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流走。
我喜欢这种忙碌的平淡,虽然每天忙于穿梭在工作和医院之中,但至少生活是平静的。
我已经经不起一点风浪了。
在外面跑了一天,晚上九点多我又匆匆往工作室赶去。
白天没有太多空余时间,我只能晚上准备维斯女装设计比赛的事。
我不会放弃任何能让工作室更进一步的机会,参加比赛即使没有拿到裴晚星的青睐,也可以为工作室带来一定名气,试着接触其它女装品牌。
去他妈的裴倾彦,去他妈的裴舒。
我不要考虑那么多,我只要一步一步地向上走,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和他们都无关。
老旧的工业园区没有几个路灯。
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我打着手机灯,凭借着熟悉快速走着。
转到熟悉的楼房时,终于看见了个昏暗的吊灯,挂在掉漆的橘红色墙上,晃晃悠悠地发着光。
白日塞满车辆的厂房门口,到了晚上只有零星的两三辆车。
眼尖地瞅见最边上那辆竟然是部保时捷。
我们这破旧的老厂房面前可从来没停过这么好的车。
抬头,橘红色的墙面上没有几个窗户是发着光的了。
没有多想,我举着手机灯再次跨进黑漆漆的楼梯间,一步两个台阶地向上爬。
楼梯间里的味道总是很难闻,台阶上总有垃圾,但今天的烟味也太大了些,我有些呛,咳嗽了几声。
快爬到工作室那层时,楼梯上的烟头越来越多。
我蹙眉,有些不好的预感,手机灯警惕地向上照了照,一双穿着黑色裤子的黑色皮鞋就站在楼梯平层上。
脚尖对着我,拦住我的去路。
下意识地把手机灯从鞋子上继续往上照,穿着西装,有些颓废的男人拿手挡了挡眼。
灯光刺眼,他眼睛本来就不好,我本能地立刻把灯光从他脸上移开。
烟味太大,我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凭什么照顾他裴舒的感受啊,边捂脸咳嗽着,边把手机灯又举了回去,对着他的脸照。
平常显得清冷的白皙脸庞在灯光下有些暗黄,总是带着的金边眼镜也不见了。
头发也乱糟糟的,这可不像他。
他眯着眼,好像适应了光线一样,逐渐把手从眼上移开,直愣愣地看着我。
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明明没说话却好像已经说了很多一样。
整个人都透着深深的落寞。
心莫名地揪了一下,举着手机灯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放了下去。
我揪着肩膀上的包带,有些踌躇。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话。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充斥着烟味的楼梯间里诡异的安静。
“你俩走不走?”裴舒后面的楼梯上方,一个拖着巨大包裹的男人不满地喊道:“隔这站了半天,你们不走,我也过不去啊!”
原来觉着不对劲的点是有三个人的呼吸声啊。
“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慌忙地道着歉,往边上贴了贴。
裴舒那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也挪了挪,贴在了边上。
“诶呀,你们。”拖着包裹的男人,还是一脸不满,指了指他的包裹,又指了指我:“你看,你看,包裹那么大,你贴在楼梯边上,我挤下去你很危险啊。”
“妹子,赶紧上来吧,”拖着包裹的男人抹了抹汗,又指着裴舒旁边说:“站这里,我要下班早点回家啊。”
我苦着脸,上了几步台阶,站到了裴舒旁边,和他一起贴着我们工作室老旧的玻璃门站着。
巨大的包裹从面前身边扫过,裴舒又刻意地让了让,往我这边站了站,紧挨着我的胳膊。
我低着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还好今天工作室里的人下班早。
拖着包裹的男人消失在楼梯里,可我身旁的人依旧紧贴着我。
有些窒息,我移开两步。
位置大概是移得不是很好,刚移开,裴舒一个旋身就将我拦在了墙角处。
“你要干什么?”我有些无奈地仰头看着他:“姜明珠的老公。”
我说得一字一顿,希望他能够听懂。
“我错了。”他低声说,嗓音听起来又干又哑。
看来他是没听懂。
在我手里那算不上明亮的手机灯光余光下,他看向我的眼睛连带着眼眶都红了起来,轻咬着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整个人都充斥着委屈感。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裴舒,在我的记忆里,他就算是要哭,眼神也是愤恨的,充满野心的。
年少的他总是被人说是私生子,他总是愤恨着却又不屑去看那些人,他说他一定会拿下裴氏集团,让那些人好好看看。
年少轻狂的话,后来也成了真,只不过他现在在裴氏里能有几分实权我就不得而知了。
思绪跳得有些远,面前人没等到我的反应,又加大声音,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快速地说:“是我的错,那些都是我的错,全是我错。”
我实在有些好笑,忍不住轻笑着问他:“你错在哪了?”
“我错在当初不该放你出国,”他有些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错在不该自以为是地认为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他越说越激动,强硬地将我抱在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我不要你跟我认错了。”
“我跟你认错,这些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行吗?”
声音染上了一点哽咽。
我突然有些怕他真哭,尝试着推开他:“裴舒,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他手上又加重几分力气,紧紧地抱住我:“这五年,我可以当作从没有过这五年,我们从新开始。”
他又强调着说了遍:“从新开始。”
“你说什么?”我问。
他语气有些激动,染上了几分希望:“我说我们从新开始。”
“上一句。”
“我说我们可以当那五年从没有发生过,而我们也没有分离过。”
“你凭什么否定我的这五年!”情绪烧上头,我用力推他,还是没推开。
深呼吸一口气,我抬脚重重踩在他脚上。
他闷哼一声,抱着我的力道却还是没松。
我又抬脚踩他:“凭什么?”
“你能不能搞清你的立场,”我一边踩,一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姜明珠的老公。”
他因为吃痛,声音都弱了几分:“不是,我和她什么都没有,那只是联姻,彼此借着婚约达到目的。”
“那你目的达成了吗?”我问。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我又重重踩他一脚:“那凭什么你目的达到了,就想着把人扔开!”
不知是因为吃痛,还是因为什么,总之他手上的力道弱了几分,我趁机狠狠推开他。
“不是这样,之前我总是想要接手裴氏,总是想要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裴家人的眼里。”他焦急地跟我解释道。
他又尝试着上前来抱我:“可我现在只想要你,只要你。”
我躲开。
“我不要什么继承权了,那些我通通都不要,婚约我会取消,我只想要你。”他抱不住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几滴清泪顺着脸庞滑落。
望向我的眼神像是我要杀了他那样。
我深深地又吸了一口气,压住情绪,试图好好跟他说话:“裴舒,有些人和事,一旦选择了就回不去了,你应该好好眺望未来。而不是总觉着得不到的永远在**。”
我咬着牙道:“况且我们他妈的明明在一起过,我真不知道你现在在对我执着些什么。”
还是忍不了,我还是没办法好好说话。
我真想不通,当初抛弃我的是他,后来在别人面前大力演深情的人也是他,再现在跟我装委屈的人还是他!
他望着我仍在重复道:“我会取消婚约,我们从新开始好吗?”
“裴舒,你到底为什么啊!”
“我取消婚约,我们从新开始。”
“你是不是有病?!”我红着眼瞪向他。
他也红着眼看向我,嘴里重复道:“我取消婚约,我们从新开始。”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话!说那些话否定我的人不是你吗!”我声嘶力竭地吼着,问出了压在最心底的话。
“什么话?”他眼神里带了几分疑惑。
我冷静下来,低声有些发颤地道:“当初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疑惑逐渐消失,染上了几分冷意。
我也看着他,我在等一份解释,一份对过去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