第一百零七章

中国的媒体沸腾了起来,用张杰瑞给马英私底下的说法就是:“中国公开赛中国公开赛,也只有这一次有了点那样的感觉。这个公开赛弄了三次了,前两次,就没有一个中国人打进过决赛!最好的一次,还是第一次的孙暮,不过他也止步于八强。”

“不知道南子这一次能打多久。”

“也就这样了。”

“这么不看好他?”

张杰瑞摇了一下头:“你不知道卡罗尔的可怕。”

马英没有再反驳,他虽然还不能说是行内人士,但这几年也算是受了些斯诺克的熏陶,当然听到过卡罗尔的威名。如果说邦迪是天才的代名词的话,那卡罗尔就是一个常青树。

你很少看到他打出非常高质量的斯诺克,那些被人津津乐道的经典镜头……当然不能说没有,可是相比于他四次英锦赛冠军的身份那真是太少了。但是,你也很少见到过他有什么严重的失误。他的每一次控球都仿佛经过详细的测量,每一次的走位都如同进行过最详细的计算。这一点,从他的外号上最能体现出来——计算机。

也许从创造性上来说,电脑永远也赶不上人脑,但如果从重复的机械控制上来说,就算一台最简单的286也绝对秒杀人类中最聪明的天才。当然,卡罗尔还比不上计算机那么精准,但他也有着计算机无法相比的灵活。

1976年出生的卡罗尔十六岁出道,十多年间步步稳升,在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问鼎英锦赛,此后六年共四次夺冠,甚至有人戏称,英锦赛,可以改名为卡罗尔赛了。

除此之外,他还拿到了一次世锦赛的冠军。

王楠与之相比,就像一只刚刚孵卵出来的小鸡与已经成年的苍鹰,也许论可爱要超过后者,但是论杀伤力显然不如。如果不是这次公开赛的大神不多,而且世界排名第五的在半决赛的时候和卡罗尔狭路相逢,那王楠能不能进入决赛还真是两说。

对于大多数理性的球迷来说,王楠能打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认为他一定会赢的,不是对斯诺克不太了解,就是那种对他非常痴迷的小女孩——当然,这两者往往是同一个身份。不过不管是哪种,大家对于三天后的比赛都是充满了期待。有人是这么说的:“从这次的半决赛中我们可以看到,南子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也许,面对卡罗尔南子还是稚嫩的,但我们相信,在这场比赛里,我们一定能看到一个更强大的南子!”

媒体在反复的强调,球迷们在盼望,就算原本对斯诺克没有什么感觉的人,在这种反复的强调下也有了期待。

“第一次有中国人参加决赛的中国公开赛。”

“中国斯诺克第一人对神奇的计算机。”

“147的奇迹很有可能在这里上演。”

“让我们共同见证!”

……

一个又一个的标题,从全国到各省市,蓝鸟服饰那是笑开了怀,他们这次的冠名那真是物有所值!当然,同样开心的还有汇德,王丛生亲自从G市飞到帝都督阵,他倒不是来给王楠下任务的,他们都很清楚,王楠要干掉卡罗尔那真需要报一个很大的冷门,要知道,决赛是十三局的局数,这么长的比赛,比的,就是稳定,而在这方面,就算邦迪也不见得能比卡罗尔做的更好。

他来这里,更多的还是做一个表态——手下的球员出息了,汇德当然要有所表示。而对于王丛生来说,他也愿意接受这个任务,王楠可以说是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这和普通的球手又不一样。王楠有成绩,他除了事业上的喜悦外,更有一种欣慰。

因为这种好心情,他一向显得有些阴沉的脸上也带了一分柔和,令和他会合的周筼大是惊讶,不过他和王丛生的关系说好不是太好,说坏也不是太坏,当然不会调侃,只是淡淡的和他谈论着:“明天的比赛,如果快的话,也许不到下午就能结束。”

“会到晚上的。”

周筼看了他一眼,王丛生道:“我不太懂斯诺克,但我知道王楠。”

他正说着,手机响了,周筼自动的停了下来,目光转到旁边。之后他就听到王丛生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什么时候?我知道了。”

他回过头,王丛生看着他:“王金贵死了。”

“咦?”

“王楠的父亲。”

周筼长大了嘴,过了好半天才知道自己的声音:“那、那……”

“要告诉他。”

“可是……”

“总是要告诉他的。”

周筼不再开口。这样的事情,一向是难以抉择的。虽然一向有顾活不顾死这样的说法,但总是人死为大。就算他觉得不差这么一天的时间,可他也不能说不要告诉王楠。

听到王金贵的死讯,王楠有些呆愣,这两年,他很少想到王金贵。那一次之后,这件事情就被汇德全面接手,他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做的,但他每个月的工资总会少五百,而同时,王金贵也再没有麻烦过他。

也只是在接到汇德的工资条的时候,他才有那么一丝怅然,但之后,也就麻木了。

而现在,那个男人死了?那个一开始被他期待,后来又痛恨,最后只有漠视的男人死了?就这么死了?

王楠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的生命中,目前只经历了一次死亡,那是他的姥姥。那个在后期,已经有些糊涂,总是听不清别人说什么的老人。那个时候,他只有岁,他只记得有一天早上,自己被自己的母亲摇醒,然后告诉他去见姥姥最后一面。

他恍恍惚惚的去了,在一片哭声中看到了那满是皱纹的脸,再之后,就被送了出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他总觉得他的姥姥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只要他想,总能再见到她的。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明白,再也不会有一个老人,把自己早上藏起的鸡蛋偷偷的塞到他的手里;再也不会有一个老人每天坐在院子门前,摇着蒲扇等着他放学;再也不会有一个老人,把从其他儿女那里得到的饺子、牛肉、鸡腿小心的给他留着;再也不会有一个老人,扯着大嗓门,以几乎传遍了整条街道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回家。

他的姥姥死了,他再也见不到了。

在那个早上,他抱着被子嚎啕大哭,哭的邻居来敲他们家的门,以为他生了什么急病。

而现在,那个男人也死了?

“我帮你定机票。”

王丛生开口,王楠摇了摇头:“明天吧……”

王丛生看着他,王楠扯了一下嘴角:“也不差这一天。”

是的,也不差这一天。那个人,过去就没有什么存在,现在死了,也就死了吧……

比赛照常进行,因为汇德的措施,并没有太多人知道王楠的父亲是谁,当然,也更没有多少人知道王金贵的死讯。沈峰依然以激动的心情解说着,现场的观众也充满了期待。

比赛开始,王楠开局,第一局没有什么稀奇,两人来回的磨蹭了几杆,然后卡罗尔率先找到一个机会,一举拿下。第二局却是王楠先发力,他打出了一个高质量的斯诺克,卡罗尔解的非常难受,连罚两杆也没能处理好。

“显然,现在卡罗尔是非常的头疼,我们来看,这一球的确是很为难,母球几乎在两颗彩球的包围内,要想冲出来是比较容易,但要解到球……”

“关键是还不能留机会啊!”

镜头给了卡罗尔一个特写,他托着下巴,盯着桌面沉思。镜头又转到了王楠身上,他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也的确是不专注的。他坐在那里,突然有一种恍惚,他为什么要坐到这里呢?

会场上坐满了人,电视机前更有很多观众,他们都在关注着这场比赛,他们也都期望他能赢下这场比赛。

但是,他的父亲死了!

他在打球,他的父亲死了。

他在比赛,他的父亲死了。

他在被直播,他的父亲死了。

王金贵的面孔飞快的在他脑中晃过,可恶的、猥琐的、理直气壮的……

可恼、可恨,但是,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到了!

卡罗尔终于解到了球,但母球的走位并不是很理想。张喜田道:“这个球其实是有机会的,南子要能抓住,应该会有四十分……”

“最少四十分。”

“是的,如果发挥的好,这一局也就拿下了。现在就看……咦,南子是怎么回事?”

卡罗尔已经离开了球桌,但王楠却没有站起来,裁判和卡罗尔都不解的看向他,沈峰更是在直播中调侃:“南子还没有站起来,说不定他以为这个球是能将卡罗尔一直罚到六十分,其实不用六十,只要三十,这一局也就……好,现在南子站了起来,他这是在看……”

王楠走了过去,但却没有到母球那里,而是站到了球台另一端,过了半天,才突然明白了过来似的转了过来趴了下去,但却迟迟的没有出杆。镜头向他推进,电视机前,众人只能看到他有些发直的目光。

“这个球要说是不用考虑太多的,也许南子有别的想法?”

“也许是为了下一步做打算。”

就在两人这么说着的时候,王楠又站了起来,呆愣了半天,然后才木木的吐出一句话:“我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