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廷的成年宴会办得很隆重, 因为正好还在暑期放假时间,他几乎请来了从幼儿园到现在认识的所有同学。
除了他的亲朋好友, 还有许多父母工作上的人, 因为晏姜宏是宏行老板,母亲严徽又是当时正红的女演员,演艺圈也来了不少人, 甚至还有媒体记者前来录像。
徐昀杉到地方的时候,会场已经坐了不少人, 红地毯从门口一路铺到会场的正台上, 摄像机也摆了长长一条。
他属实被那阵仗吓到了, 站在旁边半天抬不起脚, 门口也没看到晏廷的身影。
又有好几个人来了, 徐昀杉往旁边站了点, 拿出手机给晏廷打电话, 打过去却是正在通话中的状态。
他收起手机,四处望了一圈,决定去旁边的长椅那儿坐着等一等。
刚走出几步,手机响了,徐昀杉接起电话, 就听晏廷那边有些吵闹的声音。
“你到了吗?”晏廷问。
徐昀杉:“……嗯。”
“往后看。”
徐昀杉回过头,就看晏廷从大门口跑出来,朝他挥了挥手。
晏廷今天是会场的主角,精心打扮了一番, 穿了一套黑色西装, 头发还做了个造型,走过来的时候仿佛全身都在发光。
他走到徐昀杉面前,随意地揽住徐昀杉的胳膊, 领着人往会场走:“来了就直接进来嘛,我就在里面一点儿。”
徐昀杉垂着眼跟着他,还没走进会场,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了声晏廷的名字。
晏廷回过头,徐昀杉也好奇地看了一眼,迎面走来的是一个有些微胖的男生,穿着一身潮牌,看起来跟晏廷差不多大。
他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晏廷一番,竖起个大拇指:“帅啊兄弟。”
晏廷笑了笑,告诉徐昀杉这是他小时候的邻居李正,又跟李正说了徐昀杉的名字。
三人一起往里走,李正晃了晃手里的大纸袋子,道:“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晏廷道:“我不猜,反正你等会儿就给我了。”
“靠,我非要告诉你。”李正气得当着晏廷的面,打开大纸袋子,里面放着一个鞋盒。
“今年最新限定款,国内只有十双,一双三万三,就我脚上这款。”李正说着抬了抬脚,乐道,“这肯定是你朋友里面送的最贵的礼物了吧。”
“去你的,你当我势利眼啊。”晏廷道,“你们人过来就行了,我不想去面对我爸妈那边那群叔叔阿姨。”
“那我不管,这绝对是最好的礼物。”李正仰着头晃脖子,“哪天有机会出去玩儿,咱俩一起穿这鞋,走哪儿炫哪儿。”
晏廷笑骂:“有病。”
晏廷把李正送到一桌前,李正很快找到组织融入进去,晏廷也在这桌停了会儿,跟几个关系好的掰扯几句,带着徐昀杉往前走。
会场里热热闹闹的,连灯光都透着兴奋,徐昀杉头被吵得有点懵,人比平时更冷淡了,他听着晏廷熟练地应付一路找他说话的所有人,眼睛一直盯着脚下,纵使就在晏廷边上,除了晏廷也没人注意到他。
晏廷把他安置到位置,在他耳边道:“我现在得去我爸妈那边,等会儿还得去台上露脸,等糊弄过去再来找你。”
徐昀杉感觉耳边热热的:“嗯。”
晏廷看了他一会儿,又问:“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徐昀杉还是一脸面无表情,情绪也全藏了起来,他看着桌前的碗筷,平静道:“还没准备好。”
“那就是准备了。”晏廷笑起来,配上今天精致的打扮,那笑容简直比太阳还耀眼,“正好,我想你单独送给我。”
他假模假样地抱了徐昀杉一下,起身走了,徐昀杉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愣愣地坐着。
这桌坐的都是认识的高中同学,都和他一样,穿着普普通通的便服,大概平时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每个人都很兴奋。
因为还来了一些明星演员,有几个同学甚至想结伴过去要签名。
徐昀杉安安静静地坐着,虽然没有参与讨论,但周围坐的都是认识的人,他紧绷的状态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本就是掐着点来的,没过多久,宴会正式开始了,晏姜宏和严徽一左一右站在晏廷旁边,三人走上正台,主持人念起精心准备的稿子。
晏姜宏和严徽给晏廷送祝福,晏廷也讲了一些话,之后便是送礼物的环节。
送礼的大多是晏姜宏和严徽那边的人,送的东西都价值不菲,晏廷的朋友只需要把礼物放到一边的礼物架上就行。
徐昀杉往礼物架看了眼,礼物已经堆得满满当当,两个服务员正在整理,将一些大件摆在地上。
虽然不如业界人士的礼物名贵,但也看得出都是精心准备过的,无论里面是什么东西,至少包装看上去都很用心。
徐昀杉收回视线,拽了拽书包肩带,他其实已经给晏廷准备好礼物了,是他自己画的画。
他家里挺有钱的,晏廷也一直觉得他不穷,但家里只给他足够的生活费,用完了再要,想攒钱很困难,攒也攒不出多少。
但就算送不了贵到天价的礼物,也起码要看的过去。
那么一张破纸,拿出来都丢人,放进那些礼物堆里,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废纸扔掉。
……还不如不送。
画面忽的一转,徐昀杉坐到了教室里,面前是熟悉的语文老师,正**澎湃地朗读着课文。
徐昀杉怔怔地看着前方,手忽然被戳了戳,他微微偏头,晏廷趴在他边上,推了一张纸条过来。
【我的礼物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啊?】
徐昀杉看着纸条,回想起这个时间,晏廷生日后就开学了,因为不是正式开学,学校里只有高二和高三的学生。
就在昨天晚上,他去了晏廷家里,和晏廷确定了关系,还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看向晏廷,就见晏廷头枕着胳膊,眼睛毫不忌讳地盯着他,对上视线,晏廷眯起眼笑了笑,挑着手指挠了挠他的手背。
因为坐在后排,晏廷总喜欢做些小动作。
徐昀杉脸有点烫,率先移开视线,他拿起笔,在那行字下写了两个字。
【快了】
一直到中午,徐昀杉还在纠结,那幅画还夹在书里,他陆陆续续画了一周,废了很多张稿子,修改了很多次,才总算画出一幅满意的作品。
本来想过要不要写点什么,但想了很久很久,也只能写一句生日快乐上去。
早知道就再多想想了。
他不知道他的礼物晏廷会不会喜欢。
只是一幅铅笔画,只需要一张纸和一根铅笔,他也只是一个学了几年画画的高中生,画的画没有一点价值。
他的这种礼物,大概只有小学生才会送,晏廷这么期待,要是他让晏廷失望该怎么办。
但或许他送出去,晏廷会很喜欢呢?至少能看到他的心意,至少不会讨厌。
他现在能给的只有这些。
徐昀杉闭了闭眼睛,从包里拿出夹着画的书,起身走出教室。
他要去找晏廷,他想把这个礼物送给晏廷,他想让晏廷知道,晏廷是他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他不停地往前走,路却越走越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一点光都没有了。
徐昀杉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张嘴重重喘了几口气。
他渐渐清醒过来,偏了下头,晏廷的脸近在咫尺。
晏廷一条胳膊放在徐昀杉脖子下,另一手牵着徐昀杉,安逸地闭着眼睛,呼吸也很轻缓。
徐昀杉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轻轻抽出晏廷握着的手,撑着胳膊坐起来。
刚动了一下,腰间酸酸胀胀的,他险些摔回去,他缓了口气,继续坐起来,两脚踩到地上。
身上清理得很干净,应该是晏廷给他洗过,但一晚上用力过猛,那些晏廷留下的斑斑点点没那么快消掉。
徐昀杉坐了一会儿,看了眼手机屏幕,现在才七点多。
他大概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但做了那种梦以后,他已经睡不着了。
徐昀杉回过头,又看了晏廷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他收回视线站起身,顿觉腰酸腿软,整个人跟要散架似的,差点儿跪地上去。
他扶着墙挪了几步,稍微适应了一下,缓慢地走进浴室里。
打开浴室灯,徐昀杉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狼狈,晏廷就跟狼狗转世似的,把他当骨头啃,他拿了支遮瑕膏往脖子上抹,抹了几道又停下手,茫然地看着镜子。
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老板发了条请假的消息。
他忽然觉得好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好像有一根刺始终扎在心上,时间太久,那根刺几乎和心脏长在一起,不注意时没有感觉,一旦注意到就撕心裂肺地疼。
头昏昏沉沉的,他用冷水拍拍脸,才勉强清醒一点。
他重新拿起遮瑕膏,把脖子上的痕迹遮好,又出去拿了自己的衣服进来换上。
他不想见晏廷,他需要冷静冷静。
他现在太乱了,他不能用这样的状态面对晏廷。
外面的雨不知道下了多久,现在还在下着,徐昀杉打了把伞,但身体太难受了,伞打得歪歪扭扭,走到地铁站时衣服湿了大半。
正是上班高峰期,地铁站人山人海,徐昀杉现在的状态压根没法挤,他等了好几班,头顶正对着空调风,吹在湿衣服上冰冰凉凉的。
好不容易挤进一班地铁,人多的连扶手都不用抓,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地铁,徐昀杉是被一群人挤出去的。
他就这么狼狈地回到自己家,脑袋更昏了。
徐昀杉换了身衣服,躺到**,晏廷打来了电话。
他侧身看着,第一通电话过去,晏廷很快打来第二通。
徐昀杉闭了闭眼,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哑声道:“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去上班了吗?”晏廷笑了笑,“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上什么班,你手还拿得动化妆品吗?”
徐昀杉暗暗吸一口气,道:“我请假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晏廷道:“那你在哪呢?下这么大雨还到处跑。”
徐昀杉道:“在家。”
“你怎么了?”晏廷听出不对劲,柔声问,“你是害羞了吗?”
“……”徐昀杉坐起身,低头看着脚尖,眼底像被浓雾遮住,看不清情绪。
“你还没玩够吗?”徐昀杉问。
电话那头顿了顿:“你说什么?”
脑袋里越来越浑浊了,几乎让人无法正常思考,那些负面消极的情绪又从脚底缓缓爬了上来,拽住徐昀杉的心脏,狠狠拉扯着那根几乎融进心脏的刺。
“我不想玩了。”徐昀杉闭上眼,疲惫地说,“我不想玩。”
“你什么意思。”晏廷的声音冷下来,“你是说你这段时间是在跟我玩?”
徐昀杉道:“不是你想玩吗?”
“……你觉得我在跟你玩?”晏廷也来了火气,怒道,“你是瞎了看不见吗?我这样对你,你就全当成是在玩吗!”
“难道不是吗!”徐昀杉吼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徐昀杉喘了几口气,却没法冷静下来,那根刺被狠狠拔了出来,心口处多了一个血窟窿,汩汩溢着血。
他现在没法再跟晏廷说话了,甚至不能听到晏廷的声音,他怕自己克制不住,他怕那些累赘又拽住他,把他拉回什么都没有的深谷里。
“晏廷……”徐昀杉痛苦道,“我现在太混乱了,你让我冷静冷静吧。”
徐昀杉没得到答复,他不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那头也没有再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