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谢锦安像捧着稀世的珍宝◎

谢锦安望着顾菀的手心看了片刻。

女子掌心天生柔嫩, 被银簪刺入多次,已然是如千疮百孔般。

看得他心中一抽

顾菀纵然性子良善柔婉,也有极刚烈的一面。

这般想着, 他心中的涨热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等我片刻。”谢锦安捞起一旁的锦被,为顾菀轻轻盖上,格外温柔地哄顾菀宁静下来。

随后他无声一跃,就从方才进来的窗口落到小院中。

见谢锦安出现, 在树上猫着的惊羽随即落下。

“主子,属下……”他刚一开口,就被谢锦安截断。

“是什么药,带了解药来吗。”谢锦安低首,才发觉自己被顾菀揪过的衣裳, 早就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心中不由得更加懊恼。

他没能早些发现,顾菀受了伤,反而先意乱情迷。

真是……该死。

惊羽起先一眼便看见谢锦安衣衫稍乱,此刻低着头将一个纸包送上。

“禀主子, 老亲王买的,是春风散。这纸包中,是属下取来的解药。”他低声道完,心中满是对老亲王的鄙夷厌恶。

幸好不是艳骨红那样无解的春.药, 否则主子,现在就要生吞活剥了老亲王。

惊羽想完, 就不由得想起谢锦安当日在安乐伯府说的话。

“本王并非是偏帮顾二小姐……”

便从今夜看来, 惊羽心中就格外疑惑:真的吗?

但惊羽并没有发出疑问的机会, 因为甫一拿到纸包, 谢锦安就步履急促地回到顾菀身边。

药效已到浓时。

顾菀发髻散乱, 如雾如烟的乌发似瀑布般披下。轻薄的纱裙被女子的香汗浸湿,玲珑裹出窈窕动人的身段。她喘.息急促,有些无力地挪动身子,像一条搁浅的鲛鱼。

看见谢锦安进来,她眼中闪出些微光。

谢锦安快步上前,一手小心地托起顾菀的纤颈,一手捻起一粒黑褐色的药丸,送到顾菀嘴边。

他低声道:“顾菀,将它吃下去。”

说罢,谢锦安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放软了声音哄道:“吃下去,吃下就不再疼了。”

这话触动了几分顾菀,让她勉力仰起头,失焦的目光放空望向谢锦安。

谢锦安被瞧得心头发软,将指尖更往上送了几分。

隐约可以触碰到樱唇的柔软与丰润。

让他有一瞬的心猿意马。

顾菀张了唇,胡乱地去触碰那药丸,却因为药效而无力不得要领。

反而在谢锦安的指尖上留下温热的一点水痕,生出颤人心尖的酥麻。

“用舌头卷进去。”谢锦安喉头滚动,嗓音喑哑,眼神蒙上了一层极强的攻击性,却又很快被忍耐下去。

暗沉沉地压在眼底,像夜晚蓄势待发的猛兽,为了更为甘美的战利品,心甘情愿地等待着。

“卷进去咽下,就再也不会疼了。”他低声哄劝着顾菀。

顾菀软软嘤.咛了一声,听话地伸出舌头去卷那药丸。

先伸出艳红的舌尖,试探性地舔了舔,想要确定那药丸的位置。

却不慎碰到了谢锦安的指尖。

她未曾反应过来,还略勾了勾小巧的舌尖,在指尖上小小地缠绵了一圈,尝试将谢锦安的指尖给卷进嘴里。

好看的指尖上被勾画出亮晶晶的水渍。

暖热、湿潮。

殷红的舌缠住冷白的指尖,构成一副极具**的画面。

不过一瞬之间,冲动已经战胜理智。

谢锦安低首,用白齿衔住那一颗药丸,轻轻渡到顾菀的嘴中。

唇齿交碰。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果断挣脱那神智不清、想纠缠不休的丁香小舌。

手边的锦缎已经被谢锦安抓拧成皱巴巴的一团,缩在一边。

可见他方才下手的力气之大。

浓重地喘着粗气,谢锦安将顾菀抱在怀中,耐心地等待。

正如春风散药效发作得快,这解药生效得也很快。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顾菀急促娇柔的喘.息就变作平稳的呼吸,在谢锦安怀中倦怠极了地陷入深眠。

谢锦安低首,借着皎洁的月色,用柔和的目光描摹着顾菀的面儿。

眉尖是轻轻蹙起的,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一瞧便是在睡梦中亦不安稳。

下颌有些过于尖瘦了,面颊上也没有什么肉感……

她在镇国公府过得并不好。

有了这个认知,谢锦安心中泛起几分酸涩与心疼。

倒也对——若是真对顾菀好,也不会有今日这一杯酒出现了。

没关系,以后顾菀……会嫁给他。

她性子良软,他就好好护着她。

谢锦安心中生出了保护顾菀的渴望。

他原先对顾菀就有那么几分不明不白的特殊,如今经此一事,见过了顾菀惊他心扉的脆弱与美丽,就更放不下手。

他想娶她。

屋中一片静谧。

顾菀的吐息绵长细腻,落在谢锦安的耳中,化作雷声般的擂擂心跳。

他不由得抱紧顾菀,只觉怀中美好安宁,有些不舍得放手。

最后还是怕顾菀这样不舒服,谢锦安才将顾菀重新放置在**。

又动作极轻地在顾菀头下垫上软枕,给顾菀盖上轻薄舒适的锦被。

谢锦安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

他四肢有些僵硬,像男子绣花似的,花了颇久的时间,才做完这一切。

将顾菀白嫩颊上粘着的发丝拨走,他才发觉自己的鼻尖,早已经出了细密的汗。

定了定心神,谢锦安重新站到了惊羽的面前。

“你慢慢说。”他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厉色,连方才低声哄劝的温柔嗓音都消散,变作冷硬的寒芒。

惊羽面上显露出几分惭愧之色,单膝下跪拱手道:“请主子治罪,是属下掉以轻心了——属下以为老亲王既然已经拒绝镇国公府,那便不会再和镇国公府联系,就只派了寻常下属去盯梢。也就未曾发现……镇国公府买通了天香园的老鸨,让被老亲王选中的美人带去似乎和顾二小姐有关的消息……”

“似乎?”谢锦安轻嗤一声,选了惊羽方才话中的几个字眼:“掉以轻心、寻常下属……我竟然不知何时你的回话,也变成了这副老油子的模样?”

惊羽心中一颤,当即弯腰请罪:“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罚你不如让你将功折罪——派人去查清楚,镇国公府究竟给那老畜牲送了什么。”月色映入谢锦安眼瞳,冷冷泛起光亮:“不过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永福公主养的面首,不是被带来了这瑶池园么?”

甚至在开宴前,二人还耳鬓厮磨、**了一场。

“她既然专喜欢做给人下药的活,那便也自己尝一尝滋味罢。”

淡声吩咐完惊羽,谢锦安漠然地抬起眼,望着夜空中的一轮皎月。

耳边隐隐传来人群热闹喧嚷的声音——是永福公主在带着宾客游园。

老亲王因着皇帝的关系,暂且不着急处理,先一点一点地磋磨着。等皇帝彻底厌烦,撤了他的丹书铁券,再下手也不迟。

如今可以,将那起子帮凶先处理掉。

至于镇国公府……

谢锦安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但心中闪过几分犹豫。

到底是顾菀的母家……还是让她听完,决定该如何罢。

若她心软,想放过镇国公府。

那他……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给些痛彻骨髓的教训才好。

“再拿些你常用的纱布膏药来。”末了,谢锦安这般低声吩咐道。

惊羽应声而下,三两步飞出了小院,朝着瑶池园中某处离去。

谢锦安在原地微微沉思了片刻,转身又回了屋中,静静地守在顾菀的床边。

等惊羽带了东西来,再仔细地帮顾菀包扎好手掌。

顾菀是在一个时辰后醒来的。

她并未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而是转了转眼珠,从鼻子中低低哼了一声,略微动了动身子,伸了个小小的懒腰。

想象中的酸涩疼痛感并没有袭来。

虽然四肢仍是无力发软的,但并不酸疼,那儿也没有老妈妈口中骇人听闻的粘滞疼痛感觉。

被簪子刺了好几下地手掌也几乎不疼了。

半晌后,顾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衣裳还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连领口腰带都没被动过,只是先前被汗湿透了,此刻有些黏在身上。

她又嗅了嗅鼻子,闻得在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焚木苦香。

很熟悉,又很让人安心。

在她今晚,那回想起如旖旎梦境一般的场景里,这焚木苦香也一直陪伴着她。

不过要浓郁、热烈与暧昧得多。

顾菀蜷了蜷小指,有些逃避似地不想睁开眼睛。

她不知道,自她低哼出声之后,就有一双桃花眸子落在自己身上。

眼中沉沉的寒芒化作春意,柔和地笼在顾菀身上。

看她迷糊娇憨地伸了懒腰,也看她僵住不敢动作,更看她此刻粉唇微抿,面上浓睫轻颤,紧张地装睡模样。

“顾菀?”谢锦安带着笑意,低低唤了一声。

他嗓音清澈,尾音却是沙沙的,有那么一两分餍足的意味。似柔软的毛球,在顾菀耳边挠着痒痒。

顾菀下意识地将眼睛闭得更紧,佯装在睡梦中翻身,想将这逃避的时间更延长一些。

她对向肃王求助的举动并无后悔,不论从人品上还是相貌年纪上,委身肃王,都比与老亲王好上千倍百倍。闻得肃王要求娶她为正妃的允诺后,她更是得满心意、心甘情愿。

更何况,如今她完璧无暇,可见肃王是位真君子,只是脾性意气爱玩了些。

长成多年,顾菀自诩性子沉稳、善用心机,却在此刻慌乱又无主意。

——她毕竟是闺阁女子。

思起不久前,自己那毫不知羞,黏着撒娇求.欢的模样,顾菀就只觉得面颊发烫。

于是,谢锦安就含笑看着顾菀继续装睡,也清楚地看到,皎洁明亮的月色下,顾菀半露的侧面,是如何一点点地泛上桃花似的的粉色。

玉肌水润,粉嫩可爱。

“有人来了,莫约是永福公主派来寻找的侍卫罢。”谢锦安起了点坏心思,眼角挑起,故意道:“唉,既然顾小姐没醒,那我便先走了……”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见面前蜷起的纤细人影猛然弹坐而起。

“不许走!”顾菀闻得那话,心中一跳,也顾不得许多,满面惊慌地坐起,想娇声喝止住谢锦安。

她虽衣裳完好,可外头看去就是皱巴巴的,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若是谢锦安真要丢下她,任由她自己在这地形复杂的瑶池园里找寻道路,那她多半……是要完蛋了。

亏得她方才还想,这肃王是个伪纨绔,真君子。

这般想着,顾菀眼中就含了晶莹的泪珠,鼻腔上涌起许多的酸涩。

分明气氛旖旎时,肃王给她是温柔仔细的印象,可她一醒来,就听见这样像是推脱的话语……

那是不是意味着,肃王那样认真地说要请求赐婚,只是冲动下哄她心甘情愿的骗术?

顾菀想着想着,就不由得掩面哭起来。

嗓音哀戚婉转,嘤嘤不绝。

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谢锦安是素来讨厌女子哭的。

他从小就看厌倦了:后宫妃嫔拉着皇帝一脸委屈地挤出两滴眼泪,以此来争取想要的位份赏赐。永福公主也是如此,若是做不成什么,便要在李皇后面前蛮不讲理地哭闹,直到心满意足。

可以说,谢锦安在皇宫中的这些年,除了勾心斗角、极少的温情、旁人的指指点点,剩下的就全是各式各样的哭声。

是让人心生厌烦的,是充满谋求算计的。

但谢锦安看见顾菀哭 ,心中没有半分不耐的念头。

有的惟有心疼与愧恼。

——他装纨绔装久了,这嘴竟变得不听使唤起来1

谢锦安蹲下身子,有些无措地想要触碰顾菀。

指尖还没碰到那莹润雪肌,就被顾菀有所察觉地避开。

他仰起头,只能看到顾菀一双玉手遮面。

这双手又小又软,有像羊脂白玉般的润泽光亮。

若是谢锦安伸手去握,只要一只手,就能将顾菀的一双手都纳入掌中。

此刻那手捂着芙蓉面,指节纤细,隐约可以看见指缝中闪着光亮。

不多时,就有泪珠簌簌而下,像珍珠似地从指缝中滚落,沉沉地落到谢锦安仰起的面上。

再顺着谢锦安的脸,缓缓地划下,流下一道清凌凌的泪痕。

那泪珠,刚滚落到谢锦安面上时,是烫热的。

而划过后,却在空气中泛起些微的凉意。

让谢锦安微微怔愣了一瞬,心头涌起许多陌生的情绪。

“别哭、别哭。”谢锦安伸了手,用指尖探向顾菀的手腕,语气中有些手足无措的意味:“是我不好……那都是我瞎说的,你别信!”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到顾菀的肌肤,想要轻轻握住安抚,又怕更惹了顾菀生气,触了不到一瞬就赶紧收回。

于是乎,谢锦安就用十点指尖,小心地护着顾菀的手腕。

像捧着稀世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