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丰北宁军大营。
“听说这儿住着个北狄女子, 那身段啧啧,可比军中军妓带劲多了!”
“我昨儿个还真见了个侧脸,那双眼睛跟抔了汪水似的, 看得我便心痒难耐。”
“快说说这北狄姑娘长啥样,蓝色的眼睛老子也只在战场上见到过那些糙老爷们!”
“哈哈哈......”
军中营帐大都按照一伍一帐, 此时却偏生在那边缘处搭建了一处新的营帐,来往的将士不由得侧目探头。
“你们说这军妓莫不是新来的那位将军献给殿下的?不得不说这位将军当真是——”
“你们在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一众聚集的士兵猛然变色。
“乔......乔将军......”
乔翊沉着脸从人群中走来,扫视过他们, 厉声道:“既然这么闲,便去校场跑五十圈。”
语落, 诸人脸色苍白。
“乔将军这......”
“还愣着做什么?要本将来请吗?!”
乔翊自回归北宁军以来一向是温润待人,鲜少见过他这般发怒,众人面面相觑, 终是不敢惹怒了他。
“是,将军。”
“是,将军。”
......
眼见着人群哄散, 乔翊双手背后, 沉沉地吐了口气,然后转身掀开了帐帘。
“乔小翊, 你来啦!”
双手环膝缩在床榻一角的拓跋茵见到他立马亮起了眼睛。
她手脚并用地滑下榻,小跑着到了他跟前。
“公主慢些。”乔翊下意识后退, 却还是伸手稍稍掌了她一把以免摔伤。
见她并没有听到方才外面的污言秽语,乔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怎得鞋都不穿?”又见她光着脚丫子,乔翊蹙眉,又无奈地扶着坐到一旁, 拿过鞋袜娴熟地为她穿起鞋袜。
拓跋茵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他身上, 垂眸见着他认真的俊颜, 她双手捧住了脸。
“乔小翊,你听我的中原话......可有长进?”
乔翊笑了笑:“公主聪明绝顶,自是学什么都快。”
拓跋茵撅起嘴:“你就会乱夸我。”
“这不是乱夸。”乔翊眼尾弯起,弯腰用尾指将她散落在鬓边的发丝撩过而后,“属下是真的觉得公主聪明。”
他语调温和,可拓跋茵眼底却慢慢蓄积了泪光。
“......可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
乔翊愣了愣,又见她胡**了把眼泪。
“我......我现在不过就是你带到胤朝来的......军妓罢了......”
“什么军妓?”乔翊忽地出声打断了她。
看来她刚刚还是听到了。
拓跋茵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只是听他突然加重的声线便不再敢继续说下去。
小姑娘眨巴着锃亮的明眸,可怜兮兮的蓝色瞳仁像是要滴出水来。
“你当然是北狄的公主,现在也是......我这边的人。”看她这样乔翊心软的不成样子,却又一时不知如何给她解释。
“你的人?”拓跋茵歪着脑袋。
乔翊哽住,努力用她能理解的话去阐说。
“当年属下被公主所救,公主让属下做了贴身侍卫,那时候属下便是公主身边的人,如今公主跟着来了属下的故乡,自然也是属下身边的人。”
“所以公主不必担心,有我在,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他浅浅笑着,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柔和。
拓跋茵愣愣地瞧着他,忽然小嘴一瘪,方才悬挂的泪珠霎时如掉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
“呜呜呜......”
乔翊大惊,一时手忙脚乱。
“你......你别哭......”
他忙着要掏巾帕,奈何身上还穿着方才作训完的劲装,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存放这些物什。
眼看着她越哭越惨烈,乔翊一个头两个大,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忽然脖颈一紧,紧接着温热的泪晕染在了他的胸口。
“你——”
他瞪大双眼,双手悬在半空中,抬起不是放下也不是。
小姑娘趴在他怀中哭得直抽,乔翊头皮发麻,最终虚虚环住了她瘦小的脊背。
“乔小翊……我还能回家吗?”
“能。”
“你会帮我找到王兄吗?”
“我会去和殿下再次禀明此事。”
“那......”拓跋茵从他怀中探出脑袋,“你会死吗?”
乔翊哑然:“......暂时不会。”
拓跋茵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小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乔翊摸了摸她的脑袋,带茧的指腹揩拭了她脸颊的泪痕:“属下会一直在公主身边。”
拓跋茵眼睫扑簌:“真的吗?”
“嗯。”
她还想问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呼唤。
“乔将军,殿下宣您。”
乔翊直起了身,又低声安慰道:“我去去就回。”
......
主帅营帐。
杨恒从西陵城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赶了数日才终于来到了晋丰军营。
卫君樾听着他的汇报,黝黑的眼底汇聚起蓄势待发的风暴。
“你再给本王说一遍,不见的是谁?”
杨恒双手交叠于额,闭了闭眼道:“大公主失踪在数日前去往东码头的路上......”
大公主几个字让卫君樾额角突突直跳。
“你早就知道她还活着,是么?”
“是。”
“呵。”他冷笑,忽然哗啦一声,桌案上的所有物件全数被横扫在地,眼底迸发森寒的戾气。
“杨恒你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杨恒声音平静:“臣愿甘愿受死。”
自十年前选择来西陵起,他便料到了今日结局。
卫君樾胸口大肆起伏,他手指捏着眉骨,也知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
“还有什么消息?”
“大公主失踪当日,臣的府邸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杨恒从怀中掏出皱皱巴巴的信件递上,上面赫然横陈着“摄政王亲启”。
卫君樾强忍着怒意拆开,扫视了一眼,胸腔的火气便蹭蹭上涨。
“拓跋屿。”他一字一顿,下一瞬手中的信件霎时成灰。
听到这个名字杨恒眼神稍有闪烁,事已至此,从前需要隐瞒的消息也没有必要。
“臣是在六年前于西陵遇见大公主,彼时公主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后来这些年皆是住在西陵,没有再去旁的地方,只是公主害怕此事对殿下有所影响,便一直不愿给殿下传信......”
“怀孕?”卫君樾咬牙切齿,“她竟然还带着孩子。”
杨恒:“是,是个六岁的男孩。”
室内一阵静默。
常煊在外道:“殿下,乔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
乔翊踏入室内的刹那便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
“末将参见殿下。”
“嗯。”
卫君樾恢复了镇定,他抽出压在一侧的北部地形图。
“西陵东部遭辽川叛军突袭,本王命你率兵两万绕北先行,务必保证西陵及辽川百姓安全。”
辽川的异动早在数月前便愈渐频繁,奈何彼时边境战事不可抽身,幸而西陵与辽川交接之处有天然地势险阻,再加上当初设置在那方的驻守军队并不全是废物,才有了前几月的暂且相安无事。
可这次他们公然大胆地击毁西陵东部,他若还能忍得下去便不姓卫了。
现下晋丰刚刚经历战事,战损严重,北宁军不可全数用于对抗叛军,朝中良将颇少,能担任主将去迎击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好在乔翊此时回朝。
更何况,卫君樾也有意为他铺路。
乔翊当然明白这其中重任,他肃然跪地:“末将领命!”
......
吩咐完晋丰与西陵两方的布防,乔翊连夜便带兵前往。
卫君樾没有过多为难杨恒,他很明白卫宛泱的性子倔强,现在所有的重点皆在白日的那封信上。
上头的邀约像极了挑衅,可不得不说,最了解彼此的莫过于敌人。
......
红漓江边。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一条长河横空割裂了两岸。
黑暗中马蹄疾驰,卫君樾策马而行,最终停留在滚滚江水之边。
他凝目眺望着对岸不过一江之隔的北狄,忽而耳边一阵劲风刮过。
锃——
刀剑碰撞出火花,在黑夜里格外显然。
卫君樾没有转身,在下一道攻击直击面门前,手腕的软剑翻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他蓦地飞身而起,两道身影在半空中交织成数道残影。
“多年未见,你长进不少。”揶揄的男声轻挑。
卫君樾冷笑:“你倒是退步许多。”
又是两剑碰撞,二人因冲击的力量一道后退,彼此站定在相距一丈处。
“是你逼迫我皇姐。”卫君樾眼底淬满寒冰。
“我可没有逼她。”拓跋屿耸肩,“我们现在甚至还有一个极其可爱的儿子。”
“你——”卫君樾咬牙,手腕翻转不留余地。
呲得一声刀剑没入皮肉。
拓跋屿方才本就应得有些吃力,一时间竟没躲过他的攻击。
“咳咳......你们姐弟俩,连不听人说话都这般相似的么?”
他捂着胸口咳了声,倒也没有再绕弯子:“卫君樾,如今的局面是你想见的吗?”
卫君樾一愣,蓦地抽出没入他肩胛的软剑。
拓跋屿身子晃了晃,苍白的脸上难得正色:“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卫君樾,倘若我重回王位,届时北狄不会再对胤朝出战。”
“你以为我会信你?”
“信不信的,自然是看你自己。”他笑,“但你朝应当也自顾不暇了吧。”
“我可是亲眼见着那位独臂将军以一己之力拿下整个辽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何会这么快。”
独臂将军?
拓跋屿诡诞地弯起唇:“还有点坊间秘辛,你可想听?”
卫君樾冷眼看他。
“据说那位将军有个被奸人拆散的青梅竹马,好不容易团聚更是捧在心尖尖上,现下听闻孩子都要出生了呢。”
......
作者有话说:
卫某:??你在报我身份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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