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恋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急急地问那小书童。
“……”小书童更是抖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恋月见小书童年纪太小,耐着性子安抚道:“你认识我吧,我是大爷府上的小姐,你把知道的告诉我,我帮你跟老爷夫人说,自然不会责罚你的。”
小书童终于说:“傍晚时,公子说要一个人静静,把我们都撵了出去。我再来送水时,公子已经不见了……呜呜……”
“那你为何不禀报,却只是躲在这里?”
“我……怕……”小书童抖抖缩缩,生怕被打骂。
恋月用手探进被子,里面已经凉了,再看柜子里,常用的衣物也已经不见,她眉头一皱,看向小书童问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小书童抹着眼泪摇头,大概是想表示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恋月沉思道:“没有禀报也好。只是这事是瞒不住的……水痕,你去找二老爷,悄悄跟他禀报,叫他不要张扬,暗地里派信得过的家丁出去找,记住,一定要是信得过的。找到了就说府上有难,叫他回来救难,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快去吧。”
水痕迟疑着没有走:“我去了,小姐这里可是谁来照顾?”
恋月心里烦躁,厉声道:“快去!你离开我一会我会死了还不成?”
水痕被骂了这一句,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后退两步,终于是转身走了。
恋月扶着桌子坐下喘息几口气,眼波几个流转,遂柔声唤过墙角的小书童说:“你不要怕,就呆在这房间里,待会不论谁来,你都说你们公子睡了,不见任何人。你听懂了么?”
小书童两眼茫然。
恋月叹了口气,微笑着问道:“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
“我娘。”
“你娘再哪儿呢?”
“家。”
“你想回家么?”
“想……”
恋月摸摸他的头,温柔地说:“好孩子,你只要呆在这里,不管是谁敲门,你都回答‘公子睡了,谁也不见。’这件事只要你做好了,过几日我把卖身契还你,再给你些银子,送你回你娘那去。好不好?”
听到这些话,小书童混沌的眼睛里总算清明了些,回到娘身边,还有卖身契和银子,这些许诺终于让他忘记了害怕。
“如果做不好,这辈子你就别想见到你娘了。”恋月并不想威胁一个孩子这么没品,不过事从权宜,她实在不希望有什么意外,“你懂我的意思了么?我再跟你说一遍怎么做……”
“小姐,我懂了。”小书童拿袖子一把抹去眼泪和鼻涕,“小姐就是不想要其他人知道公子已经不在屋里了。”
“原来你不是那么笨。”见他机灵起来了,恋月心中放心不少。
被选作书童的孩子自然是聪明的,只是年纪尚小一时被吓着了,还有就是害怕责罚而已。
奖赏性的摸摸他的头,恋月柔和地说:“那你今晚就呆在这里吧,装作你们公子在屋里熟睡的样子。你若是害怕,点一盏豆灯也是可以的,你们公子睡觉时,偶尔也喜欢燃一盏小灯。”
“嗯嗯,我知道的,小姐尽管放心。”小书童拍着胸脯保证。
恋月冲他笑笑,起身快步走出房门。
小书童忽然觉得这位冲自己笑得小姐好美好美,眼睛是美的,鼻子是美的,嘴巴是美的,她走出去的身影也是美的。亮亮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似乎是月亮也喜欢她的美,所以才不舍地跟随着她。
……
恋月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迷住了一个七八岁的小书童,她只知道她现在很烦。
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在暖暖的被窝中,燃着淡淡的香,红袖夜读,直到困了,伴着书和香去寻美梦。现在,她在做的却是赶路,赶着回家禀告自己的父亲。另外还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心里骂自己的的四哥太不懂事。
实在太不懂事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跑出去,他嫌自己命长么?
实在太不懂事了!他不知道多少人觊觎着瓦解他们的实力,他与二哥都是重伤,这时两人在一起尚且可能无法自保,偏偏……
也许这一切都是有人处心积虑计划的吧,挑起兄弟的争端,然后各个击破……那就糟了……
想到这里,恋月重重叹了口气,加快脚步。
府上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外,赶车的老管家柳来瑞见自家小姐一个人出来,丫鬟水痕远远的从另一个方向跑来,正在诧异时小姐已经爬上车,急急地吩咐道:“回府,快!”
“小姐,出什么事了?”
“赶车吧,柳伯先不要问了。让我静下心想一想。”
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他从未见过小姐如此焦急的样子,想来是要出大事了。柳来瑞将马车的速度提到最快,一路飞驰。
刚刚提速,水痕探出头来传达道:“小姐说请柳伯也不要赶得太快了,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柳伯不禁奇怪:“到底出什么事了?”
水痕将四公子出走的事情一说,柳伯道:“派人找就是,没有这么严重吧?”
水痕嘟着嘴摇头,说不出所以然来,她也觉得就有些“严重”吧,也不是“那么严重”……可是不知小姐为何这般反应,好像有很大、很大的风雨要来一般。
这时,小姐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若是以往,自然不是这般严重,两个人都不声不响地跑出去也不会有事。可如今天地不同,又正值家族中风烟四起之时,二伯的府上实力弱了一半不止,正是三伯父和四伯父苦等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的,五伯父怕也不会放过。”
……
“他们不会放过的……”恋月也是如此跟父亲说,可惜柳伯和水痕不知将要发生什么,恋月的父亲却是不想管。
柳晋鹏身着宽大的白衣,已是准备就寝了。他也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走到窗前看着明月说:“今晚的月光真好,一如那夜。”
“父亲……”恋月急道。
柳晋鹏摆手道:“你三伯、四伯和五伯都是长辈,他们不会对思文思武怎么样的。这些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要操心了,早些去休息吧。”
“不会怎么样的?父亲明明知道,二哥和四哥实力在他们之上,又不能为他们所用,这次他们会乘机请出家法,以兄弟相残的罪名杀了二哥和四哥,以绝后患。父亲难道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么?”
柳晋鹏负手望月,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思文、思武兄弟相残,本就该罚。是什么样的罪名也不是你该过问的。”
“不是我该过问的……”恋月重复着父亲的话,继而说:“即便不是我该过问的,却是父亲应该管的事,咳咳……”
听到女儿娇咳,柳晋鹏身形一僵,却仍旧没有回过身来。
“事已至此,为父又能做些什么呢?”
“主持家法,按家法将二哥和四哥逐出家族,而不是任由伯伯们把他们俩白白杀了。”
“我早就说了,家族中的钱财经营你二伯和五伯商量处理;赏罚惩戒,由你三伯和四伯负责。兄弟相残可杀可逐,想你三伯和四伯会秉公处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恋月冷笑:“他们的确会秉公处理,会‘秉公’杀了他们。这个结果在一年前二哥和四哥联手误伤了三伯的独子时就已经注定了。交代也是会有的,只是三伯要的是给自己儿子一个交代。即使没有这件旧仇,如今已不是原来的世道了……”
摆手,柳晋鹏打断女儿的话:“什么样的世道,这些都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管的事。你……出去吧。”
“父亲当真不管么?”
“无需再说了。你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若不是你硬闯进来,我也不会见你。回房去吧……”
柳晋鹏负手望月,从头至尾,一眼都没有看自己的女儿。
恋月逼回眼中的泪,翘起嘴角,温温柔柔地笑道:“女儿把能做的都做了,只希望哥哥和伯伯们都能好好的,也希望父亲能好好的。”
恋月走过到书案旁,伸手将笔架上挂的一把古铜钥匙拿下,又悄悄将案上的印章收进袖中。她也不认识哪个有用哪个没用,不管那么多,悉数都拿了去,念头一闪,又顺手拿了信封和纸。
父亲不会回过身来看自己一眼,想自己怕是这世上最是大方的小偷,主人离自己不过三步远,还大大方方地把他屋里重要的东西偷了个底掉。恋月心中好笑地想着,又不免有一丝丝的凄凉。
“父亲……”
“走。”柳晋鹏吐出一个字来,似乎连这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女儿告退,父亲早些歇息吧。”
夜已深,月如水。
冷冷的夜风拂过,走出屋子,恋月细细将信封与信纸也收好,让风吹干眼中的泪,坚定地向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