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梓明和刘清远在军校附近转了一早上了。军校内的开学典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丝毫没有传出什么异样的讯息。他们俩只好到对面的咖啡厅靠着窗边的位子上坐下来。
何梓明戴着一顶窄檐的黑色绅士帽和茶色的银边墨镜,窗内的柔和的阳光没有能使他白皙的皮肤显得有温度,他脸上分明的线条雕刻出冰冷的气息,墨镜遮住了眉眼,看不出表情,只是偏着头看着窗外军校的大门,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没有规律的敲打着。
刘清远端着咖啡杯,靠着热咖啡才保持了指尖的温度,两人端坐着没有交谈,他听着桌面的敲打声从急急切切的杂乱到时快时慢的节奏,等到他一杯咖啡喝完,何梓明的指尖只剩下间或的一两下声响,最后彻底的停了下来,握成了拳头。
“你着急也没用。”刘清远放下了杯子,看着他,“没有动乱,她没成功。”
“大概已经死了吧。”何梓明收回了目光,目无表情的说。
刘清远眉头紧蹙,“肯定不会!如果被发现击毙了,也会有动静传出来。可能计划不顺利,她已经放弃了,或者被抓了。”
“呵。”何梓明好像顿悟了一样,轻哼了一声,“其实她的死活关我们什么事。她拼她的命,去为她父亲报仇,死活都是她自己选的,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她精心选的垫脚石,却像白痴一样坐在这里。真是蠢,我走了。”说着他真的就站起身来。
“何梓明!”刘三少喊住了他,抬起下颌,眸光幽淡,“这就受不了了?你没想到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的滋味是这么难受吧。”
何梓明从墨镜透着疏离的目光,“关你屁事。”
“起码她最后还留了个耳坠给你,你要无所谓就给我,我会好好保存的。”刘三少盯着他的眼睛说。
何梓明突然抓住他的衣领,浑身爆发着怒意:“要不是你这个混蛋,怎么会只剩下个耳坠!她人呢!人呢!”然后重重的把刘清远推到椅子上。
“现在我能做什么?你还可以去找你刘家的人去打探疏通消息,我呢?我就是一个破地方乡绅的儿子,无权无势,没有关系,没有本事,在这个京城里屁都不是!什么颖城三大家族的少爷,狗屁!”何梓明红着眼低声怒吼着。
刘三少低头理着自己的衣领,沉默了一会说:“对不起,大少。”
何梓明颓然的靠在椅背上,他努力的控制着轻颤的拳头。两个人在这个安静的咖啡馆中又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店门叮的响了一声,推门走进来一个人,只听她惊讶的声音,“何梓明,刘清远,你们俩怎么也在这?”
何梓明和刘三少一齐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短发少女站在那里,正是祁司雯。
“司雯,好巧。你是从开学典礼上出来了吗?”还是刘三少立刻转变了情绪,笑着问祁司雯。
“别提了,我没能进去呢。今天早上我怎么都找不到我的通行证了,不知道昨晚是不是落在宴客厅了,然后请舅舅一早进去帮我找找,我就在附近等着。谁知道到现在舅舅也没出来通知我,我在附近转烦了,看到这个咖啡店就进来坐坐,没想到居然看到你们俩了。”
听到这里何梓明目光锁在祁司雯脸上,无波无澜的表面下指尖不受控的微微的颤着,以至于不得不握成了拳头。
“我脸上有什么吗?”祁司雯感到奇怪,伸手摸了摸脸,在何梓明位子旁边坐下了。
刘清远望了一眼何梓明,他笑道:“那说明我们有缘了,颖城三大家,到哪都能聚到一起。”
“何梓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刘清远,你也是,你们昨晚都没睡吗?”
“是啊,我跟何大少昨晚后来又喝酒去了,弄得三更半夜的,都没怎么睡好。”
何梓明看着祁司雯关切的目光,也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祁司雯没有注意到他们俩异样的气氛,她生性开朗,打开了话匣子,刘三少也陪着她聊天,何梓明没有闲聊的心情,死灰般的眼睛出神的看着窗外的军校大门,
没过多久,对面军校的大门打开,先是几辆小轿车陆续的开了出来,随后有军官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军校门口顿时热闹了起来。
何梓明的后背从椅背上弹了起来,他迅速的递给了刘清远一个眼色,刘三少看着窗外说道:“司雯,看样子你是错过了整个开学典礼了。”
“哎,我真是太马虎了,回上海去怎么跟学校交代。我明明昨晚吃饭的时候还拿出来给大家看了的,怎么回去就不见了。”祁司雯垂头丧气的说。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你舅舅一会也要出来了吧,要不我们去门口看看。”刘三少不自然的笑着。
“嗯,走吧。”祁司雯站起身来。
这时候有几个军官走了进来,坐在了他们旁边的位子上,只听其中一个低声说道,“今天刘司令的讲话怎么放到了后面,我看那气氛应该不是临时有事需要处理那么简单吧。”
“是有人要暗杀刘司令,没想到刺客这么大胆吧,在宴宾楼三楼房间暗杀者被当场击毙了。”
“啊!真是惊险!”
祁司雯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吃惊,她回过身来看何梓明,只见他整个人像一件冰雕一样,木然的冻结在那里。而刘三少转过身像是在低头拿椅子上的帽子,他的肩头不住的颤动。
“你们怎么了?”祁司雯感觉到了异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声问。
这时咖啡店的门被粗暴的推开了,一小队警卫员持枪冲了进来,咖啡店内没有几个人,这时都吃惊的站了起来。
带头的头目大声的说,“都别动,我们只是抓捕与暗杀者相关人员。”
何梓明坐在原位没有动,他发出了凄凉的冷笑。刘清远站了起来,上前说:“我是刘部长的亲弟弟,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那头目看了刘三少一眼,认识他,点头笑道,“刘少爷,我们只是奉命来请祁司雯小姐参与调查,行刺者楚行长已经被当场击毙,他的家眷和相关人员都需要协助调查。”
“什么?!”祁司雯,何梓明,刘三少异口同声的说。
“祁司雯小姐,跟我们走吧。”头目说着,就有两个卫兵持枪走上前来,一左一右胁夹着祁司雯要带走。
祁司雯突然遭遇到这种情况,整个人都懵了:“你们的意思是说我舅舅是暗杀者?他被打死了?他暗杀谁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回过头来看着何梓明和刘三少,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肯定是完全搞错了,是不是?”
刘清远这时候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整个绷紧的身体松弛了下来,深深的吁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来,“司雯,不要害怕,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我跟你一起去。”何梓明站了起来,他的神色恢复如常,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死灰复燃,整个人亢奋了起来,“我昨天也和楚行长一起吃饭了,我会配合军方调查。”
他没有看祁司雯,眼中灼灼的目光和刘三少眼神交汇了一下。
祁司雯感激的看着何梓明,泪光盈盈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何梓明,你相信我,我舅舅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何梓明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好,一起带走。”头目大手一挥,警卫兵就把他们俩一起带走了。
“你们别担心,我会找我大哥搞清楚的,不会有事的。”刘三少在他们身后喊道。
何梓明挥了一下手,向他示意明白。刘清远看着他们被这队人马带走,他眉心紧锁,想不通其中的缘由,陷入了沉思。
何梓明和祁司雯被带上了车,分别被两个警卫兵押解着面对面的坐在位子上,他们俩被勒令不准交谈。祁司雯是个千金小姐,从小被家人宠爱,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这种突发的变故,一时意乱心慌,不敢相信向来宠爱自己的舅舅就这样死了,而且还背上了这样的罪名。她眼睛泛红,回想着这段时间舅舅的种种言行举止,怎么都想不出有什么异常。她抬头看着对面的何梓明,见他也是眉心紧蹙,想来也是在思考这其中的关联。他看到祁司雯的目光,对她浅浅一笑示意安慰。祁司雯本来还忍着,这时感受到他的温情,眼泪滚滚落下。
在审讯室里,何梓明的头脑格外的清醒,他素来是对越大的事情越冷静的人。一个中尉军衔的长脸军官对他进行了例行的审问。态度不严厉,问题也并不尖锐。只是问了他从颖城来到京城后的整个行程,特别是跟楚行长两次会面的情形,并没有审问过多的细节,对于何梓明说的同行的商太太,也没有多加追问他们的关系,就在一个本子上草草的记着笔录。
何梓明简单明了的回答了所有的问题,说到昨晚宴会结束后,他和刘三少,商太太一起回了北京饭店,又刻意的说今天早上他和刘三少一起来到军校附近。而审讯官只是点头记下,甚至没有问商太太现在在哪里。
审讯结束后,他被带到了一个押解室,然后很久都没有人再来找他。他主动进来接受盘问,就是想从侧面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商依依现在在哪里,而暗杀者怎么会变成了楚行长。何梓明压抑着躁动的心情,在幽暗的房间里仔细思考着其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