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昀杉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回卡包, 起身走回卧室里。
他重新睡回晏廷的位置,被子里已经有些凉了, 他瑟缩了一下, 等被子里暖和,才缓缓睡去。
这一个晚上,他没有梦到徐慧瑛, 却又梦到了何穆之。
他看着何穆之虚弱地躺在重症室的病**,身体连接了许多仪器。
那些仪器的数据突然大幅度波动,他大喊着,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医生护士迅速赶来, 冲进病房, 他疯狂拍打着玻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机器上的线越来越平。
徐昀杉睁开眼睛,手捂着胸口,深深地喘了好几口气。
后背全汗湿了, 睡意也尽数消散, 徐昀杉在黑暗中缓冲了很久, 才终于冷静下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凌晨四点。
晏廷半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 告诉他准备进山了,还随手拍了一张山的照片。
徐昀杉回了句“注意安全”, 一时间也睡不着了, 想到昨晚答应丘比的承诺,他干脆起床洗漱一番,早早带着丘比出门。
还不到凌晨五点,天都是暗的, 整条路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和丘比带动狗绳的响声。
徐昀杉虽然不觉得困,但精神还是有些恍惚,他像往常一样带丘比去了附近的小广场,解开丘比的狗绳,陪它玩了会儿就放它自己去跑了。
丘比撒欢似的绕着小广场跑来跑去,时不时跑回来顶顶徐昀杉的膝盖,每次徐昀杉都会揉揉它的头。
一直坐着太冷,徐昀杉偶尔也会站起来活动活动,他陪丘比从天黑玩到天大亮,玩得丘比都有些累了,便系了狗绳带它回家。
小广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些认识丘比的,总会停下来跟丘比打招呼,起初徐昀杉还有些担心,但带丘比出来这么多次,从来没人问过他是谁,大概只把他当成晏廷不在时的遛狗人,后来他也不在意了。
回到家以后,徐昀杉终于清醒了一些,看到门口放着的止咬器,他才想起今天出去忘给丘比带了,他拿湿巾给丘比擦了擦脚,又看了眼手机,晏廷的聊天框里还空****的。
山里完全没有信号,不离开时一条消息也发不出来,只能等到晏廷晚上休息,徐昀杉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办法,他郁郁寡欢地收起手机,准备去上班。
中午的时候,徐昀杉照旧去何穆之那儿坐了会儿,但何穆之住进无菌室后,他只能在外面透过玻璃看,没法触碰也没法交流。
何穆之今天状态还不错,徐昀杉去的时候,他正坐在**用电脑,看见徐昀杉来了,他从里面给徐昀杉打了电话,随意聊了几句,然后就开始赶人。
徐昀杉照旧离开前找医生问了问情况,得到的是和昨天差不多的回答,然后才重新回店里上班。
一整天没有晏廷的消息,徐昀杉工作都很恍惚,到回家的时候,他甚至记不清这一天在店里都做什么了。
徐昀杉回到家,丘比竟然没像平时那样来门口迎接,他疑惑地喊了丘比一声,发现丘比正趴在沙发边上,看起来没什么活力。
徐昀杉顿时很紧张,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走过去,在它身边蹲下来。
“你怎么了?”徐昀杉摸摸丘比的头,担心地问。
可惜丘比不会说话,它仰着头顶顶他的手心,嘴里哼唧两声,又重新趴回去。
徐昀杉抱住丘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道:“我现在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丘比好像听懂了,勉强摇了摇尾巴,徐昀杉上楼给丘比煮了狗饭,放凉一点后带给丘比吃。
丘比吃得很慢,平时恨不得把盘子都吃进去,这次居然没有吃完,徐昀杉把碗朝丘比推了推,丘比却不愿意吃了,又重新病恹恹地趴到地上。
徐昀杉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丘比怎么了,他给晏廷发了消息过去,觉得应该带丘比去医院看看,但丘比自己现在没法走,小区里进不来出租车,他不会开车,丘比这么大的体型,他没法把它抱到小区门口去。
他在丘比边上坐下,观察着丘比的情况,好在晏廷这次工作结束的早,没多久就给他打电话过来了。
晏廷的声音也有些着急:“臭屁怎么了?”
徐昀杉道:“还趴在地上不动,刚刚饭也只吃了一点。”
“你去它玩具柜子下面的抽屉找找,有肠胃相关的药,给它喂点儿。”晏廷说着,又安抚道,“你别急,它又没去什么地方,不会出什么事儿,可能就是天冷了又贴在地上睡觉,肚子着凉了。”
徐昀杉按照晏廷的指示,找到丘比的药,又找到喂药器给丘比喂了进去,好在丘比很听他的话,吃药吃得很配合,它吃完又想趴下睡,徐昀杉给它找了个毯子垫在地上,让它睡得更舒适一点。
“没事了,再观察观察就好。”晏廷说完,大概刚翻看完今天徐昀杉发来的消息,又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又做噩梦了吗?”
“……没有。”徐昀杉道,“昨晚没带丘比出去,今天提前带它出去玩了。”
晏廷好笑道:“带它出去玩连觉都不睡了,又不是晚上睡得很早。”
徐昀杉不说话,还担忧地看着丘比,他希望丘比能赶紧好起来。
“我换视频电话打给你。”晏廷道。
徐昀杉“嗯”了一声,挂了电话,他发现自己手机快没电了,又起身去卧室里找充电器。
晏廷视频电话打过来,徐昀杉接通,拿着充电器,打算去丘比那儿守着。
刚走出卧室,徐昀杉发现丘比站起来了,它的身体不断抽搐,发出呕吐的声音。
“丘比!”徐昀杉紧张地喊了一声,抓着手机冲过去。
丘比已经吐在毯子上,有刚刚吃的药和还没消化的狗食,看着触目惊心。
徐昀杉跪在地上搂着丘比,脑子里一阵阵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昀杉?昀杉!”晏廷在那头喊徐昀杉的名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昀杉勉强回了些神,抖着手开了免提,紧张道:“晏廷……丘比吐了。”
他看着屏幕里的晏廷,浑然不知自己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在写满了恐惧。
他不知道丘比为什么突然这样,但晏廷离开以后,一直是他陪着丘比,照顾着丘比,丘比会变成这样,肯定是他造成的。
他又在哪里做错了?
“没事的,没事的,你别慌张。”晏廷安慰道,他第一次见徐昀杉这个样子,也没想到徐昀杉会这么大的反应,他缓和着语气道,“你把它吐的东西照给我看看。”
徐昀杉手都在发抖,点了几次才点到翻转镜头的按钮,对准丘比吐的地方。
“只吐了吃的东西,应该是消化不良,没什么问题。”晏廷道,“正好我妈今天在家,我现在给她打电话,要她来接丘比去医院,你冷静一点,不会有事的。”
徐昀杉点了点头,甚至没发现镜头还对着地面,晏廷根本看不见。
他把弄脏的毯子折起来放到一边,坐在丘比边上,心疼地顺着丘比的毛。
晏廷没挂断徐昀杉这边的视频,拿了另一个手机给严徽打了电话过去,之后便一直在安抚徐昀杉的情绪。
他看着徐昀杉的状态,心里也很着急,光凭视频电话的安慰实在有心无力,但他也不能瞬间从山里回来,只能不停地安慰徐昀杉。
徐昀杉一直关注着丘比的情况,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只麻木地回应着晏廷,但好歹比刚才要冷静了一些。
听到大门口按密码的声音,徐昀杉猛地惊醒,起身快步走过去。
看到门口的严徽,他忽然又不敢上前了,只能停在远处道:“严阿姨。”
严徽带着墨镜和口罩,看不见表情,她往客厅里看了眼,用冷静的声音道:“先搬到我车上去吧,你搬得动吗?”
徐昀杉连忙点点头,转身往丘比那儿走,他不忘跟晏廷说了声再见,挂断电话收好手机,然后将丘比背了起来。
丘比本身就有一百来斤,现在还没有力气,背在身上沉甸甸的。
徐昀杉将它放进车后座,自己也钻进去,坐到丘比边上。
严徽启动了车子,又开了点后座的窗:“丘比有点儿晕车,你小心它吐你身上。”
徐昀杉说了声“好”,还是让丘比靠在自己腿上。
大概是刚刚已经把肚子吐空了,丘比全程病蔫蔫的,也没有再吐。
很快就到了医院,应该是提前给医生打过招呼,有两三个人过来迎接。
他们带着丘比进了医院,徐昀杉和严徽也跟了进去,现在时间比较晚,医院没什么人,但也有好几只猫猫狗狗。
因为严徽身份特殊,医生带他们去了最里面的房间,开始给丘比抽血做检查。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确定了病因,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但不太严重,打一针就可以了。
他们给丘比挂上水,怕丘比乱动,又叫徐昀杉坐去边上,叮嘱他一直抓着丘比的前腿。
严徽也坐了过来,轻轻摸着丘比的脑袋,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接通后开了免提,是晏廷的声音。
“臭屁没事儿了吧?”晏廷问,他没等严徽回答,又道,“徐昀杉呢?怎么打电话关机了。”
徐昀杉愣了愣,摸出手机看了眼:“……没电了。”
晏廷听到徐昀杉的声音,松了一口气,柔声问:“臭屁还好吗?”
徐昀杉看着丘比,他不知道丘比好不好,丘比无力地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困的。
他许久没说话,严徽替他回道:“就是吃了点不干净的东西,打一针就好了。”
晏廷顺势跟严徽聊了几句,徐昀杉还是沉默着,因为明天晏廷还要很早起床,严徽催他先去睡了,就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静悄悄的,徐昀杉始终垂着脑袋,盯着丘比缩在一起的爪子。
吊瓶里还有一半的药,打完估计就很晚了,他不会开车,出租车也没法进小区,针打完后还得拜托严徽送他和丘比回去。
严徽的头像用的丘比,吃饭都要让丘比坐在自己边上,丘比肯定对她很重要。
结果现在丘比被他照顾成这个样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对不起……严阿姨。”徐昀杉闭上眼睛,语气里满是自责,“是我没照顾好丘比……真的对不起。”
严徽望着徐昀杉的侧脸,抬手轻柔地抚在他颈上:“你陪丘比的时间比晏廷还多,每天喂饭遛狗的也是你,怎么能说没照顾好呢?”
“我……早上带它出去玩,忘记给它戴嘴套了。”徐昀杉道,“我放它自己去玩,也没注意它吃了外面的东西。”
“那也不是你的错呀。”严徽温和道,“要怪就怪晏廷没教好,丘比都快三岁了,还瞎吃外面的东西,它也该病一次,长长记性。”
徐昀杉抿了抿唇,偏头看了严徽一眼,对上严徽的视线,他又很快垂下眼睛:“谢谢您。”
严徽笑了笑,将手收回来,又有些认真地看着他:“昀杉,七年前我见到你,就觉得你心里憋着很多事,但那时候我跟你只不过一面之缘,还是害你进医院的人的母亲,你一直没联系我,我也不好再去打扰你。”
“但现在不一样了,阿姨可能说话比较直白,你总把事情憋在心里,这是一个错误的行为,任何人的情绪都是需要发泄的,你也一样。”严徽道,“晏廷没什么优点,但他心大,你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完全可以告诉他。”
徐昀杉没说话,严徽说的这些他没法反驳,但也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他知道严徽很好,晏廷也很好,和他们相处的时候,他总会特别轻松。
但他不知道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之后还能不能维持现状。
他的那些遭遇,已经不能用一个简单的“不好”来形容了。
反正即使不知道何穆之跟他的关系,他们也尽所能地帮助了何穆之,他再去把那些以前的事情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会平添别人的烦恼。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只要他把不好的事情消化掉,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
徐昀杉保持着沉默,严徽也不介意,继续道:“我还认识很好的心理咨询师,你如果愿意,我也可以带他来跟你聊聊,你也别觉得有负担,娱乐圈里鱼龙混杂,我也有过压力很大的时候,跟他们这种专业人士聊聊会好很多,连晏廷都试过几次。”
严徽的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温温和和地溜进徐昀杉心里,她说了这么多,徐昀杉觉得自己不该再沉默了,也不能拒绝严徽的好意。
他转向严徽那儿,抬头看着严徽,熟练地将情绪藏在平静的外表下。
“谢谢您,严阿姨。”徐昀杉轻声道,“我会好好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