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依依……”刘清远在路边停下了车,把昏迷的她揽在怀里查看她的伤势,她的右边肩里嵌入了一颗子弹,好在刘清仁射出的那颗子弹被刘清远一撞之下偏离的轨道,从斜面钻入了依依的肩膀,失去了大部分的力度,斜着进入了她的肌肉,没有钻入太深,从外面能看到子弹的尾部。而后面一发穿过何梓明手臂的子弹擦破了她颈脖的血管,不停的淌着鲜血。
依依在他的呼唤下转醒了过来,两眼失神的对他勉强的笑了一下,“你走吧,别管我了,我活着还是死掉都没有什么意义。我不能再连累你了,清远,走吧……”
刘清远拿一块手帕系住她流血的脖颈,用手抚着她苍白的失去了光彩的脸,轻柔的说:“别说傻话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依依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是不是?”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我们去看了医生,我就去找他,他不会有事的。”刘清远忍住喉中的哽咽,极力的安抚她。
依依幽幽的闭上了眼睛,“好运从来不在我这边,我爱的人一个个都死了。他那么聪明,为什么会这么傻……”
“这次不会的,你会有好运否极泰来的。他会好好的等着你的。”刘清远强忍着悲伤轻声的安慰着她。
“真的,别再救我了,活着更痛苦,我承受不了了。你要好好的,别再被我拖累了。”她的手无力的想要推开他,随即落了下来,又陷入了昏迷。
刘清远紧紧的抱着她,在她的额头轻轻的一吻,“我答应了他,也答应了自己,我不会离开你的。”
等依依再次醒来,她躺在一间简陋的诊所的病**,面前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正眉头紧蹙的看着她肩上的伤口。
“依依,你醒了?”身边的刘清远温柔的唤道,她才感觉到他的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而他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她转过头来看他,发现自己脖子上已经被纱布包扎好了流血的伤口。她看着神情复杂的刘清远,悲哀的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太太,你的肩膀里有一颗子弹,看样子应该嵌在肌肉里了,没有进入骨头,不会有致命的危害,不过需要及时取出来。”医生看到她醒来开了口。
依依目光呆滞的望着床边的一角,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身体的疼痛让她面部的表情皱到了一起。
“可是,”他目光投向了刘清远,只见刘清远凝重的对他点了一下头,于是医生接着说:“只是你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如果用麻醉剂和抗生素可能会导致胎儿畸形……”
“你说什么?!”依依猛的坐起身来,好像整个人的魂魄被电入了身体,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
刘清远紧张的握了握她的手,“依依,别激动。”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也正常,太太是第一次怀孕吧,早期很多人都没有及时察觉身体的变化。”医生点点头,“你和你先生商量一下吧,弹头是肯定要取出来的,时间久了整个肩膀的肌肉都会感染腐坏,就要命了。如果用药可能保不住胎儿,不用药你身体受不了这个疼痛,而且重要的是取出来后不用抗生素消炎也可能伤口感染,很难挺过去。”医生看着商依依,又看了看刘清远,“你们商量下吧,你们还这么年轻,再要一个孩子也很容易。”然后就走了出去。
依依一下子瘫倒在病**,她翻过身背对着刘三少,整个后背都抽搐着,压抑的抽泣了起来。
刘清远轻抚着她的后背,“哭吧,依依,哭出来吧……”
依依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伤心绝望如山洪过境瞬间淹没了她,她失声痛哭,眼泪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刘清远知道自己这时什么都帮不了她,只能默默的做一个局外人,看着她的绝望,看着她的崩溃,看着她勉强自己承受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渐渐平复了下来,压抑的房间里没有了声音,哪怕是眼泪也不再被允许。
“帮我买点吃的来吧,我饿了。”她转过身来对他说,眼眸清澈而坚定,“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手术。”
“嗯,好。”他温柔的说,“想吃什么?”
“旁边能买到什么就吃什么吧,什么都无所谓的。”她闭上了眼睛,“我想休息一会儿。”
刘清远出门买了几份报纸,要了一碗牛肉面和肉松糯米团端了进来,迎面看到医生责怪的眼神,“我要准备手术了,你真确定不用麻醉和抗生素吗?”
刘清远好像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决定,他惨淡的笑笑,“她太想留下这个孩子了。”
“可是大人的命可能都保不住,怎么会有孩子,现在才一个多月这么早期。做男人怎么能这么自私!”医生愤愤的说,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他也无权为患者做决定。
刘清远低着头,凄楚的苦笑着,眼中充满自责和伤心,“是啊,要当时留下来的是我就好了。”
医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厌恶的对他挥挥手,“快送进去让她吃饱有点力气吧,后面有的痛了。”
刘清远走进了房间,看到依依坐在**在思索着什么,看到他进来,勉强的扯了一下嘴角,“谢谢。”
刘清远什么都没有劝她,只是温暖的笑笑,“只能买到这些了,你多吃点。”然后就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喂她。
他知道她没有胃口,她的眉头一直轻蹙着,有时还强忍着不吐出来的冲动,但她很配合的吃着牛肉面,最终把整碗面和着面汤都吃完了,又吃了半个糯米团。
“外面有什么消息吗?”依依终于问道。
“天下大乱,封城了,手术完你好好休息,明后天你好一点了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上海。”刘清远简要的说。
“还有别的消息吗?”她眼中带着卑微的渴望。
刘清远的心抽搐着,轻轻摇了摇头。
“嗯,叫医生进来吧,可以开始了。”
“依依……”
“嗯?”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你是很可靠的朋友。”她目光清明的望着他。
刘清远露出清浅的笑,转身出去叫医生。他看到医生正在随意翻看着他带回来的报纸,头版头条写着刺眼的大字:“直系刘司令遭刺杀生死不明,杀手引爆枫丹白露当场被击毙。”
“可以开始了,医生。”他脸上的肌肉**了下,目光带着祈求,“拜托了,她一定不能有事。”
手术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医生拿酒精在伤口周围消毒,用手术刀割开了她肩头的伤口,在绽开的肌肉中用镊子取出了弹头。然后把弹头附近坏死的组织切掉,整理了伤口用针缝上。
刘清远一直握着依依的手,整个手术他如同经历了一场酷刑,他无法想象商依依的感觉,她只是紧闭着眼睛,死死的咬着牙。他不断的为她擦着额头的汗滴,在她耳边说着自己也知道没有什么意义的安慰的话语。
“结束了。”医生说,“接下来最重要的是看伤口会不会感染,只能靠你自己了,挺过了今天晚上就会好很多。明天要下腹没有什么不舒服,也没有流血的话,胎儿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依依听到这话全身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没事了,依依,没事了。”刘清远轻抚着她额头湿透的头发。
“其实还好,你不用太担心我。”依依轻声的安慰他。
刘清远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等他再抬起头来,依依已经昏睡了过去,他看着她饱受折磨的脸,心痛的无以复加。
他就这样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在这个寂静黑暗的夜里,他独自消化着这一切,他回忆起自己跟何梓明七岁第一次认识在一起玩耍的场景,虽然从那时起何大少就摆着白嫩的臭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他知道十几年过去了,何梓明始终也没有第二个朋友。
刘清远轻笑了一下,落下了眼泪。
夜里依依发起烧来,刘清远找来毛巾打湿了敷在她发烫的额头上,“依依,你不能有事,一定要挺过去!”
“何梓明,梓明……”她迷蒙的睁开了眼睛,呢喃着抓住了刘清远的手。
“别走……”她哭了出来,眼泪如珍珠般,一颗颗的从眼尾滚下,无声的没入了枕头。
刘清远坐在她的床边,反手握住了她柔弱无助的手,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额头,指尖为她温柔的抹去眼泪。
“我不走。”他温柔的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依依的眼泪落的更厉害了,她哽咽着用双手紧紧的抓住他温暖的大手,牵引着这只手来到她的小腹上,刘清远只感到手心发烫,酸楚的痛觉从手心传到了心房。
“不要再离开我……”她昏昏沉沉的呓语着,眼眸却发出异样的光彩,饱含着深情和眷恋,“我们有孩子了。”
“嗯,我不会的。”
她挽着他的颈,让他俯下身来,望入她幽深的眼眸,黑潭似的眸中中饱含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
“好痛,其实我撑不下去……”她轻声抽泣。
他再也勾不出强装的笑容,只是默默的凝视着她,抚摸着她烧的发烫脸,在发烫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
可是颤抖红热的唇印在了他冰冷的双唇上,渴求的亲吻着他。刘清远迟疑的停滞了一瞬,俯身轻啄着她干涩的唇,迎着她轻启的双唇,温柔的吻着她。
她像是深海中漂泊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害怕再失去他,浓浓的依恋和没有机会诉说的衷肠都化入了这个热烈的吻中。刘清远捧住她的脸,指尖浸着她的热泪,深深的吻着她,杂糅着对失去的一切的无力和伤痛,对她深沉的爱恋,纠结盘绕的唇舌间交错着,安抚着彼此伤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