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城外的人大概都能听见他爆炸似的声音。我端着酒杯，低下头，紧张得不敢出气。

阎朝踱到城墙边，仰望一阵远近繁星般闪烁幻变的火把，忽然开腔谩骂：“吐蕃元帅尚修罗，你像老鼠一样躲在野马南山，任由疯狂女魔头玩极致****崩解敦煌守兵，目的真的达到了？我不否认，卓夏明星范儿十足，也很会自我铺路。不过，她的种种出色表演仅仅缓解了广大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男性的性饥渴，《粉色私密日记》中的劈腿女主角，如奥姆、肉嘟嘟、灰褐、咖啡、双峰圆、白嫩、黑猫骨头、沙林、暗红、黝黑、**、乳晕、丰满、坚挺、烈焰红唇、太性感、兜兜转转、焦糖布丁、三四线小咖、嫩模、新闻女王、娇娃、车内**翻滚、剩着并挑着、骡子耳屎、平庸的恶、黄鼠狼睾丸、相互谋杀、旋风斩、野蛮人崛起、露阴癖、性骚扰、宫闱秘事、蓖麻子、炭疽、鹅膏、绵羊肠子、汞含量异常等等，不都是卓夏？这些过份暴露的文字表明，卓夏没能把敦煌城变为爱巢，相反，她沦为性奴了！”

众所周知，《粉色私密日记》与他们的婚事无关。卓夏曾是尚修罗的骨灰级粉丝，在瓜州拥有大量田地、牛羊、土地及奴仆，没有理由与阎朝患难与共。再后来，阎朝与尚结息同时死于盟台。人们纷纷传说卓夏在皮靴中使用毒草汤浸泡过的丝帛。卓夏曾经带着牛群羊群和奴仆在尚修罗、尚律悉、乞里悉衙帐外静坐示威。大家都觉得这是演双簧戏。两位老兵企图缢杀卓夏，为阎朝报仇。四位吐蕃护卫射穿了他们的脖子。三个路过的孩童也被流矢射杀。卓夏请我为阎朝写《大涅槃经》及发愿文。我沉默以对。卓夏背诵《大涅槃经》。之后，她口述发愿文：“夫理深难契，非言教不传；妙果常寂，非积行不阶。是以佛弟子清信女令狐阿咒，自惟积业所招，早罹孤苦，思慕所天，情无已已。遂即减割资财，仰为亡夫阎朝敬冀因此福，愿亡夫神游净乡，历侍众圣；餐教悟玄，万惑摧碎。又愿阎朝旧部百姓，宅富人昌，七珍满藏；万恶冰消，众善普会。一切众生，等同斯愿！”

我很诧异，给阎朝的发愿文题记在我脑海中曾经酝酿过，她如何窃取了？

卓夏又背诵给死难的老兵、孩童发愿文。我说阎朝老兵孩童都死了，吐蕃大元帅下令按照汉地仪轨举办丧葬礼，你究竟想干什么？卓夏说我要将所有财产布萨。于是，由摩诃衍法师主持，我朗诵了《布萨文》。很快，这篇发愿文在受使者中间流传开。卓夏说她感觉到文辞虚情假意，请求修改。我说，发愿文一旦朗诵，就已告知神灵，不能更改。她央求我另写一篇。我忍无可忍，先祖的犟脾气骤然爆发，冲她说，两年来你一直为让我为阎开府写文抄经，可是，现在，将军还穿着置他于死地的毒靴子！你以为施舍牛羊就可以消除罪孽吗？你以为那些财物都是你依靠双手挣来的吗？不！全部是抢夺的！马牙珠金瓜是石匠郁迟佛德幼时玩物，他当年刻画的记号还能看见；青蛇剑是刘阿鼻之父充任建康军守捉时所使用，当时，他因为战功受奖，用鯊鱼皮装裹剑把；还有，银骆驼底座上刻着画匠武保琳的名字；赵隆隆娘子一眼就认出八件彩釉乐舞俑是瓜州刺史张铣家中的陈设，因为她曾经跟随母亲每天擦洗它们；核桃木版画《伯牙子期弹琴图》和人面羊身玉石柱头系雕匠犍陀罗子当年在凉州为杨休明所刻；手艺独特别致的金羊玉兔出自达摩拉吉卡之手，当年，他亲手制作并亲眼目睹被放置在甘州甘州官吏张环父亲的砖石墓中；竖琴乐手**像作为装饰的金酒器、**相扑游戏情景作为装饰的银酒器和葡萄果实及树叶作为装饰的铜酒器，只有翟兽兽十五年前在长安、武功、泾州、邠州、奉天、大震关、洮州、河州、鄯州、成州、原州、会州、渭州等地酒肆连锁店中独家使用；王粉堆、周庆宗、尸都额、斯尔卡普、西且弥、垣法臻、卢二娘、王黄羊、米义升、陈顺德、朵猫猫、樊跑跑、双唐媚、乌弋山离、吴道玄、神采飞、窦夫子、李园心、高丽奴等多人都从你的施舍物中发现能引起他们痛苦回忆的物类……至于清酒，黄眼圈白尾巴黑牛、臀部有“曹”姓标志烙印之白鼻梁黄骆驼、能辨认出旧主人的栗红色老马之类，即便原主人能说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条证据，也无法判定，因为它们如同虚幻，会变化。而那些实物，则凝固，稳定，忠诚，可信，你把抢劫来的物品归还给主人，能叫施舍吗？你配合尚修罗、尚律悉毒杀阎朝，然后让我抄经、写发愿文，你认为就可以摆脱堕入地狱了吗？

卓夏听我说完，灿然笑笑，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被她的笑容彻底激怒，声嘶力竭，大声叫嚣：“殉葬！殉葬！”

大约四十名吐蕃士兵围住经坊。他们随时会射穿我的脖子或头颅。

卓夏仍然微笑，说：“好，我愿意殉葬。”她让侍女逐一搬演玄、缥、羊、雁、清酒、白酒、粳米、樱米、蒲、苇、卷柏、嘉禾、长命缕、胶、漆、五色丝、合欢铃、九子墨、金钱、禄得香草、凤皇、舍利兽、鸳鸯、受福兽、鱼、鹿、乌、九子妇、阳隧等物品，并且以唐语、吐蕃语念唱，然后问：“汉族婚礼中，是不是要用到这些？”

我冷漠地点点头。

她说：“你讲讲，婚礼中为什么要用这类物品？”

包围经坊的士兵还在增加。我似乎听见到处都是召集士兵的牛角号声。忽然，我发现阴伯伦二子阴嘉义、三子阴嘉珍穿着蕃人皮衣，**右臂，夹杂在队伍中间，似乎还是小头目！当年，李大宾提出修造大涅磐功德窟时，他们三人最先响应。吐蕃威逼，阎朝发布“出绫一端，募麦一斗”文告时，他们也奔走呼号。现在，敦煌其他大族沉默以对时，阴伯伦却与尚修罗来往密切，他的两个儿子竟然脱下汉服，穿上藏衣，拿起了对抗乡邻的弓箭……面对卑躬屈膝之人，死何足惜！于是，我用纯正的吐蕃语解释一遍。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卓夏她转身对剑拔弩张的士兵说：“我的布匹粮食牛羊田地都是父兄拼死立功，由赞普在大协商会议上亲自颁赠！现在，我将所有财产布萨给敦煌人，奴仆全部布萨给寺庙做杂役。我财物的我做主，谁敢阻拦，就是对赞普律令的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