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映寒发梢上还带水，似乎同样是刚刚洗过澡，裹挟着淡淡的冷意扑面而来，一由他一如既往的神情。

明明眸光带火，脸上的表情却冷得吓人，顿时让苏妩心凉。

他垂眸由头到脚将苏妩全身扫视一遍，尤其在略过她脚踝处重重停顿片刻，随即矜薄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的脚也要好了吧？明天就带着你的行李离开秋实苑吧。”

他的声音很淡，很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苏妩却只觉那骇人的冷意随着他的话灌入耳朵里，一股凉意由脚跟窜上大脑，刚刚还高涨的志气被冷水浇了个透彻，像落汤鸡般狼狈。

她努了努嘴唇，却没开口。想不到两人本就不多的相处时刻，他开口的话永远是对她无情的驱逐。

以命换命偷来的温情彻底到头了吗？

她莫名有些厌烦了这种走不到头的追逐，攥紧了手指，丧气般垂下了脑袋。

本来就是偷来的东西，迟早都是要归还的。

她自顾自在内心安慰着自我，可是为什么，那种酸涩的麻痹感不停萦绕在心上，令每一刻呼吸都如刀割般疼痛。

明明小时候，他们还是那么要好的。

为什么？！为什么！！等苏柔来的时候，一切都彻底被改变了。曾经的追逐变成一场空话，两人被彻底断开之间的联系。一夜之间，她从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沦落为人人奚落的笑话，而他，曾经那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男孩摇身一变成为a市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只有她一个人，是这场闹剧里彻彻底底的小丑。

刘海挡住了她的眸光，让封映寒看不真切。久久，耳边一声蚊蚁般的呢喃打破了时空的沉寂。

她说“好啊。”

话音刚落，她蓦然抬起头扬起大大的笑脸，曾经那个明媚张扬的苏妩好像又回来了。

她笑得似乎很开心，连眼眸都弯成月牙形，露出整齐的大白牙。那过去狐狸眼里的勾人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从不曾出现过的陌生和冷淡。

封映寒有些踌躇蹙了蹙眉，伴随着翻滚的燥意连带着理智都有些模糊。他下意识阖下眼眸回避着那刺眼又夺目的神情，视线的缩减更加刺激了其他五官的感知，鼻尖沁满了苏妩身上香甜的气息，像是一枚可口的小蛋糕。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她不达眼底的笑意却挤满了他的大脑，令脑中涌动着的情绪较之以往更为疯狂。

他这是......药物发作了吗？

等苏妩笑够了，她挑动的眉宇温顺收敛回去，只是嘴巴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还记得之前的录音吗？”

她似乎下定决心，没忘记支撑自己日日夜夜前行的动力。

男人的身子僵了僵，毫无察觉的苏妩抹去脸上虚伪的笑容，嗓音少有带上一丝期盼，用商量的语气和他沟通着。

“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把录音删了，好不好？”

见封映寒还是没有说话，苏妩按捺着内心的不适，眨了眨眼睛故作疑惑，“你是担心我骗人吗？”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蹲下身凑到男人跟前，双手合十抵在唇边，全心全意望着封映寒。小小的瞳孔中装满了男人的倒影，仿佛那是她的全世界。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温顺乖巧，恰到好处甜腻腻的嗓音像是上次在办公室里摇着他的手臂委屈巴巴在撒娇。只是说出的话无端让封映寒喉咙作梗，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我保证，你只要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绝对会把录音删掉的，当着你的面。”

“我保证没有一个人会知道我们的事情，然后彻底从你的世界离开，好不好？”

她的眸光是如此真挚，一片澄澈不带一丝杂质，仿佛无欲无求皈依佛门的虔诚弟子。

封映寒眼神沉了下去，眸光较之以往更为晦涩，是苏妩看不懂的复杂。

似乎有种围绕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在脱离控制的边缘不断蹦跶着，不知道何时将彻底摆脱束缚释放。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苏妩蹙了蹙眉，不明白要说些什么才会让他相信。

“现在，现在就带你去删掉！”

她一机灵，拉着男人的手腕转身就想朝房间走去，才发现男人的体温烫得吓人。

今晚的封映寒，好像不太正常.......他又在发什么神经？

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的，苏妩按捺着内心的烦躁，强撑起一抹笑容，“要不我上去把录音拿下来？”

话音刚落，她无视男人的反应自问自答般拔脚离去。只是刚回到房间拿起笔记本电脑时，抬头就看到封映寒站在门口边，宛若匍匐在黑暗中的猎人，只待猎物出现时一击毙命。

苏妩下意识攥紧了手中冰冷的笔记本，觉得今晚的封映寒格外陌生，像是变了个人般。

无声的沉默凝聚在两人之间，苏妩讪笑一声打破了宁静，挥了挥手让他过来。

见他纹丝不动，苦恼的苏妩咬了咬唇瓣，只好亲自走到门边将他拉到桌边。

只是愈靠近，她愈加细致发现封映寒浑身上下的不对劲。他的身子似乎更为滚烫，连带着呼吸都急促粗重起来，宛若身体变异前的征兆。

“你没事吧？”

封映寒视线恢复清晰那一刻，耳边传来苏妩担忧的问候，呈现在他眼前的是苏妩皱巴的小脸。

刚刚苏妩离开时，他宛若闻到猎物血腥气味而丧失理智的狼人，追随着那股香甜的气息来到门外。

甫一恢复理智，他几乎是攥紧了拳头才克制着没有扑到女人身上。

颤抖着身子挤出一字一句，“苏妩，你马上滚！”

明明，这次没有苏妩的引诱，他却如上次般难以掌握身体的主动权。那种被下药的理智失控感似乎又重新灌注在这具身体上，可是，他绝对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犯错了！

苏妩看到封映寒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蹙了蹙眉将他的话归咎于发疯。

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封映寒现在就算是发烧了，就算是变异死在这里，她苏妩都要问出当年的真相。

随即她不顾男人的反对拉了他一把，本以为他会抗拒甩开她的手我行我素，不料他却乖巧跟在她的身后走到了电脑桌边。

嘴很硬，身子很实诚。

苏妩在心中作出评价，随即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电脑。

然而此刻她却不知道，封映寒刚刚那句警告可不是无端在发疯，暴风雨来临前有漆黑的乌云作为提示，而苏妩却大意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