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 126压岁果5 无忧中文网

四郎和殿下带着小熊回到有味斋,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大红色的灯笼挑在大门上方,晕染出一团红色的光,在寒冷的冬夜里看上去特别温暖。深山里的旅人隔着老远便看到高高挂起的两盏灯笼,由那片朦胧的红,一下子就能联想到烤炉里的火炭,飘着红油的羊肉汤,热水和舒适的暖炕,恐怕赶起路来都比一开始有劲呢。

“还好回来的及时。”四郎和殿下前脚刚踏进有味斋,后脚就从天上低沉密布的铅云里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来。

揭开帘子进门,还没到厨房,四郎便闻到一股暖烘烘的食物香气。

走进厨房一看,有味斋里的妖怪都围在蒸笼前面,兴高采烈地瞪大了眼睛,各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蒸笼看。

“殿下,小主人。”看到他们走进厨房,妖怪们纷纷转过头行礼问安。

“这是在做什么?”四郎脱□上的大氅,走到火炉边,伸出自己那双被冻得晶莹剔透的小爪子来烤。

狐狸表哥把自己的目光从蒸笼那边□□,笑眯眯地说:“我们听说做压岁果不能用法力,所以都很用心的动手做了整整一天呢。”

不用法力!做了一天!四郎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等蒸笼盖子噗嗤噗嗤冒白烟的时候,槐大跳过去揭开蒸笼盖子,一阵仿佛带着魔法的白雾散开来,妖怪们的压岁果终于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胡恪:……

华阳:……

青溪:……

槐大:……

山猪精:^皿^

槐二有些呆呆地问:“这些都是什么?”

山猪精赶忙捧他的臭脚:“槐槐你做的擀面杖好棒好逼真哦!”y^o^y

四郎探头一看,槐大槐二搓了许多根棍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槐二阴沉着脸,锤了山猪精一下,骂他:“不要装可爱,而且那不是擀面杖谢谢!”说着,就生气地把自己的面塑拿了过去。

山猪精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赶忙讨好的把自己的压岁果递过去:“槐槐,我的给你。你做的我好喜欢,给我行不行?”手巧的山猪精做了一个野猪上树的精美面雕。

槐二看他一眼,别别扭扭地和他交换了过来。

四郎再回过头去,仔细看蒸笼里的压岁果。额,说实话,大部分都很奇怪,压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华阳捏的好像是一窝毛色各异的狐狸,不过也说不好,因为她好像多加了一点水,所以面果子蒸熟后就成了几颗黏在一起,五颜六色的糯米团子。

狐狸表哥大约想捏个书生或者文人之类的,结果做出来的却是奇怪的土灰色人偶,而且那个人偶还没有脸。不像是祈福辟邪的压岁果,倒像是什么厌胜诅咒的邪物。

最叫人好奇到不行的还是青溪,趁着开蒸笼的功夫,众妖都下流无耻地想要窥视青溪这个万年老姑婆的小秘密,可是青溪一贯不和他们这群没出息的混在一起。此时也是板着脸,广袖一挥就把自己做的面点拢了过去,众妖怪的脑袋跟着抡了一圈,啥也没看清楚。

四郎禁不住嘴角上扬,可是又害怕惹这群威风凛凛的大妖怪们生气,只好努力忍住笑,去看旁边炉子上文火慢炖的罐儿蹄。

炉子上的罐儿蹄已经煨了一个白天,煨得浓香四溢。

四郎揭开盖子,把筷子插/进酱红色的猪蹄中,插了一块出来尝尝:唔,火候刚好,猪皮入口即化,蹄筋却带着点点韧性,皮下的瘦肉细嫩入味,混合在一起,美味到叫人停不下来嘴。

槐大已经悄没声息的收起了自己那个奇形怪状的手造压岁果,端出一个红泥小火炉,一边清洗干净,一边问四郎:“眼看着天色已晚,上午订暖锅子的客人该来了吧?要我先把汤底煮上吗?”

四郎点头:“煮开吧,就算客人不来,我们也可以自己吃。”

于是槐大就把炒锅架在火上,开始准备汤底的调料。

等锅烧热之后,四郎将三勺牛油下到锅里,烧至六成熟后,放入剁碎的豆瓣炒酥,再加入姜末,辣椒面,花椒粉,翻炒几下,很快就有一种闻上去很呛人,但是又特别引人食欲的味道传出来。

“咳咳咳~”小熊一路上在四郎怀里睡得昏天暗地,回来后被小妖怪接过去洗干净,放到了烧得很热的炕上,四肢摊开来呼呼大睡。

这股香味逸散在空气里,随风飘入后院厢房,最先唤醒了小熊沉睡的肚子。它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来,刚揉了揉眼睛,就看到自己对……对面坐了一个看不见脸的黑影,还……还阴沉沉地看了自己一眼。

可怕的黑影就是因为腹中饥饿,而显得比平日还要高冷的饕餮殿下。

麻麻,有怪兽要吞掉我!

小熊吓得一咕噜滑到炕底下,连滚带爬地溜出房门。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知道应该远离那个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黑影。加上肚子也发出好像鼓点一样的声音,催促它去找那个看上去就无害的小老板,于是小熊循着这股奇特的香味,偷偷溜去了厨房。

殿下懒得理会这个小家伙,他闲适地斜靠在窗户边,似乎在专注地侧耳倾听窗外的落雪,保养极好的手掌状似无害般放在沉香木矮几上,比普通人都要修长的食指曲起来,百无聊赖得轻轻敲打着桌面。随着他的敲打,桌子上的灯芯一节节烧残,带着微微的火花落了下来。

即使敲桌子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由殿下做出来,也无端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闲雅。

哎,这也都是外表而已,腹黑殿下内心自然不是什么风流无害的富贵闲人,那里头可住着一只随时想要吞天噬地的大怪兽哩。

因为早上只吃了几口暖锅子,在外面待了大半个白天后,饕餮殿下感到胃部烧灼一般的饿。

随着厨房里阵阵香味传出,一贯注重形象的殿下也忍不住轻轻敲打桌面,不动声色而又望眼欲穿地等待着自家小奴隶端好吃的上来。

有香味?晚食做好了没?该端上来了吧?怎么还没来?到底来不来?

殿下轻敲桌面,听着外面寒冷孤寂的落雪,灰常深沉凝重的思考着上述问题。

四郎炒好暖锅底料,后头的事情就转给槐大接手。左右不过是用底料加牛肉汤煮沸后,再依次放入绍酒,剁碎的豆豉和醪糟汁,倒入沙锅内起旺火烧煮罢了。也并非一定要四郎亲力亲为。

想到独自在后院饿到现在的殿下,四郎心里就有点着急,加上他自己的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便打算简单做点不费时的家常菜。

好在厨房里有烤排骨和罐儿蹄两道现成肉菜,于是四郎利索地将烫皮面和水面团揉合在一起,又打几个鸡蛋、加了细细的葱花进去擀开,在平底锅里烙成金黄色的大饼。这种饼单吃柔韧耐嚼,若用来夹肉就更美味了。而且做起来方便快捷,不一会儿,四郎旁边的坦口盘子里已经摞了一叠。

“看我抓到什么了,一头鬼鬼祟祟的小黑熊!”胡恪闻到香味,也走了进来,顺手把蹑手蹑脚走到厨房门口的小熊提溜着后脖颈拎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想要偷东西吃吗?”胡恪笑嘻嘻地问。

“咳咳咳。”小熊被厨房的油烟一呛,又被胡恪没轻没重地勒住脖子一提,立马挣扎着咳嗽起来。

“作死啊,你多少岁,它多少岁,大妖怪欺负小妖怪不脸红吗?快点把他放下来。小心树林子的人罴知道你虐待她的宝贝儿子。日后你走到雪地里,冷不防就钻出来舔去你半边脸皮子!”华阳本来在一旁仔细琢磨着怎么成功做出理想中的压岁果,一偏头看到胡恪的作为,立即过来揪着耳朵骂他。

胡恪讪讪地放开手,小熊被华阳接过去抱在怀里。她是做过母亲的人,所以很熟练地轻轻拍打着小熊的背,帮他止住咳嗽。要不说雌性都有一种母性的本能呢,看来女王一如华阳者也无法避免。小熊拱在她怀里,似乎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便老实下来,乖乖不动了。

“我煮了一锅雪梨贝母粥,米都煮烂了。麻烦姑姑喂他喝吧。”四郎去旁边的炉子上,用小碗盛出清香软糯的雪梨粥,因为担心小熊不肯吃,又加了一大勺蜂蜜进去。

山猪精在一旁贱兮兮的插嘴:“这是伤了嗓子吧?幼崽娇嫩,万一喉部落下什么伤,到交/配的季节,嚎不出来可不好找媳妇啊。”小熊有听没有懂,傻乎乎的左瞧右看。

“可怜的小东西。”华阳看着小熊瞪着大眼睛,毛绒绒一团窝在自己怀里,心里不由想起了儿子黑玄,想起了身世可怜的四郎,还有最不争气的那两个侄儿,这几个小时候都在她身边养过一段时间。

想起毛团们幼年时可怜可爱的模样,华阳那颗狠毒的美人心也不由得软成一团,用比平常还要温柔的声音哄劝道:“来,姑姑喂你喝粥。”

[好嘛,您倒是永远二十八,现在我们和这小家伙成平辈了。]四郎和胡恪对视一眼,有些无奈。不过,他们可没胆子让小熊改口管华阳叫婆婆。

胡恪和槐二帮忙把面饼以及两道肉菜装盘端出去。

冬天里蔬菜不多,山民家里的厨房门外或者灶台上头,大多挂着一串串干红辣椒,做菜时抓几根下来,火辣辣的滋味,又御寒,又提味。山里还有黄芽白菜的嫩心,,拨开雪被,还能找到新鲜的冬笋、冬菇。这些应时的菜色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并不比大鱼大肉差什么。

四郎用盐好的白菜心,去皮的冬笋,切丝的冬菇和三个红辣椒洒进芝麻油里爆炒片刻装盘,然后将就着热锅,在其中加入吃完鱼羊锅子里后凝出来的半透明汤冻,与白糖,酱油,醋,绍酒,精盐同烧一盏茶的功夫,将烧好的汤汁淋入菜盘中,一道清新爽口,颜色亮丽的珊瑚白菜就做好了。

旁边的槐大也没闲着,他在秋天新下的茄子里酿入肉馅,拖了做大饼时剩下的面糊,下油锅炸黄捞出,等到油温再升高一点的时候,再放茄盒进去炸第二遍,最后的成品就变为好看的深黄色。

四郎夹起一块尝了尝,炸茄盒外皮焦香,肉馅细嫩,吃完一块后,又略撒了些花椒面和碎葱花在上头。

做好这些配套的小菜,四郎就去后院请殿下出来吃饭。山猪精接手四郎的工作,守着炉子煨一蛊银耳汤。

一时妖怪们都到齐了,分成两桌坐在大堂里吃饭。

华阳很有养小妖怪的经验。这些小崽子和饕餮殿下仿佛,都是不知饥饱的,你若一直喂,它就能一直吃,吃到撑坏肚子为止。所以看到小熊乖乖喝完一碗梨粥,又吃了几块排骨一个饼,华阳就不再喂他。

小熊的确吃了个七八分饱,一吃饱就想睡觉。许是白天哭得太累,华阳不过转身放个盘子的功夫,它居然就蜷缩在大堂的椅子上睡着了。

四郎扔了一张又轻又薄的狐裘过去,狐裘温柔的盖住小熊微微起伏的胸膛。

胡恪很孝顺,赶忙招呼华阳:“姑姑,饭菜都要冷了,让那只小崽子先睡在那里,待会再抱进去吧。妖怪的幼崽冻不坏。”

“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你娘刚把你交给我的时候,软软一团,像个白雪球,小口小口喝奶的样子别提多乖巧。你嘴巴又小,喝奶又拼命,有时候喝不及,奶汁还会流出来。那时候你浑身都是奶香,殿下宫里的侍女争着要抱你。你又不认生,谁抱都肯走。我天天忙着手头的事,心里还总担心你被人捉走了。”华阳笑眯眯的开始回忆四郎的黑历史。

殿下的手顿了顿,一边迅速而又优雅地吃着卷肉饼,一边认真听华阳回忆当年。

当年?唔……当年。

殿下眼里也浮现出四郎第一次被交到他手上的样子。恍惚记得是一个宫缎制成的华美襁褓,里面裹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狐。自己打开襁褓那一刻,就看到小狐狸安安静静的咕噜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家伙的瞳仁很大,像水灵灵的山葡萄。因为太过清澈,眼白处微微有些泛蓝。粉色的小嘴张开,露出一点珍珠般的米粒牙。

在那一刻,殿下感到自己终年冰封的心脏忽然被一双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堂堂远古神兽,纵横天下数万载,风靡万千妖仙的饕餮殿下其实是个从来没真正谈过恋爱的老、处、男。他心里一直想着那个遁去的“一\”,看谁都不顺眼。

如今莫名其妙对着只初见面的小奶狐有了一点反应,这反应自然并没有叫殿下冲动到情不自禁的地步,却也在那冰冷而黑暗的深渊中落下了一粒嫩绿的种子。当然,殿下可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腹黑大反派,并没有因为这粒嫩生生的小种子而特别关照四郎,反而秉承着乱我心者不可留的帝王渣攻原则,把四郎扔在青崖山上,多少年不闻不问。

倒是陶二这个傻货,顺应本能总去偷窥小狐狸,还无意中出手相救了好几次。

想到这里,殿下微微有些不快的轻轻哼了一声。

虽然平时在一起谈笑无忌,可是妖族的确极讲上下尊卑。殿下一不高兴,在座的大妖们便有些战战兢兢,连一贯以诤臣自居的青溪都不敢在这个时刻出言不逊。

于是妖怪们忽然间各个都变得文雅起来,严守着食不语的戒条,正襟危坐,像个老派贵族那样吃东西。一时大堂里安静到只剩下小熊打呼噜的小声音。

四郎和饕餮在一起许多年,已经不太害怕黑化状态的殿下了,可他也不是没有眼色的傻子,在没搞清楚这位生气的原因之前,自然不肯仗着宠爱肆无忌惮地做出头鸟。

见四郎不趁机恃宠而骄,跑过来讨好自己,殿下越发不高兴。他又闷骚不肯给点提示,于是大堂里的气氛紧张到几乎凝滞起来。

“店家,店家!”门外的大风雪中忽然传来女人的声声呼唤,打破了一室死寂。

替死鬼来了。妖怪们都松了松脑子里越绷越紧的弦,不厚道得幸灾乐祸起来。

“请进。”四郎赶忙扬声说。

挡风帘子被揭开,门外站着一个很高大的女人,浑身上下裹的很严实,白色的连帽大氅一直拖到地上,看上去像个女战士一样英气勃勃。虽然略显虎背熊腰,不符合此时的审美,但也说不上难看。

那女人揭开帘子,即使四郎已经说了请进,却依旧不敢走进屋内,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四郎转头看了看浑身冒着黑气的殿下,了然地走到门边,问她:“客人要买点什么吗?”

女人微微墩身行了一礼:“我是住在野树林里的黑娘子,家里的小儿今日叨扰几位大人了。”

四郎愣了一下才反映过来:“你家那位,他没事吧?”

黑娘子摇摇头,很感激地说:“幸好有山神庇佑,家里那冤家虽然受了点小伤,但是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今晚他恐怕起不了身,孩子只得在大人这里再叨扰一宿。我还得回仓子里去照顾那不争气的死醉鬼。另一个就是,我家那个小祖宗,一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扯着嗓子哭,今日必定要哭破喉咙才肯罢休。以前它这么干,我都是打一顿,再灌几碗鲜姜萝卜汁下去,第二天就什么都好了。它在大人这里,若是敢淘气,尽管打。”虽然说是尽管打,可是连四郎都能听出来这位母亲的言不由衷。

四郎只客套地说:“别客气,别客气。我都晓得了。”

黑娘子叹口气:“我也不敢说什么来生再报的话。只等我儿长大,便给大人做个挡箭的肉垫,报答大人今日的恩情。”说着就要往下跪。

殿下起身走到四郎后面,冷冰冰地说:“你倒想得美,不但让我们帮你看儿子,连儿子日后的出身都替他安排好了。你也不用在这里跪。纵使跪,合该跪你自己的主人去。今晚你既然来了,就领走你家的孩子吧。自己都不心疼,还指望别人替你心疼么?”

女人的声音原本就是女中音,此时又低了几分,声音里便带上一点沉郁和悲凉:“我们这些山民也是身不由己,有家归不得……毕竟还有小儿,家里那个又不顶事。再说我身上……也是不合适多接触那孩子的。”

四郎已经大略猜到是怎么回事,想必路上那张长白毛的女人脸也是她,身材魁梧高大的猎人也是她。

“哦,孩子在有味斋住一宿也无妨,只是你之后又打算怎么办呢?”四郎看她说得凄凉,想到好歹算是邻居,也不是多么过分的要求,便答应下来。

女人连连称谢,到底还是跪在雪地里对着四郎和殿下磕几个头,尽了香火情,然后就遁入雪地不见了。

看着白茫茫一片的雪地,四郎回头问殿下:“这就是那个人罴吧?人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怎么她又不能多接触孩子,又不敢回家?临济宗……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呢?”

殿下看了看旁边呼呼大睡的小熊,大概是想要从小崽子身上找到四郎幼年的影子,看了半天实在找不见他两个有什么相似之处,只得收回目光,有些自失地笑了笑:“这些事你不必操心。人罴的制作过程,说起来实在有些血腥,我是不想叫你知道的。”

于是四郎赶紧表示自己承受力很高不害怕快说快说。

殿下看自家小狐狸态度坚决,也不欲什么都瞒着他,叫他日后吃亏,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那只人罴,其实是某个修道士做的役兽。

你也知道,某些修道士为了役使精怪替自己谋取利益,什么下三滥的法子使不出来?

要做役兽,首先得虐杀一只妖怪。就拿那只怀孕中的熊精来说。不仅要杀了它,还要让它在死前那一刻的痛苦,愤怒和想继续活下去的**达到顶点。这样做了之后,剥下的熊皮和掏出的熊心就能汇聚妖怪的怨灵。

当然,这时候的妖怪怨灵既不够强大也不够听话。熊的怨灵跟随着携带这两样东西的人回家后,修道士还要找一个浑身伤痕的活人,喂生熊心给他吃,再把熊皮用特殊方法黏在此人的皮肤上。

这样,妖怪的怨灵便能附着于此人身上。然后,这个人就会发生种种变异,最后成为人罴。

人罴具有极为强大的灵力,甚至可以控制暴风雪,在冬季的战斗力更是成倍增长。

但是,因为这种役兽灵力很强,一旦主人本身的灵力无法压制它,就很容易遭到反噬,所以心术不正的修道者一般会选择有弱点在手的精怪,以及自己的亲人制作人罴。”

虽然殿下说话的语气平静,也并没有故弄玄虚吓唬四郎,但是四郎听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出声。

门外大雪纷飞,白雪竭尽所能地覆盖了一切,但山色却依旧是水墨般的黑,于是天地间便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有味斋独立于萧瑟的寒风中,屋顶上落了厚厚一层雪被。

今日在林中跑了一天,有味斋落锁之后,四郎浑身酸痛,而且心里总是不安宁。他索性不再修炼,变成小狐狸蜷缩在殿下怀里。

殿下的确有昏君潜质,他把白天的好时光都用来陪四郎,晚上趁着四郎修炼或睡觉的时候,才偷空点着灯处理那些似乎永远也忙不完的妖族事务。

此时,屋里流淌着贮月灯的清辉,小狐狸老老实实趴在殿下怀里,偶尔也探出个头跟殿下一起看竹简,殿下从来不去管他,大大方方任他看。

妖族的公事同样无趣,盯着竹简看久了,上面的墨渍如同蝌蚪般游动起来,小狐狸伸爪子想去按住那些小蝌蚪,可是爪子被殿下宽大的手掌握住了。这下,两个人反倒都安心起来,于是小狐狸的圆眼睛渐渐眯成了半月形,上下眼皮直打架。

梦中,四郎似乎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风雪里夹杂着阵阵犬吠声。哪里来的野狗子,怎么叫得这样凄厉?

第二天,雪霁天晴。

听槐二说,昨天定了暖锅子的那只狩猎队出了事,半夜来敲有味斋的门。

这群人每一个都又狼狈又疲乏,也顾不上吃什么暖锅,只用热水送了几个冷馒头下去,在大堂里倒头就睡。睡到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一行人又匆匆忙忙下山去了。

华阳听了,很诧异地说了句:“这群凡人能从山姥的死亡之森里走出来,倒也算是本领不小。”

不知为什么,四郎今天上午总听见有小孩子似有若无叫妈妈的声音。本来以为是小熊,结果回头一看,这孩子嘴里塞着华阳给的梨膏糖,手上抓着一个大大的蜜糖蜂糕,在大堂的地板上跳来跳去数格子,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是你在叫妈妈?”四郎走过去问他。

“我妈妈开春就回来啦。我才不是离不开妈妈的小宝宝呢。嗯,能再吃一块蜜糖糕吗?”小熊好像被冒犯了一样,大声说道。

蜜糖蜂糕是用酵面发出来的,成品就像一个蜂房,上面有大大小小的洞眼。因为糕中加了许多腊月间新割的山桂花蜜,小熊便误以为是真的蜂房,如今简直爱不释口。

到了中午,华阳刚刚用两块蜜糖蜂糕哄着这熊孩子喝了一碗治疗喉痛失音的鲜姜萝卜汁,大黑熊就从雪地里吭哧吭哧地跑来有味斋。

“店家,店家。”大黑熊挥着手臂在门外大喊,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前几日的萎靡。

“哦,是小熊他爹啊,快请进吧。”槐二招呼他进门。

熊一进店门,他儿子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

熊一把抱起儿子,小熊因为嗓子不便,只能小小声地骂他:“坏爹坏爹坏爹……”

“好了好了,是爹不好,都是爹不好。”大熊用胡茬亲热的去扎小熊的脸。

小熊呜呜哭着,用手臂紧紧环住大熊的胳膊。父子俩很快就重归于好。

华阳在一旁数落大熊:“这么小的孩子,就闹着离家出走,当爹的也真是粗心!你若是软塌塌地立不起来,以后你儿子还靠谁去。”

黑熊嘿嘿嘿地赔笑。也不回华阳的话,只转头很兴奋地对小熊说:“儿子,你说的没错,你娘的确没死。我昨晚也看到她啦!”

小熊咧开嘴来,笑眯眯地问:“娘说了她什么时候回家吗?雪化了之后会回来吗?”

听了儿子的话,大熊重重点头:“对,雪化后一定会回来。说不定过年时也能回来一趟呢。你娘一贯有主张,她在外面不定办什么大事去了。”说着,他小心翼翼瞟了华阳一样,凑到自己儿子耳边,压低声音说:“听说太和山里来了许多我们妖族的大人物,你娘那么能干,说不定是因祸得福。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就被哪位大人救下来,直接收为了部下。大人们的事,自然都是极为机密的,所以她才会瞒着我们爷俩。”

小熊虽然没听懂大熊在说什么,但它极为配合自己老爹,便大声同意道:“对!就是这样!”

大熊喜得在有味斋里团团转:“黑姐她不仅没事,似乎修为还更上了一层楼。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顿了一顿,它又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树叶做的小口袋,从里面取出个小小的压岁果:“你看,这是你娘昨晚留在我床头的东西。我想着她必定是送给你的。”

小熊简直要开心疯了,虽然在有味斋里得了不少四郎赠送的压岁果,还有许多好吃的糖糕,可是那些加在一起也比不过自己亲娘给的啊。所以,盼着被鬼怪捉去的小熊这回并没有一口把手中的压岁果吞掉,而是小心翼翼接过来,捧在手心里,惊叹道:“真是漂亮啊。”

小小的面塑身上被染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绿色。那种绿色看上去好像会流动一样。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注视着手中小小的压岁果,小熊无忧无虑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点朦胧的担忧来:娘亲她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我呢?她……她真的会回来吗?

四郎出了厨房,听到这对父子在那里越说越兴奋,想起昨夜殿下那番话,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

每一个卖出的压岁果,四郎都记得。现在拿在小熊手里的面果子虽然已经大变样,但四郎依旧将其认了出来——那是同一批出笼的果子中最小的一个,昨天卖给了那对来歇脚的母子。

至于为什么会落到人罴的手里,这里面大约又是一段新的故事。两个故事的结局,或许都是圆满的,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压岁果的魔法其实很简单,里面隐藏着的,正是凡人自己求生的**,以及期望亲人好好活着的**啊。

只是,世事无常,圣人不仁,普通人这些卑微的**,在上位者恢弘的棋盘里,往往也像面粉做的那样不堪一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