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刘清远在一处地下赌场找到了正在大杀四方的何梓明,在幽暗的小房间里,他皱着漂亮的眉毛,一边抽着烟,一边推出筹码。

“ALL IN。”说完把杯中的酒倒入口中。

“何老板今晚手气真好啊,一晚上赢光了四桌的筹码了。开盘了!”庄家说着,打开了盘面。

“十一点,何老板,您又赢了。”庄家笑得很勉强。

“休息一下吧,你们也换换手气。”何梓明看到刘三少进来了,轻笑着说。于是屋内四五个人嘴里嘟哝着纷纷离场走到外面去透气。

刘清远走过来坐在他对面,“何大少手气还是那么旺,上次跟你赌钱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只是赌场得意,情场容易失意。”

“你赌钱没赢过,情场也没见你赢过。”何梓明冷眼看着他。

“哈,你跟我比输赢有什么意思,我输赢不要紧,人在哪你知道了吗?”刘三少手上摸着桌上的骨牌,嘲讽的笑,“你要是知道她在哪现在就不会坐在赌场里赌钱了!上次我俩在军校大门外面喝咖啡的情景还记得吗?哼,两个窝囊废。”

何梓明冷笑一声,把手中的骨牌狠狠的掷到墙面上,他阴冷的说:“不会再这么窝囊了,够了!”

“你打算怎么办?”刘清远转过头看着这个疯狂的男人。

“冯之棠不知道刘清仁把依依藏到哪里了,她得到的情报是刘清仁以别人的名义在枫丹白露对面的一个饭店定了几个房间,而这几个房间的位置是正对着枫丹白露谈判的会议厅的窗子。会议厅的窗帘是不会被拉开的,但是我估计到时候刘清仁会找准机会开窗,让潜伏在对面的依依一击即中。”

刘清远秀眉紧蹙,“刘宗望对他的军校和精锐第十九师军权牢牢把控,不让他人染指,之前这几年他对我大哥忌惮,卡死了他高升的通道,但又要利用他的能力,就一直压制他收在麾下。这两年来大哥貌似泰然处之,私下交好收买各个团长,今年名义上升到了副司令的位置,但其实手上权力更少了。就算刘宗望死了,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军权,老将们都拥兵自重,很难掌权。”

“但是现在在上海情况就不一样了。”何梓明抬眸看他,“要是这次依依成功了,北京直系代表被刺杀,那和谈必然崩溃,孙传芳的军队和张作霖的军队在上海开战,孰胜孰负未可知,但是北京直系必然要派兵阻止战局,现在段祺瑞能依靠的就是刘宗望手下最精锐的第十九师,刘宗望一死,嫡系的副司令刘清仁受命于危难,直接整编军队从山东发往山海关去牵制张作霖的后方军力。最后直系赢也好,奉系胜也罢,刘清仁都能通过战事牢牢抓住军权。刘清仁这个狐狸,天时地利人和都算好了。”

“是。我大哥这次部署周密,这次是势在必得,北京那边的段祺瑞和冯玉祥几股势力他都已经暗中做好了安排,大部分都能拥护他上位,只有我岳父唐委员长不好对付,”刘清远低头沉默了一会,抬眸望向他,“我已经跟我大哥谈过了,如果让依依活着,我已经拿到了能让我岳父唐委员长倒台的材料,要用这个换依依的一条命。所以我大哥要想刘宗望死后扫除后患就必须要得到我手上的东西,依依杀了刘宗望之后,利用价值就已经结束了,活着还是死了对他来说只是技术问题,为了我手上的材料他不会冒险杀了她的。”

“你大哥,呵,我信不过他。”何梓明冷笑,“我不会把依依的命交在他手上的。”

刘清远凝重的点点头,“我也不放心,到时候我会在门口守卫监督情况,这次我们北京直系,孙传芳,奉系那边各派了六十人的警卫军,除了明面上大家约定的正规的军人在外把守,都会在周围安插便衣特务。到时候你要当心,我大哥肯定会在酒店那里也安排亲信看守的。”

“我知道,所以我找了冯之棠替我引路。这次三方和谈整体安保是上海总警司负责,我跟他交情不浅,从他那里得到了会议的安保细节,一路都很严谨。明天下午两点半会议开始,我会提前去那饭店的几个房间,把依依找到。你到时候在枫丹白露门口守卫的时候注意,刘清仁很狡猾,他不一定只设了对面酒店那一个点。如果你发现了依依,你就先带走她。”

“嗯,不管我们谁先找到依依,都要带走她。”

“嗯,不过你记住,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跟刘宗望站在一起,不要进入枫丹白露!”

刘清远眉心深锁,“为什么,你还安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我听说你今晚去见了青帮张老板。”

何梓明笑笑,“喂了这么久的肥羊,终于能用上了。”

“你有什么计划?张老板这种混黑道的人精,是不会真给你卖命的!”

“那也要看条件够不够**,风险够不够高。”何梓明郑重的看着他,“你不用管那么多,你的职责就是如果有突**况,不要让你大哥有机会杀她。这个你能做到吧?”

“嗯!”刘清远认真的点点头,“当然,我不会让她死的。”

“那两张船票你还带着的吧?”

刘清远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递给了他。

何梓明摇摇头,深沉的说:“你留着。要是明天出了什么难以把控的事情,你带她走。”

刘清远惊异的看着他,“那你呢?”

“我只是说以防万一。整个事情错综复杂,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有人保护照顾她。”何梓明把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刘清远突然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笑眼弯弯,“难得何大少有大方的时候,我不介意带她远走高飞的。反正我这次已经出卖了我的老丈人,迟早要跟太太离婚了。”

“滚!”何梓明把手边的骨牌往他脸上甩去,“就算我死了也没你的事。”

刘清远抬手抓住掷来的骨牌,“你要是死了,我是不会客气的,你知道我最擅长照顾寡妇了。何况之前你就是趁虚而入。”

“可是你已经没机会了。”何梓明倨傲的看着他,“爱上了我何梓明的女人,是不可能再爱上别的男人了。”

刘清远晃着手中的酒杯,浅笑着,“别这么自信,何大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再浓的情也抵挡不了岁月的消磨。何况如何让女人感到更幸福,我比你更在行。”

“刘清远你这孙子!”

“所以别死。”刘清远轻轻拍了拍何梓明的肩膀,给他倒满了酒,“要不就看开一点,生死由命,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你我都挡不住,两眼一闭,哪里管得了人间如何。”

何梓明凝视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般的**,勾了勾嘴角,“这三年你从军从政,娶妻安家,平步青云,虽然做着违背初心的事,但内心还是那个逍遥少爷。因为你心里从来没有真正割不掉的东西,你没有机会尝到那种刻骨的牵挂和痛苦的滋味,心里有了这么个人,就再也看不开了。”

刘清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把手中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何梓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跟你这王八羔子废话了!老子是不会给你机会的!回去了,明天你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家门口停好车,在幽暗的路灯下,何梓明看到有一个穿着厚夹克的女人在他家的窗前窥视里面。他警觉的悄声走到她身后,那个女人还是在往里看,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来人。

何梓明骤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和肩膀。

“啊!”那女人猝不及防,惊呼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何梓明冷冷的问。

女人被压住的身子转不过来,只能往外偏了一点头,“何梓明,是我,萧筱!”

何梓明认出了她,立刻松开了她,阴郁的眼中立刻闪起了光,急切的问:“是依依让你来的?”

萧筱甩着胳膊回过身来,用力的点点头。

“她在哪里?”他焦急的望着她,“你知道吗?你见到她了?”

“我不知道。”她丧气的说,“她今天在外滩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给我,给我寄了的包裹,让我把一个东西交给你。我找过去的时候她早就不在了,我很担心她。”

何梓明急急的把小袋子打开,里面有个坚硬的东西,他把东西倒在了手心,整个人如同石雕。

“她还有话让我带给你。”萧筱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浑身充满了悲伤的气息,她说不出口,沉默了片刻,哀叹说,“她说一切都结束了,物归原主。”

“还有呢?”只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没有了。”萧筱同情的说。

一时死寂的静默,她看他死死的握住掌心里的东西,萧筱在这种气氛下觉得很压抑,她无力的安慰道:“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突然她的手腕被拽住了,她心脏骤然一紧。

只见何梓明把手心的东西塞到她的手上,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眼睛红的发亮,却不肯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东西我不会收的,我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来的,你以后见到她再还给她。我跟她之间是不会结束的。”

“哦。”萧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每次见到何梓明都是他最脆弱的时候,随着对他和他们关系的了解,她一次比一次不忍看他强忍着痛苦克制的样子。

于是她收回了手,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坚硬的物体,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芒,是一个太阳和月亮组成的项链吊坠,组成了一个明字。

萧筱叹了一口气,“何梓明,你也保重,要是你想取回这个项链,随时来找我。我走了。”

“萧记者,”沉默着的何梓明问道,“她是不是还给你寄了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