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非梦

正如锦夜所说的那样,他只是派兵驻扎在离天涯,并没有和天界交战,天妖两界的气氛虽然紧张,但也相安无事的过了两个多月。

我不知道他派兵和天界对峙的原因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一天不撤兵,我就一天不能安宁。

有时夜里做梦,我都能梦见泉逸和蔚池浑身是伤的倒在血泊了,艰难缓慢的爬到我的脚边,指尖抠着我的脚踝,发白的嘴唇无力的开合着。他们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天界,为什么要帮着妖族欺凌自己的同胞,我答不上来,他们就立马化身为面目狰狞厉鬼撕咬我的血肉。锦夜在这个时候出现,战甲高靴,墨发如夜,浑身上下散发着修罗般令人恐惧的气息。他的脸白得像,唇却红得像血,弯起的嘴角像一把狭长的镰刀,裂开嘴都是菱形的利齿。手上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劈下来,将泉逸和蔚池的脸切成两半,血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涌上来,将我吞没……

梦中似乎总有人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抚我的眉宇,我想睁开眼看一看那人的面容,眼皮却沉得像铁一样,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抬不起眼皮。

要不是醒来能在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芷香气,我还以为那也只是梦的一部分。

锦夜这样没日没夜的困着我,我灵力被封,一点法子都没有,思来想去还是要找他当面把话说清楚。

既然他现在每天晚上都会来我这里,那就好办得多,大不了我死撑一个晚上不睡,等着他就是了。

是夜,月挂疏桐,清风细细。娇巧玲珑的夜合欢在窗台下低垂着花托,开出绿白色的球状小花,仿佛是含羞带涩的少女。淡雅的幽香被风吹起,一阵阵袭到鼻尖,有种安神静气的效果。

我现在的身体本来就容易疲惫,一到晚上更是渴睡得不得了,现在就算在被窝里不断用手掐自己的大腿,眼皮还是沉沉的,稍一不留神就能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阵窸窣声,我立马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让脑袋清醒了几分,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她睡了么?”说话的是锦夜,音调刻意的压低了很多。

“睡了,吃过晚饭在院子里坐了半个时辰便早早的睡下了。”回答的是小爱,声音细细的跟蚊子差不多,还有点忐忑不安。

“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娘娘今日一直在院子里和奴婢下棋。”小爱如实回答,接着又补充道:“对了,娘娘好像不怎么喜欢吃青花菜……还有,中午拿来的千红果应该很对娘娘的胃口。”

我没想到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小爱每天都要向锦夜禀报,心中悲喜难名。

“好,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锦夜遣退小爱,轻轻推开房门,缓步走了进来。

我闭着眼睛,躺在**一动不动,有些不知所措。锦夜在我的床边坐下,动作很轻,像是怕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一样。

我要是现在突然睁开眼睛,他肯定是跑不了的,但眼皮又像往日一样变得沉重了起来。看来锦夜每次来的时候,为了防止我突然苏醒,都在我身上施了个小法术。

熟悉的兰芷香气扑在我的鼻尖,锦夜带着淡淡凉意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右边的脸颊。我集中精力在右手上,蓄积了力量,猛地挥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动了动嘴角道:“锦夜,你要躲着我到什么时候?”

锦夜的手明显僵住了,沉默了片刻,听他强装镇定道:“岫儿,你装睡?”

我的眼睛还是睁不开,但四肢和嘴巴都可以动,干脆双手一起抓着他的手臂,坐起来对他道:“难道只允许有的人每天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闯到我的房间里来,就不允许我装睡抓一回贼么?”

锦夜怔住了,半响无话。

我拉了拉他的手臂,微仰着脸道:“你别仗着自己有灵力就欺负我,快把我身上的法术给解了。”

锦夜没有答应,另一只手搭上来,轻轻扯住我的手,柔声道:“岫儿,夜深了,快些睡吧。你没有灵力护体,不好好休息很伤身的。”

我知道如果这次让他走掉,下回在想跟他对上话就很难了,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不放道:“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再睡。”

“有什么话明早再说好么?我现在有些倦了,想回去休息。”锦夜明显的是在搪塞我。

我不依,继续道:“你到底为何要这般躲着我?连看都不让我看你一眼?”

“岫儿,我……并没有想躲着你。”锦夜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艰涩。

我心里莫名的不安,想看他一眼的愿望更加强烈,双手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摸索着,探到他的胸口,抚着他的脸急切道:“锦夜,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锦夜按着我贴着他脸上的手道:“岫儿,你莫要胡思乱想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坐在你面前么?你先歇下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我急了:“那你为何不能让我看一看你的脸?”

锦夜扶着我的肩膀,把我往**按,一边替我盖被子一边安抚我道:“今日朝堂之上的繁琐之事太多,我现在满脸的困倦,不想被你看到。”

这么牵强的理由我自然不信,再想开口问他,他已经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岫儿,早些休息。”

我动了动手脚,发现除了眼睛看不见外,他并没有束缚我其他的肢体和感官。我咬咬牙,一把掀起被子爬起来,凭着记忆向门外追去。

不知是我潜在的力量有一部分冲出了锁仙镯还是锦夜的法术正在慢慢消退,我站起来的时候隐隐约约能看见锦夜离去的背影。趁着门口的婢女还没关上门,我追上去站在门口对着锦夜的后背扬声道:“锦夜,你是打算把我囚困在这里一直到我归墟的那一天么?”

锦夜顿住脚没有回头,我这才看清他穿着的是一件银白色带帽的织锦裘,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满头的青丝。

我快步追上去,拉住锦夜的衣袖,转到他的身前抬头看他:“锦夜,你……”话到一半,我怔住,颤抖着手拉下他头上的帽子。满头银发铺撒开来,在皎皎的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仿佛是一条飞泻而下的泉瀑。我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垂在胸前如雪的发丝,呐呐道:“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锦夜垂头看着我,眼神哀伤得仿佛破碎,浅色的薄唇动了动,我还没来得及听清他说的是什么,颈处蓦地一痛,便人事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