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3)◎

靖北王妃做了顾菀的喜娘, 那相应的,谢锦安请的喜娘亦不能身份上相差太多。

故而谢锦安托了张瑞,请了安乐伯夫人做喜娘。

安乐伯夫人在幽兰院外扬声催促三次, 靖北王妃则在院内高声拒绝拒绝三次。

最终是安乐伯夫人给院中所有的命妇一个厚厚的红封,才得以让院门打开。

“我代替肃王殿下多谢诸位。”安乐伯夫人乐呵呵地道了谢,随后引着谢锦安进去。

命妇们登时就是一阵窃窃私语:她们少见肃王,素来只听闻些说肃王纨绔的事情, 不想肃王竟然是这样的一位美少年。

瞧瞧肃王,腰脊挺拔、身形颀长、面如桃玉,身着正红新郎服,看着比太子和武王还要气宇焕发,形容耀目。

她们原先都以为这道颇为突然的赐婚圣旨, 是太后为了管住肃王、逼着肃王上进挑选的, 还道顾二小姐真是可怜,纵然得了乡主的殊荣,将来也肃王喜新厌旧之后,只能独守空闺。

所以先前向镇国公府送丰厚的贺礼时, 除了有想搭上靖北王妃的讨好,还有一分对顾菀的怜悯。

可现在命妇们在心中都羡慕起来:看看肃王这脸,看看后头抬了不知道多少的聘礼,即便嫁过去守空房, 也是值了的。

谢锦安并不在意命妇们对他的议论。

他桃花眸中的目光快速扫过院子,最后轻轻落在贴了“囍”字、双门紧闭的正屋上。

眸光微微一颤, 透露出欢喜与紧张。

站在房门前, 屋中似乎没有一点声响。

但谢锦安屏声倾听片刻, 就能听出里头有被压得极低的憋笑声, 还有珠钗晃动的些微声响。让他一下子就想起嫁衣上的那些珍珠, 是他挑选后交由绣房的,不知阿菀喜不喜欢?

这样不确定地想着,谢锦安在身后一片欢喜声中叩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房门。

他嗓音低沉,像沉淀下来的山涧溪水,又像一片风卷不动的竹林。

“阿菀,我来了。”谢锦安一边说话,一边不由得轻笑起来,话语中添了一抹温柔:“阿菀让我进去好不好?”

顾菀此刻正坐在椅上。

鼻尖嗅闻到的焚木香气愈加浓郁,还伴着一点点佛前的檀香,是说不出来的好闻。

她听见谢锦安低低带笑的声音。

耳边似有青丝未曾梳上,触得耳垂酥酥麻麻,叫顾菀不自觉地捏紧缀了金丝米珠的嫁衣袖子。

她抬起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只见一片红纱的朦胧,视线正中暗线绣的玫瑰迎光绽放。

靖北王妃站在顾菀身后,手轻轻地放在顾菀肩上,正想在言语上多为难两句,叫谢锦安在众人面前多说出几句承诺。

然而见顾菀转首望向门口,身子已然微微前倾,便忽而在心中叹气。

罢了,莞娘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肃王对莞娘的喜欢,她已然都看在眼睛里,何必再在旁人面前再说一回。何况,这些命妇往后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已见肃王诚心,新娘允准开门迎新郎。”靖北王妃心中转过心思,面上扬起更欢喜的笑容,并不多加为难,只让开门。

琉璃和珊瑚当下带着笑容,热热闹闹地去开门。

早就贴着门的小时子和小间子一下子就溜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房间中的一众人等发红封。

谢锦安站在门口,静静地凝视着顾菀。

眼眸中有光亮涌动,抑制不住的欢喜在眉眼间浮现。

……这段时日,他总是在心中幻想着的,阿菀穿上嫁衣时的模样。

他觉得,应当是世间的第一等美景,超出黄粱梦之景,远过桃花源之妙。

但此刻亲眼见到身着嫁衣的顾菀,谢锦安才恍然发觉,天上地下竟无一词能形容阿菀的美。

他有些怔愣地呆在原地,下意识地先拂了拂掌心:这一路上跪拜、焚香、骑马,恐怕掌心有所灰尘。

阿菀是爱干净的。

屋中人除了蓝氏和顾莲,都带了一种窃窃的、善意的笑望着谢锦安。

张瑛更是对柔安公主咬耳朵:“当时闻见赐婚圣旨时,我吓了一大跳呢,只生怕是肃王殿下见.色起意……不,是一见钟情地要娶阿菀。”

那可是肃王呀,是皇子,要是往后他欺负了阿菀,她张瑛是不好一个马鞭抽上去的。

然此刻望着肃王神色中的深情,张瑛就放下了一点心。

“殿下,该道了宣旨的时辰了。”小时子看了眼放在屋子角落的夜漏,小声提醒道。

谢锦安才有所动作,踏步上前。

于是,顾菀在红纱的间隙,看到了一只很好看的手。

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白皙干净,让人联想到多宝阁上摆放着的白玉瓷瓶。

几乎没有犹豫,顾菀伸出自己的手,将其放到谢锦安的掌中。

正好被谢锦安严严实实地握住。

又借着力缓缓起身。

张瑛和康阳郡主等人十分默契地给顾菀提起曳地的裙尾。

两人行至院中。

早有负责宣旨的礼部侍郎在一旁等待,见顾菀和谢锦安走到眼前,就不紧不慢地展开了圣旨,笑道:“还请肃王殿下和纯阳乡主接旨,再接下肃王妃的宝印宝册,然后才好上花轿的。”

“辛苦侍郎了。”谢锦安客气道了一句,先扶着顾菀轻轻跪下,随后自己一撩袍子,与顾菀并排而跪。

后头的诸位命妇见太后懿旨亦是跪满了整个院子。

礼部侍郎并不拖延,口齿清晰地念完太后娘娘的赐婚懿旨,随后让殿中省小太监将肃王妃之宝印宝册送到顾菀眼前。

因着视线被阻碍的缘故,顾菀只能看到眼前隐隐有金光闪过。

她叩首谢恩之后,琥珀就上前将装着宝印宝册的金漆木盘接过。

礼部侍郎手拿圣旨,喜笑道:“接完圣旨,接下来便是纯阳乡主上花轿了——”

镇国公府门口的礼炮应声而响。

“阿菀,握紧我。”谢锦安重新执了顾菀的手,温声道了这一句。

顾菀亦是软声应下。

接下来,便是上花轿、颠轿子和过火盆。

一路上礼乐声不绝于耳,热闹异常,可谓是出奇得顺利,并没有半点阻碍。

顾菀在十六抬的大花轿中做得十分舒服,就连颠轿子的时候,也是稳稳当当的。

因这花轿中和寻常的轿子有很大的区别,不但座位固定成型,还在薄薄的凉竹垫子下面铺了减震的棉花团,手边更是设置了可以被手攥住、稳定自身的把手。

她还在手边的轿子壁上发现了一个小暗格,弹出来一盘白糖福寿糕,入口绵密,味道清甜,几块下去就能抵饱。

不用去细想,顾菀就知道是谁的主意。

她一边吃着福寿糕,一边低低地笑出声来,心中是从所未有的快乐充盈。

像是一个破破旧旧、被人丢弃的木匣子,却在某一日被人拾起,擦拭干净,重新填充了许多珍宝物件的盈满喜悦。

过火盆的时候,谢锦安还弯下身子,为顾菀提起裙边。

谨防顾菀一不小心踩到了滑倒。

周边当下就有人出声“肃王殿下如此体贴纯阳乡主,将来必然是个迎娶从妻的好丈夫”。

这话带着调侃,在场众人都是一笑。

谢锦安抬眼扫了一圈,将目光落在了张瑞身上,用眼神道“我记你一笔,过后算账”

惟有李皇后不大高兴,端着平和的微笑对身边的皇上耳语道:“肃王也太宠溺纯阳乡主了,这还没有拜堂呢……纯阳乡主也是,出嫁后当主动关心丈夫才是,哪有大庭广众之下让夫君帮忙提裙子的,都不知道劝阻劝阻,可见是个糊涂的人呢。”

她既不喜欢肃王,也不喜欢顾菀,那干脆都踩上一踩就好了,顶好让皇上过后训斥他们两句。

皇上面上笑容未变,低声耳语回去:“朕方才瞧见此情此景,心中颇为欣慰,只是不想皇后居然是这样看待的?”

“是臣妾多想了。”李皇后听出皇上话语中暗藏着的不悦,立刻就改了口,旋即在心中联想到一些往年旧事。

她记得,当年肃王的生母罗贵妃宠冠六宫,皇上曾在一个雪天为罗贵妃弯腰提裙,只为不弄脏美人的裙摆。昨日皇上才携了罗氏的牌位,亲自为肃王这混小子去行开箱礼,到底是因为迫不得已去做全礼数,还是忽然地就怀念旧人,以至今日说出这样的话呢?

想到这儿,李皇后眼前蓦然就浮现出一个场景。

细细长长的麻绳下,挂着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

李皇后莫名打了几个寒蝉,有说不清的心虚浮上心头。

罗寿站在帝后的中间,望了望眼前正在拜天地的顾菀和谢锦安,又看了看有着轻微颤抖的李皇后,在心中撇了撇嘴。

旁人是在后宫中越过越聪明,怎么皇后娘娘就越过越蠢本了呢。

要是往后还总是这样说些不合时宜的话,皇上指不定要动了废后的心思呢。

“礼成——”罗寿刚想完,就见顾菀和谢锦安行完了最后的夫妻对拜之礼,就行驶了自己的职责,高声又不失喜悦地说道:“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