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西国宾馆???”
不等柳拂嬿出声, 陶曦薇已经失声叫了出来。
“天哪,薄家果然不一般,结个婚竟然能定在阑西国宾馆。”
“我当时还以为,他们只是列在合同里唬人的。”
柳拂嬿也有些意外。
阑西国宾馆毗邻湖畔, 是一栋历史悠久的古建筑群。
隔着高高的围墙, 能望见里面红砖碧瓦,翅角飞檐。
不过那里管理严格, 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她也没想到, 婚礼的场地竟然会定在这里。
望着短信的几行小字,她有了一点紧张的感觉。
少顷, 对面又弹出一条信息。
[婚纱也做好了,明天记得去试]
比起前两句公事公办的态度,这句就带了些家常嘱咐的语气。
似乎能透过屏幕,能听到他温清的尾音。
柳拂嬿莫名放松了些,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见到婚纱两个字,陶曦薇立刻两眼放光。
“哇!!!这可是要在阑西国宾馆里穿的婚纱!那得多好看啊!”
她没能忍住肢体触碰的禁令, 张开怀抱就把柳拂嬿揽进了怀里,连声道:“终于等到这天了!明天是吧, 我陪你去试!”
这高亢嗓音一出, 半屋子的小猫都被吓了一跳, 尾巴竖起来,玻璃球般的大眼睛精光闪闪, 警惕地盯着陶曦薇。
“你明天不是要加班吗?”
面对着满屋猫咪的凝视, 柳拂嬿小声提醒她。
“我现在就请假!”
陶曦薇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机。
见她走去窗边打电话,柳拂嬿给薄韫白回了一条[知道了]。
发完, 她没退对话框。
少顷便看见,对方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 见到这条回复,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
望着那行动态的小字,她放下渐渐冷掉的红茶,默默地等着。
回复没有等到,耳边倒是响起一串弱弱的哭腔。
“呜呜呜呜,我老板也太不近人情了……”
陶曦薇沮丧地回来了。
“她说虽然明天是周日,但所里这场会议非常重要,谁也不能缺席。我要是不去,大概率转不了正了。”
“没关系的。”柳拂嬿坐在柔软的蒲团上,仰头看她,“婚礼那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行?”陶曦薇说,“哪有伴娘不陪着新娘试婚纱的?”
“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嘛。”柳拂嬿安慰她,“你转正要紧。反正我这边也是……”
喉咙里忽然有些干涩,她不自觉地咽了咽,这才轻声道:“反正我这边,也是协议婚姻,做给别人看的。”
-
周日这天,柳拂嬿独自驱车,去了薄韫白给的那个地址。
到地方才发现,原来是一栋中式阁楼。
阁楼前栽种梧桐树,大片苍翠的掌状叶随夏风漂浮,清雅洁净,遗世独立。
两个穿旗袍的年轻女人等在门口。
这地方看起来不像能试婚纱的样子。
柳拂嬿怀疑自己开错了路,低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导航。
确实是栖梧路29号,没有问题。
就在犹豫的这会儿,穿旗袍的女人走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车窗。
“柳拂嬿小姐,欢迎您!薄先生嘱咐过,您今天会过来试衣服。”
对方笑得很甜,一见便知接待惯了大人物,笑容和姿态都亲和有礼,毫无距离感。
见到一个陌生人这么熟稔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柳拂嬿有些意外。
“你认识我?”
“对呀。”年轻女人笑盈盈地说,“这三个月以来,您的模样早就被我们刻在脑子里了。”
一直到其中一人去帮她泊车,另一人热情地接她进门,柳拂嬿这才知道,这里是做中式嫁衣的地方。
而阁楼的主人,是一位十年前便悄然隐居的苏绣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走进前厅,凤栖梧的紫檀苏绣屏风后,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老奶奶。
迎上对方视线,柳拂嬿立刻回忆起,这位就是三个月前亲自给她量尺寸的人。
那时她才和薄韫白签完协议。为了筹备婚礼,有两拨人来给她量体裁衣。
其中一波是法国人,双方语言不通,全程没什么交流。
而另一波人里,最有话语权的那位,就是面前这个和她同乡的陈奶奶。
“柳囡囡,好久不见了。”
陈奶奶笑着站起身,引柳拂嬿去往内间,看最终的成品。
内间窗景清幽,透明的阳光倾洒而下,被大片的梧桐叶梳成流苏的模样。
微光笼罩着展示架上那件金红交织的嫁衣。其上的苏绣翩跹如飞,丝光回动,繁华似梦。
那光芒太过炫目,穿惯了黑白两色的柳拂嬿,不禁稍稍眯起了眼。
嫁衣是龙凤褂的式样,虽是红底,却几乎看不到红色,繁复华美的刺绣将底色遮掩起来,正是龙凤褂里的“褂皇”。
“其实按照传统,龙凤褂多用粤绣。像咱们这种用苏绣的,不多见。”
“找我做成苏绣,也是薄先生的意思。”
陈奶奶蔼声解释。
“薄先生说,你是苏城人,喜欢家乡那边的东西。”
闻言,柳拂嬿轻轻一怔。
想起三个月前,两人还生疏得仿佛陌路人。
他倒一直惦着她那点儿微末的乡愁。淮扬菜、苏绣衣,桩桩件件,做得如此周到。
她垂下眼睫,抿了抿唇。
带着衣服走进更衣室,正觉得有些无从下手,方才那位笑脸很甜的年轻女人也跟了进来。
她叫小叶,是陈奶奶的学徒,进来帮柳拂嬿一起试穿。
见柳拂嬿要直接把上褂往身上套,小叶赶紧制止了她。
“这个不好直接贴皮肤穿的。”
小叶又拿出一套做好的红色真丝小衣,柔声道:“穿在这个上面,清凉又舒服。”
柳拂嬿默默点头,换上了这套小衣,再去穿上褂。
小叶小声教她,哪里有绑线,哪里有暗扣。
又道,记不住也没关系,婚礼当天,她和陈奶奶也会去现场,随时应对各种不时之需。
嫁衣光彩瞩目,才穿好半套,镜中的人影已是繁丽不可逼视。
柳拂嬿抬眸望了一眼,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陌生。
小叶却激动得不行。
“好看好看!怪不得我们老师隐居了十年,终于为你出山。”
穿好上褂,柳拂嬿又去拿下裙,就在这时,一直殷勤帮忙的小叶,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可能是碍于对方身份尊贵,小叶没有直接说什么,双眼扑闪了两下。
“怎么了?”柳拂嬿主动问道。
“嗯……”小叶见她平易近人,于是也拿了实诚话来说,“您别怪我多嘴,其实穿龙凤褂有个老讲究。”
“说是穿一次,嫁一次。”
“所以试衣服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先不试全套,上褂和下裙分开来试。等正式婚礼那天,才把全套穿齐。”
见柳拂嬿神色稍怔,小叶又忙道:“不过这些也都是老迷信了。咱们现在是新时代新气象,不兴这些。”
她笑起来:“您和薄先生恩爱情深,不怕这些没由头的话。”
穿一次,嫁一次?
柳拂嬿默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
其实她以前,从没想过结婚的事。嫁一次?那时的她一定会回答,不,一次也不嫁。
没想到如今,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终归已经是领了证的人。
“既然有讲究……”
柳拂嬿眼眸低垂,视线扫过下裙上银光灼灼的绣纹,眸底也映了些细碎的淡银。
“那就分开试吧?”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
话音落在飘散着梧桐气息的夏风里,几乎叫小叶疑心是自己听错。
也不知柳拂嬿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小叶抬眼去看,面前的女人神色平静,长眸深邃,像两潭无波的深井。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其中,好像掠过了一丝,淡而无名的情绪。
放回了下裙,两人开始专心观察,上褂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哪怕在柳拂嬿看来,这衣服已经完美妥帖到了极点,小叶却仍十分精益求精。
她先让柳拂嬿原地转了一圈,又道:“要不要出去走一走?外面光线好,还有一面大镜子。”
“也好。”
柳拂嬿和这种匠人脾性比较投缘,点点头,站起身。
却没想到,才掀起帘子,一个清落身影映入眼帘。
隔着一扇木门框,大厅的紫檀屏风之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茶烟袅袅,在初夏的光线里,笼罩出一层雨露般的清润。
而那人的矜贵轮廓,好像也随着这抹云雾一起,融进了浅淡的光芒里。
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正脸。仅见那人肩背端方平直,烟灰色衬衣温雅贵重,仿佛浸润了幽谷烟雨。
修长手指轻执瓷盖,拂过茶杯的边沿,微有清澄的响声。
柳拂嬿蓦地放下帘子。
“他怎么来了?”
小叶闻言探出头去,见到大厅内的男人,眼中本能地掠过一抹惊艳。
回过头来,语气难掩羡慕:“薄先生过来,肯定是看您试嫁衣的呀。”
柳拂嬿有些尴尬:“这一套也穿不齐,他看得了什么?”
“也是。”小叶笑着道,“这些都是旧传统,薄先生可能也不知道吧。”
清风拂过窗棂,庭院内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本应令人心旷神怡,柳拂嬿却有些如坐针毡。
她悄悄在里间试完下裙,最后还是换了自己进来时的衣服出去。
走回大厅时,薄韫白正在打电话。
听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推了什么事情出来的。
而他此时这身商务风的穿着,似乎更印证了这个猜测。
柳拂嬿走到他面前。
从薄韫白的角度来看,空****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纤细的足尖。
他话音一顿。
少顷,打电话的语调也变得略有不耐。
“就这样。挂了。”
挂完电话,他略带几分倦怠地倚在弥勒塌的扶手上,掀眸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今天穿得仍素淡简约,白衣白裤,虽是现代式样,可穿在她身上,却无端有种仙气飘飘的清冷。
“你怎么来了?”
柳拂嬿是真的有些疑惑。之前他也没说要来,只是发了个地址。
“听说你是一个人过来的。”
薄韫白食指微蜷,轻轻揉了揉眉心。
他面有倦意,唇畔倒还扯着。
就这样微微扬起下巴,隔着疏落的阳光和梧桐叶,看向了她。
“我还以为,会有朋友陪你。”
柳拂嬿说:“曦薇临时要加个班,来不了。”
“哦——”
闻言,男人的音调稍微拖长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眸底似乎掠过一丝笑意,叫人莫名觉得,仿佛是在什么方面取胜了似的。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却温婉的声音。
“怎么样,囡囡,衣服还合身吗?”
“特别合适,辛苦您了。”
柳拂嬿回眸笑答,语调也不由掺了几分乡音的婉转。
“合适就好。”陈奶奶笑呵呵地扶着桌子站起了身。
“给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做嫁衣,我感觉连桌上的针啊线啊,都高兴得像在跳舞一样。”
说完,又从一旁拿起个很大的礼物袋子,交到柳拂嬿手中:“这是送你的。”
柳拂嬿不知好不好接,毕竟这桩生意是薄韫白谈的,她心里没数。
见她迟疑,倒是薄韫白从容地接过了那只袋子。
男人眼眸轻垂,温声道了句:“有劳您了,陈奶奶。”
-
两人一齐走出门,来到停车的地方,柳拂嬿回头问他:“你的车呢?”
“没开。”薄韫白淡声道,“公司的人送我来的。”
柳拂嬿有些意外,随口问了句:“那你怎么回去?”
男人站姿散漫,一副倦淡模样:“这不是还有你吗。”
稍顿,漆墨般的眼睫半垂下来,话音也带了丝落寞。
“怎么,不打算管我了?”
见他眸底掠过一丝像极了委屈的情绪,柳拂嬿的瞳孔微微一震。
怎么回事。
不就多问一句,怎么就搞得好像她对这人始乱终弃了一样。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朝薄韫白又走近了一步,这才十分柔和地回答道:“没有呀。那你要去哪?”
说完,还随手帮他打开了车门。
她感觉自己也没干什么,却见一抹笑意在男人眸底晕开,好像挺受用。
两人坐进车内,薄韫白说了个地址,柳拂嬿驱车前往。
这次的目的地是一栋洋馆,门前立着一尊希腊女神像,四周开满了雪白的重瓣月季。
透过彩色的玻璃窗,能看见里面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婚纱。
霓虹色的光斑落在雪白的裙摆上,说不出的绮丽梦幻。
没想到目的地还是婚纱店。
她原本以为,刚才那件重工的苏绣嫁衣已经足够了。
结果等进了门,柳拂嬿才知道,原来为她量身定做好的除了主纱,还有晨袍、外景纱、迎宾纱、敬酒服……零零总总,中式西式加在一起,竟然有将近十套。
由于新郎不能提前看到成品,薄韫白被留在了外厅。
柳拂嬿一个人望着里间繁多的展示架,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她无奈地给薄韫白发消息。
[这也太多了吧]
过了两秒,对面轻描淡写回了句:[光挑喜欢的。]
全部试完一圈,时间都过去了两个小时。
柳拂嬿有些腰酸背痛地回到前厅,见薄韫白仍耐心地等在原地。
他甚至没在看手机,而是在听设计师讲述设计理念。
设计师口若悬河,正在讲述自己是如何根据柳拂嬿的性格和气质设计元素的。
薄韫白稍稍颔首,唇畔挂着一丝笑意。
见到新娘子回来了,设计师很有眼色地离开了前厅,把地方留给两位新人。
柳拂嬿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
见她嘴唇稍有些干裂,薄韫白倒了杯水递给她。柳拂嬿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喝尽了。
喝完才道:“结婚原来是个力气活儿啊。”
薄韫白原本是靠在椅背上的,此时陪着她坐直了身体,半开玩笑问了句:“后悔了?”
柳拂嬿给他宽心:“合同绑着呢。放心。”
听到这个回答,薄韫白挑了挑眉尾,眸底掠过一丝深浅不明的情绪。
他换了个话题:“外景纱喜欢吗?”
柳拂嬿回想了一会儿,才分清哪个是外景纱。
她点了点头道:“挺好看的。袖口的设计是菱形花纹,特别……”
“等一下。”薄韫白无奈地扶了扶额,笑着道,“这些还是留到当天再让我知道吧。”
他垂眸沉吟片刻,冷白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又问:“你想去什么地方拍婚纱照?”
这是个自带粉红泡泡往外冒的话题,可柳拂嬿早就不是那种怀抱少女绮梦的人了。
她犹豫片刻,诚恳地说:“不热、不远、不累人的地方。可以吗?”
“……可以。”
仿佛并不觉得意外,男人说话时若有似无忍着笑,尾音缠绕着些许细碎而温热的气息。
“有几个备选项,江阑的海边,璃城的竹林,云珀的花园酒店,或者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音,双眸瞥过来,漫声道:“苏城的园林?”
听到最后这个答案,柳拂嬿忽然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她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眸光盈盈亮起,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和从容。
抬眸看薄韫白时,唇角微弯,眼中的光彩仿佛斑斓的糖纸,满满浸透着纯净的期待。
男人垂下眸来看她。
对视间,他眼中的宽纵一闪而过。黑曜石般的眸光沉沉如海,广阔温厚,似能将她所有的愿景和情绪都包容其中。
-
周一这天,柳拂嬿很早就去了学校。一是为拍婚纱照和婚礼的事情请假,二是给办公室的同事发请柬。
虽然早就知道她闪婚的事,但这套设计考究的请帖,还是成为了话题的焦点。
教篆刻的王令安老爷爷推了推老花镜,哑声道:“这是哪请的高人设计的?水平真高啊。”
闻瀚在一旁附议:“我也觉得。不输咱们设计学院的院长。”
另一波人则感慨喜糖精致。
“小柳老师也太大方了!这个巧克力我在比利时旅行的时候见过,价格超级贵,我咬紧牙关才买了三小片。”
“怎么会有口感这么绝的软糖啊,比新鲜水果还好吃,我也要往家里买一盒!”
“你买吧。我刚搜了,这个荔枝口味是贵宾特供,网上没有。只有普通白桃版,八百一盒。”
眼看对喜糖的讨论就要盖过对设计的讨论,忽然有人眼尖地瞅见婚礼地点,大吼一声。
“柳老师的老公什么来头啊?结婚地点居然是阑西国宾馆?!”
话音落下,其他老师跟要上课的学生翻教科书似的,纷纷将手中喜帖翻到对应的位置。
少顷,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条字样,赞叹声此起彼伏。
闻瀚正了正衣领,一脸严肃道:“能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婚礼,我感觉自己从此也是个大人物了。”
一场传奇的婚礼,是无趣生活最好的调剂。大家热火朝天地期待起来,恨不得日期马上就来到周三。
就连一个衣冠楚楚的身影,轻轻敲了两声半开的门,都没有人听见。
来人只好径自走进办公室,见柳拂嬿桌前围满了人,轻轻咳嗽了两声。
总算有人看了过来。
“院……长?”
听到这声称呼,整个办公室齐刷刷地安静下来。
几个年轻老师嘴里还塞着喜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角落处还坐着个刚来的讲师,蹭地一声站了起来。
以院长如今的身份,连学院都不怎么常来。更不用说是他们这间小小的国画系办公室。
众人不料这尊大佛大驾光临,一时都有些惊慌失措。
少顷,还是德高望重的王令安老教授开口了。
“刘院长,有何贵干啊?”
刘仕安姿态从容,瞧着也没什么架子,只是自始至终只望着柳拂嬿一人,好像别人都不存在似的。
他语调温和,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有点事情找柳老师。”
柳拂嬿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跟着刘仕安坐上专属的电梯,来到院长办公室。
她也是头一回才知道,从外面看起来灰扑扑的大楼,里面竟然有一间如此舒适美观的办公室。
院长将她请到沙发上,又亲手泡了上好的茶,递到她手旁。
“听说柳老师就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谢谢您的祝福。”
柳拂嬿刚才出门时就多带了一份请柬和喜糖,此时便递给了院长:“婚礼定在这周三,欢迎您到场参加。”
刘仕安连声道了几句好,接过请柬仔细看了一遍,颇有风度地赞赏了品位。
少顷,才微微躬下身,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只礼盒,郑重其事地递给了柳拂嬿。
“这是我前些年收的一套画具,也算是有点年头的古物。”
“如果柳老师不嫌弃,就送给柳老师,当做新婚礼物吧。”
柳拂嬿垂眸看了看,一眼便知,院长的措辞实在是谦虚过了头。
这东西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外面那只小牛皮箱子,应当是后来才为它量身定制的,牛皮温厚古朴,愈发衬得里面那只黄花梨雕花木盒贵重典雅。
盒中摆放着三只毛笔、砚台、调色盘和笔洗,精致考究,久远的古意扑面而来,用于收藏再合适不过。
柳拂嬿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这东西的价值。
约莫七位数的厚礼,不知为何白白送她。
她并未多想,婉声拒道:“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还是请您收回去吧。”
刘仕安却不松口,坚持要让她拿着。
无功不受禄,又摸不清对方的用意。柳拂嬿同样坚持不收,婉拒了好几轮,总算听院长道出真意。
“听说,婚礼的新郎官,是博鹭集团的继承人啊。”
刘仕安抚摸着请贴上的花纹,一直沉稳的嗓音,终于碎裂了一道缝隙。
“我还听说,你们好像是在春天的那场游艇晚宴上认识的?”
“这么说来,柳老师,你去晚宴的请帖不还是我给你的吗?我这也算是半个媒人啊,哈哈哈哈。”
刘仕安发出两声浑浊的笑声。
他平视着柳拂嬿,目光里有急切、有殷勤,更多的是一种久居高位的油滑。
见柳拂嬿不接话,刘仕安也并不觉得尴尬,清了清嗓子,总算提出了心底的请求。
“不知道柳老师这边的证婚人,现在有人选了吗?”
-
柳拂嬿两手空空地从学校出来,也没耽搁,直接去了高铁站。
时间比较紧,来不及批航线,不过江阑离苏城也不远。
所以包下了一节商务座的车厢,除了她和薄韫白,还有摄影师、造型师等人也一同过去。
柳拂嬿是第一次坐商务座,许是薄韫白打过招呼,车站这边一路开了专属通道,还有专人带着白手套帮她搬行李。
直到上车,她也没见到其他游客。
车厢里光线明亮,商务座的设计十分优雅,堪比飞机的头等舱。
为了确保每个人的空间都是充足的,车厢一边设立独座,另一边设立双人座位。
柳拂嬿按照票上的编号找到座位,忽然看见薄韫白坐在邻座,正靠着椅背,阖眸小憩。
他眼形生得极好,阖眸时,漆深眼睫连成一条内勾外扬的线。
下眼睑自带阴影,有种雕刻的美感。
长睫漫卷,弧度流畅,为本就好看得不真实的五官轮廓,染上了几分淡淡的妖异。
柳拂嬿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她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薄韫白的睡脸。
没了醒时那种清矜桀骜的神采,深邃双眸轻轻阖起,清隽面容上,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无防备。
其实有时候,都忘记了他其实很年轻。
别人花四五十年仍无法达成的成就,他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年纪,已经在行业内登峰造极。
柳拂嬿的视线慢慢下移,掠过男人流畅挺拔的鼻梁,落在他色泽稍浅的薄唇上。
她自觉并未发出什么声音。
可不知为何,薄韫白忽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