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茉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说起来, 这个月的月事确实......推迟了许久。

她不敢再往下想。

“姑娘......姑娘?”

赵氏喊了好几声才将她从愣神中唤回来。

殿下这般看重姑娘,定是日日诊脉好生伺候着,倘若真的有孕怎会没有发现?

又见乔茉不太自然的神色, 赵氏更觉得是自己问错了话,如此高门哪位女子不愿有孕?

自己方才定是戳到姑娘痛处了。

思及此, 赵氏面色愧疚:“姑娘,我......我这一介山野村妇不太会说话......但姑娘放心,你还这么年轻, 又如此得殿下宠爱,说不准很快便能有孕......”

乔茉极为勉强地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赵氏还在关切地说着什么,可她却全然听不见。

.......

晚间卫君樾没有来,后来才知他今日一早便独自入了京, 想来是嘉钰军的事所暴露的问题颇为严重,以至于让他这般急切。

一夜未眠,乔茉脑袋浑浑噩噩,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银翘进来见着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骇了一跳。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乔茉木然地移动瞳仁, 视线落在托盘中如同往常的汤药上。

银翘端上前来:“姑娘,赶紧趁热喝了罢。”

淡淡的血腥味在此时被无限放大, 熟悉的呕吐感再次涌上喉头。

乔茉脸色白了白。

黝黑的药面反衬着她,她瞧见自己无神的眼眸。

强压下胃部的翻涌, 乔茉一口气全数喝下。

“咳咳......”

“姑娘赶紧吃颗蜜饯。”银翘熟练地从旁边的小蝶中捻起蜜饯,自被卫君樾看顾着喝药的第一日起,这物件便同苦涩的汤药形影不离。

乔茉摇了摇头,推开了银翘的手, 径直下了床。

口中的滞涩顺着舌尖直直传入肺腑,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维持片刻冷静。

......

昨日的意外导致赵氏母子没能走成, 今天他们自是不愿再多有耽搁。

乔茉将赵氏母子送到殿外,见他们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相同的话反复说了无数遍颇有无奈。

只是最后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她忽然有些羡慕。

......如果她也能离开这里。

可惜没有如果。

大门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乔茉再次回归现实,她双手拢在袖中,呆呆地望着朱红的门板。

赵氏不过是随口所言,更何况自己本就不喜腥味,闻着想吐也是正常。

再者,自己身子性寒,未出阁前月事的时间便不太准,彼时母亲还硬是月月让她喝姜汤,说她这种体质日后难以有孕,恐不受婆家待见。

现在不过才过了一个月.......她身体向来不好,又怎么会......

乔茉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令人恐惧的可能性。

可这般麻痹自己的话术还没过半日,便在午膳时再次全盘推翻。

银翘惊慌地看着吐得天昏地暗的乔茉,哭着就要去将南苍子叫来。

“别去!”

乔茉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勉力拉住银翘的小臂。

“难不成是这鱼坏了?”银翘泪眼婆娑,狐疑地凑上去闻案盘中的清蒸鱼,可分明没有任何发馊的迹象。

乔茉额间冒出冷汗,在下一阵反胃感来临前,她倏地伸手将那盘鱼挥到了地上。

哗啦——

瓷器轰然碎裂了一地,银翘惊跪下来。

“姑娘......”

乔茉在她眼中从来都是娴静柔婉的,又何曾见过她现在这般发怒的模样?

“奴......奴婢这就把鱼撤了......”

只道是她厌极了每日吃鱼,银翘慌忙着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又取过簸箕清扫地上的残渍,连刚刚要去找南苍子的事都忘了。

乔茉踉跄着后退,冷眼看她动作,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用指腹狠狠地捏住眉心,可狂乱跳动的心脏早已出卖了她此时真正的仓皇。

周遭所有物件好似都被屏蔽在外,她听见自己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

......巧合。

对,是巧合。

......

卫君樾离开的第三日晚上,乔茉依旧辗转反侧,尽管始终阖着眼,但她的思绪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忽然背对着的门板传来一声轻响,黑暗中的她心口一凛,屏息凝神听着身后逐渐走近的脚步,身体下意识蜷缩成了一团。

能在这个时候到此处来......是他回来了。

卫君樾一路未停,暂且安顿好京中事宜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跑,此时的他身上尚且带着满路风尘的湿气。

他站定在床榻边,垂眸瞧着小姑娘侧身乖顺的睡姿,被琐事折腾地有些倦怠的眉宇染上几分舒意。

此时的她背对着他,如瀑布般顺滑的长发铺洒了大半床榻,鬓边的发丝遮挡了她大半张脸,唯剩削尖的下巴若隐若现。

卫君樾蹙起眉。

他不过离开了几日,那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怎得又没了?

思及此,他弯腰探出指节,微凉的气息逐渐笼罩住乔茉。

她忽然打了个寒战,卫君樾倏地顿住。

他手臂在半空中停顿了会,转而为她扯了扯被角。

而在他看不见的另一边,乔茉鸦羽扑簌不止,脑海中却闪过从前许多天马行空的画面。

有幼时和哥哥一起玩闹的,有哥哥离世后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也有和戚允珩在一次次见面中心照不宣的情愫。

可这些回忆皆在那夜倾盆大雨中全数摧毁。

允珩哥死在他手里,母亲也因他而亡,而她.......她竟然还苟活在这个男人身边,甚至还——

背后男人已经悄然折返,门板轻轻阖上的瞬间,乔茉睁开眼。

她将手移到小腹,逐渐收拢掌心,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

翌日。

卫君樾没来,乔茉自然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正常地用膳饮药过后,趁着外头阳光正盛便想出去走走。

从她的住所到前殿有一条极尽的小路,知晓一旦回去就不可避免地要同卫君樾见面,但为了拖延见到他的时间,乔茉特地选了条较为绕远的路径。

行宫规格虽不比皇宫,但其中建造构筑皆是以宫中形制而来。

夏可避暑,冬可暖寒,先帝在时便年年带着受宠的几位妃子皇子前来此处,即便是闲置了多年,亦有宫人日日打扫。

素常的她日日沉浮在同他的虚与委蛇中,可不知为何,今日自己独自走着倒发觉了这行宫巍峨之美。

甚至觉得天空都明亮了许多。

乔茉漫无目的地往前,不知不觉便见到了一片突兀的泥地。

是那日南苍子怒而遣宫人全数挖断了跟的毒草所在地,并没有过几日,是以,也还没来得及种上新的花草填补上。

乔茉随意瞥了一眼,本无意驻足,却被一抹极其微小的绿色吸引了注意力。

隐匿在石块后的植株很难被人发现,鬼使神差般,她走到了那根残草前。

乔茉缓缓蹲下身,用指尖去扒开盖在草上面的泥土,入目所见的绿草映亮了她的瞳孔。

......

暮色氤氲,天际烟云交接着九天星火。

晚霞将耸拔的宫殿镀上一层昏黄,点了暗淡烛火的室内随着焰心晃动闪烁着缥缈的光。

四月的天不算清冷,乔茉褪下了往前穿的厚厚外裳,及腰长发半拢成髻,唇上沾染了淡红的唇脂,一袭绯红盘金彩绣起花八团纱缎于身勾勒出玲珑窈窕的身姿。

听到身后婢子请安的声音,乔茉端着手转身,抬眼的刹那,夕阳在她浅色剔透的瞳仁中像是流光。

卫君樾脚步一顿,狭长的眼尾缓缓眯起。

他单手朝后抬动,一众侍从见状躬身退离。

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卫君樾扫视过桌案上横陈的酒菜,语调诧异:“在等我?”

以前若非自己强硬,她从不会愿意同他一道用膳。

乔茉垂眸往前,鬓边的发丝随着步伐轻微摇曳。

她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却置若罔闻地上前斟了两杯酒。

忽然手腕被抓住,她倏然停顿,然后缓缓抬起眼。

小姑娘潋滟的杏眸中泛着令人心醉的涟漪,卫君樾眼神暗了几度,稍稍用力便将她拽了过来。

怀中的触感柔若无骨,隔着薄薄的单衣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心口的跳动。

“今日这么主动。”男人声音低哑,已然掩盖不住其中情.欲。

乔茉咬着下唇,可她不知道的是,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只能引得他愈发血液翻涌。

卫君樾微阖眼帘,轻嗅过她身上的香味,宛若星夜的瞳底晦涩不明。

乔茉挣扎着从桌子上执起酒杯,可手背却被他按住。

“你不能喝酒。”

犬齿轻轻磨了磨她的耳垂,乔茉浑身一抖,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男人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无声地带动起周遭丝丝绕绕的暗昧。

乔茉不自在地撇过眼,忽然身子一轻,人便被他打横抱起。

“吃......”

“先吃你。”

字还没写完,卫君樾已然将她放到了榻上,单手撑在她耳侧,炙热的呼吸仿佛要将她融化。

乔茉心脏的跳动如雷轰鸣,她虚虚抵着他的胸膛,可下颚却被强硬地捏起同他亲吻。

就在她逐渐沉沦时,身上的男人猛然停顿。

胸腔传来熟悉的刺痛,卫君樾脸色大变。

“咳咳......”

口中隐隐有了血腥味,唯恐失了理智伤到她,他捂着胸口倏然起身。

可就在此时,脖颈收紧,身下衣衫半解的女人勾住他的脖子拉了下去。

“你.......”

在卫君樾逐渐猩红的眼中,乔茉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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