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夜幕边城 第699章 中原战(二)
“南阳城不是一等一的坚城,曾经被李……自成攻破过”
五六里外,城头有微弱的灯火闪烁。燥热的晚风中,有两个人正站在一片树林的边查看军情。
许义阳听了李定国的话,哂然一笑,道:“河南的哪座城没有被李自成攻破过。”
李自成在河南击败了孙传庭,奠定了夺取天下的基础,不过屁股只在龙椅上坐了几个月。
李定国语塞,好半晌才说:“那是自然,但河南最坚固的城市要属开封,李自成当年在开封城下陈兵百万,费了半年时间,最后还是趁春潮掘黄河淹城才攻破了开封。”
那些地方太遥远了。许义阳皱着眉头说:“先破南阳才是当务之急。”
李定国虽然是将军职,但他才投入大明不久,在军中没有一个熟悉的将领。他与许义阳从长沙汇合后一路北上,慢慢成了朋友。好在柳随风登上兵部尚书后,他终于在朝中有了靠山,铁甲和兵器陆续到位。
“我倒是有个主意”李定国开口很是谨慎,道:“南阳难攻,如今我大军已把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破城是迟早的事。”
他在军议中从不多言,大西军与吴三桂军曾有过过节,他是新人,理当多听少说。他有什么想法喜欢给许义阳说,许义阳没什么架子,职位又比他低,更重要的是,许义阳是萧之言的义子,很方便把他的想法转告主帅。
“清廷在河南最有威胁的是勒克德浑的骑兵,常来骚扰,让我等无法集中兵力攻城。镇西王不愿与清虏骑兵决战,我大明骑兵战法未熟,不是清虏骑兵对手。如果吾等能引诱勒克德浑骑兵踏入埋伏一举击溃,不但南阳可下,河南全境各城守军都将会失去战意。”
许义阳双目一亮:“我也有这个想法,但勒克德浑狡猾的很,只怕南阳城破他也不会踏入陷阱。”
李定国没有立刻答复,他用皮靴在软草中磨蹭了许久,才说:“主意还需落在镇西王军身上。”
“镇西王军?”英雄所见略同,许义阳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是个好主意”他兴奋的搓了搓手,说:“你我这就回去,向义父献策。”
李定国抬头看看星空,银河中斑斑点点,他笑笑,说:“今日时候不早了,你去与萧将军说吧,我还要回本部兵营中巡视一圈。”
许义阳一把拉住他:“李将军,这是你的主意啊”
“谁的不一样,就怕镇西王知道是我出的主意,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军功不是那么好拿的,他把功劳献给许义阳比留给自己更受益。
两人回到大营,已是亥时过半。
在夏日酷暑和蚊虫的夹击下,军中多数士卒还没有入眠。中军亲兵在军营中巡察,禁止兵士喧哗,检查的各地岗哨。
许义阳来到中军大营外,见大帐里的灯火还是亮着的,他略一犹豫,还是往里面走去。
他只是总兵职,南阳城外的明军中有萧之言、金声桓和李定国三位将军,但他才是明军中的二号人物,光自幼进出中军这一条,就是谁也比不了。
因为,他是萧之言的义子。当然,并非每个人都这么看,金声桓和弓辰都有不同的观点。
门口的亲兵都认识许义阳,有人往里面禀告,侍卫直接放行。
许义阳掀开门帘走进大帐。
“义父”
萧之言头也不抬,忙不迭招手,道:“你来的正好,铁炮已经轰了三天,城内守军仍然凶猛。我准备明日从南城和西城方向挖地道攻城,你看如何?”若论不受束缚的骑兵突袭,大明军中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但攻城战实非他所长。许义阳在军中地位高,也因为萧之言信任他,经常采用他的策略。
但军中主帅不是能力强就能坐上去,这个位置有多重意味,资历、战绩和关系,缺一不可。左若、逢勤和萧之言都是追随翟哲几十年的老臣。翟哲宁愿把河南战场交可能不合适的萧之言,也不会任金声桓为帅。
“好啊,去年摄政王正是用地道攻破了扬州城。”许义阳来到义父身边坐下,迫不及待说:“刚才,我与李将军前去查看军情,李将军想出一个可一战定中原的策略。”
“什么法子?”萧之言放下手中的布营图。
“诱勒克德浑前来袭营”许义阳声音于脆。
萧之言摇头道:“想法是好的,我看勒克德浑只会在周边虚张声势,瞅准机会截几批粮草,不敢冒险袭我大营。
许义阳问:“如果镇西王撤兵呢?”
明军能在南阳城下大破清兵,吴三桂的骑兵功不可没。在那场大会战中,正是因为吴三桂的骑兵加入战局,勒克德浑抵挡不住,率骑兵远遁。仅仅以湖广明军的实力对清兵虽然有一定优势,但远没达到可以碾压清廷河南军的境地
“让镇西王撤兵?”萧之言猛一拍大腿,叫道:“好计”然后,他又迅速摇头作出决定:“此策不可行”
他前后的反应甚是奇怪,许义阳忍不住问:“为何?”
“你不知道啊”萧之言苦笑,“汉中监军夏允彝给我传来密报,南阳大战后,镇西王早就想把他的骑兵调回去了,我这边一松口,那一万骑兵很可能弄假成真,走了之后就不回来了。”
他见许义阳面现出惊色,提醒道:“许多事情不想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镇西王虽然派一万骑兵来助我,但他们未必期盼我打胜仗。”
“原来如此”许义阳恍然大悟,“难怪他们不参与攻城。”
“他们是骑兵,有借口不参与攻城啊”萧之言很无奈。
许义阳一时没了主意,他这个层次接触不到许多内幕,也就是萧之言把他当亲儿子看,才把这等紧要的消息告诉他。
他在长沙崭露头角,杀伐果敢,创立了名声。然后又被摄政王调遣平定瞿式铝叛乱,那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功劳,但在处理陈邦博问题上还是展现了自己的智慧。
但他万万想不到,与明军驻扎在一处的那一万骑兵竟然如此不靠谱。
回到营中,洗漱后躺入帐篷,他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可惜。
“没有镇西王的骑兵,就击破不了勒克德浑吗?”他心中涌出一股热浪,但很快消散。义父不会同意他的主意,只需徐徐推进,河南尽在掌握之中,又何必冒险。
明军在南阳城外攻城十日,眼看城头的砖石已被铁炮轰击成一堆废墟,但守军仍然不溃。
萧之言怒了,每日亲自纵马环城督战,战事迟迟没有进展。许义阳和李定国分别在南城和东城外督本部兵马舍命奋战。他到北城外看金声桓部攻城,虽然也在忙忙碌碌,但总觉得少了一股气势——不胜宁死的气势。
十日后,樊城军送来消息,摄政王从扬州调集两千步卒前来助战,已到樊城,请萧将军前来接应。
清虏骑兵常在樊城到南阳之间活动,萧之言命攻城稍缓一日,命李定国前去接人。
李定国那日献策后,一直没有见到萧之言的动静。他不好多问,率本部兵马前去接应张秋军。
两日后,他把张秋接到南阳城外,萧之言在中军大帐召集诸将,迎接来人。
张秋一个参将,本当不起这个庞大的阵势,但他带来的东西太珍贵。
军中参将以上武将都到了,分立中军大帐两侧。
萧之言治军不像左若那么严厉,他没到之前,军中武将议论纷纷。有人发牢骚说:“吾等攻城十日,未见进展,王爷派来两千步卒,能有何用?”
当下,立刻有人附和。
许义阳看说话那人是金声桓的部下,按捺不住,出列斥责道:“若是我等攻城得力,取下南阳,也就不用王爷忧心派兵前来助阵了。尔等不知羞耻,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他的身份可以说这样的话,但除了萧之言那样的主帅,军中很少有人会训丨斥别人的部下。因为,但凡是独领一军的武将,都有些护短。
几个参将被当头棒喝,止住了嗡嗡声。
金声桓果然忍不住站出来说:“许总兵好大的的威风,南阳不克,看来是因为我部将士懈怠了。”
许义阳挺着胸脯道:“摄政王派军前来助阵是好事。只需问心无愧,何必介意”
金声桓冷笑道:“好个问心无愧,你不妨把话说明白”
许义阳张口欲接话,门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帐外亲兵呼叫:“萧将军到”
萧之言大踏步走入大帐,直入主座坐下。
张秋手捧木盒紧随其后。
帐中安静下来,张秋站在萧之言身前,朗声宣布:“奉摄政王命,赐腰刀于将军萧之言,统领中原战局,若有不听号令者,临机处置。”
他拉开木盒的盖子,身后的亲兵上前拖着木盒,他伸手取出一柄黝黑的腰刀,双手呈向萧之言。
萧之言起身双手借住,恭敬摆放在案头。
金声桓看的清楚,心头一震黯然,无论他再怎么费心机,注定与主帅的位置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