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他执棋◎

原来出京, 是为了景州剿匪之事。

顾菀恍然明悟间,不自觉掺杂了几分担心。

听闻连徐将军都险些失手,不知肃王此番前去, 会不会有危险呢。

于是,等过了几日,小时子再送花来时,顾菀就格外多问了几句。

小时子恭敬回道:“殿下收拾行李、出京城时, 就想着乡主恐怕会问起,所以特意让奴才告诉乡主一句。”

“皇上让殿下前去,说是辅佐太子殿下,实际上是给太子殿下送陛下的书信的,基本上是不会上前面直面山匪的, 还请乡主不要担心。”

顿了顿, 小时子又道:“为着装修王府的事宜,木氏的掌家人先前说还有些细节要和殿下确认。如今殿下奉旨出京,就请乡主抽出些时间看一看。”

顾菀含笑应下:“好,只是要烦请小时公公提前与木氏掌家人说一下, 若是可以,还请提前送一方帖子进来,我好空出丰裕的时间。”

事关下半生自己要住的居所,顾菀可是要十分上心的。

*

皇上一开始透露出想让谢锦安前去景州的想法时, 是在景州传来第二次失败的折子时。

与报暂时失利的折子同来的,还有景州知府和徐将军对太子抒发不满、暗指其指挥不当的奏折。

谢锦安照旧安静地低首磨墨, 眼风无声无息地飘过皇上转着玉扳指的手, 最后扫过奏折上零星的几个字眼。

徐将军是习武之人, 对朝堂之事没有太多的心眼, 折子上都是实话实说, 只碍于皇上的面子,难得说得委婉了些。而景州知府就不同了,折子写得刁钻,配合上徐将军的折子,几乎将剿匪失败的责任全都推到了太子的身上。

这让谢锦安心中有所思量:太子虽然喜好美色、做事不靠谱,但因着性子里的那一点胆小,有一点是比永福公主和李皇后好的——若一件事情,靠自己拿主意是做不成的,那太子势必会让幕僚属下商议着想出可行的解决方案,再等着事情结束后,将功劳归为自己。

而不会向折子上说的,是太子自己胡乱指挥的缘故。

想到这,谢锦安拿着墨锭的手指就微微一顿:

由此看来,景州山匪之事,果然不如表面上那样,只是简单的山匪作乱。

便在此时,看了折子后、心中生出恼怒的皇上将目光投向了谢锦安。

短暂的思量过后,皇上开口道:“我昨日去看了你和你大哥比的骑射,虽然你比武王要差上一截,基本功倒是都在的,多练些时日便好了。”

“儿臣多谢父皇鼓励——大哥擅长武功骑射,近日又在朝堂上帮了父皇许多。”谢锦安的目光中带上了一点子羡慕:“连皇祖母都在儿臣请安的时候,叮嘱儿臣,要多向大哥学习,为父皇分忧才对。”

皇上闻言,心中的心思多出几分冷淡: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这些时日颇为风光,只是不想居然都传到后宫中、太后的耳朵里面了。

当真是,比他当年做皇子时还要赫赫了。

也不看看自己做出的成绩,有多少是旁人的功劳!

如此一来,皇上心中对武王的芥蒂就更多了一层。

等到第三回 报战败的时候,皇上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直接写了一封密信,让谢锦安连夜赶往景州,加以辅佐之名,将信件带给太子。

太后听闻,倒是惊喜异常,赶着从寿康宫中送了谢锦安一程。

“这是你父皇第一回 对你委以重任。”太后欢喜之余又有些担心:“但是哀家听闻景州形式颇为严峻,你就完成你父皇的任务,可千万不要强出头,到作战的前线去。”

谢锦安骑在骏马之上,身姿笔挺又潇洒。

他垂眸望着面露担忧的太后,郑重地应下了太后的话,旋即对太后道:“还请皇祖母帮我,看顾一下阿菀。”

太后立刻想起,她与靖北王妃这几次召顾菀进宫说话时,旁敲侧击出镇国公府的情况。

……那可不是一个能长久待着的地方。

“你放心,即便没有哀家,还有靖北王妃呢。”太后见谢锦安目光灼灼不免失笑:“哀家在这儿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人欺负了纯阳乡主去。”

“多谢皇祖母。”谢锦安颔首道谢,随后就扬起手臂,一甩缰绳,干脆利落地让马儿调转方向,朝着景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

太子听闻谢锦安到达景州的消息时,刚与徐将军结束一场险些动手的争执,面色十分难看。

闻见谢锦安求见,再想起京城中的武王,心情更是恶劣,对贴身太监回道:“叫他送去驿站呆着,本太子现在没空应付他!”

贴身太监战战兢兢道:“太子殿下,肃王殿下说,有陛下的密信要交给您,是万分紧急、要亲手交托的。”

“那让他进来罢。”太子挥了挥手,停顿一瞬后又说道:“昨日见到的那个歌女还不错,今晚把她安排服侍本太子。”

贴身太监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赶紧应下。

一炷香之后,谢锦安就到了太子在景州临时建起的府邸。

虽是临时,但也不失精致富贵,可见太子心性。

撩起帘子,谢锦安就看见太子有些不耐烦地坐在桌前,看着从前线传来的战报,眼神中难掩几分出神和厌烦。

他就不由得低首勾唇一笑,掩住几分轻嘲:依着他对太子的了解,现在太子现在应当在怀念着新得的温香软玉才对。

等到太子抬起眼睛时,看见的就是谢锦安一张俊面。

上面往日里的恣意不羁少了许多,带了些连夜奔波的风尘仆仆之感,见着自己时松了一口气,隐有纨绔皇子被逼入朝当差的疲惫感。

太子就不由得一笑:他和武王皆是十二三岁就入朝当差,肃王却是十八岁,直到赐了婚才入朝,这差别可就大了。他犯不着防备肃王,要将眼睛都盯在不安分的武王身上才行。

“这就是父皇给我的密信?”太子将手中的信封转着看了一圈,发觉没有任何试图拆封的痕迹,对着谢锦安的口吻就轻和了许多,不禁问道:“三皇弟,你日日为父皇磨墨,能否告诉皇兄我,父皇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倒是和武王一样,总喜欢这样漫不经心地空手套消息。

权当他谢锦安是个傻子一样。

谢锦安轻挑眉毛,垂眸道:“皇兄比我入朝早,自然清楚父皇是个不透露心思的性子。我虽说日日在御书房中,但是做的都是罗寿的活计,也实在是无聊——父皇的心思,我实在是不知道。”

说罢,他一叹气,扶手扫了四周一圈,将向往的目光落在窗户外面:“如今来了景州,有皇兄在外面顶着,我也能久违的松快松快了。”

仍是不萦于怀、贪玩贪乐的模样。

太子心头更是放松,换了一种问法:“那父皇近日的心情如何?我已经有好几月未在父皇面前尽孝,实在是担心。”

“回皇兄,父皇近日……的确是心情不好的模样,我每日在御书房,都是胆战心惊的。”谢锦安这般说着,旋即又对太子安慰道:“不过皇兄放心,大皇兄做成了好几件事情,得了父皇的夸奖,想来父皇的心情也算不上坏。”

瞅见太子猛然捏紧手中的信封,谢锦安就掐着时机道了告退:“皇兄,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先下去歇息了。”

太子为着武王烦心,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让谢锦安自行回去。

谢锦安出房门,转头请太子的贴身太监带他去马厩选一匹好马。

“本王听说景州西边有一方赏花的好地儿,歇息完后本王就自去骑马游玩了,请皇兄不必管我。”

贴身太监一听:肃王所说应当是景州的百花谷,距离山匪盘踞的景山寨隔了一整个景州,倒是不用担心肃王去前线抢他家主子的功劳。

又接了从谢锦安怀中掏出的荷包,笑眯眯道:“肃王殿下护送密信完好有功,太子殿下早吩咐奴才好好招待肃王殿下。”

谢锦安勾唇轻笑,眼底是一片冷静淡定的光。

他自然不会自寻死路偷看密信的,也是他一早就能猜到里头写了什么的缘故——剿匪连连失利,此时太子的颜面就是皇上自己的颜面,为了一世英名,皇上应当给太子写了许多可以应对的法子,再催促太子素素破匪回京。

至于被按住未曾提及的祈国寺山匪入京之事,皇上大概率是派人嘱咐了徐将军。

老亲王到底是皇亲国戚,山匪之事后头可能勾连夺嫡之争,皇上是不欲让皇子们知道要查此事的。

手轻抚上腰间的荷包,隔着轻薄的布料,凹凸的纹路在指尖勾勒出玫瑰药盒的形状。

抬首望天,谢锦安微微眯起眼睛,将清澈的蓝天映入眼底,遮掩那几分勃勃的野心。

景州剿匪之事,便是他谢锦安在朝中、在皇帝心中,站稳脚步的第一步。

夺嫡的棋局在明面上开场了好几年,终于到他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