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垂眸将心绪隐藏在暗中,而后讲了一遍王氏愿意听到的话。

“妾惶恐,此事竟然闹到了夫人这里。本来是下人们之间的立场不同,一边是为了情义哭闹一场,一边也是顾念情谊帮着发葬莺儿,这才起的口角之争,谁知被人挑嗦到夫人面前竟传演成这边混乱荒唐的局面。”窈娘三言两语将此事的重点落到下人吵闹上。

柳月柔咬着下唇才挤出了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还好有孟小娘亲自为她们解释。”

其实她对此事缘由心知肚明,甚至出府桂枝去庄子的事她也知道,可莺儿活着就是自己儿子打杀下人的污点,柳月柔做的事刚好顺了她的心意,若今日窈娘不识趣状告柳月柔一遭,她定然容不得。

门外下人通传说是主君和三老爷都过来了,王氏忙让窈娘与柳月柔退下。自己丈夫回来也就罢了,沈谦难得来一次必然是有要事。

谁知人已进了门,见窈娘二人要走沈谦冷声道:“留下听听也无妨。”

“那便留下。”王氏摆了摆手让两人挪到最下面去坐着。

沈诚脸上难看让王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小心陪着笑问道:“三弟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窈娘悄悄抬眸就见沈谦好似随意往她这边瞧了一眼,吓得她赶紧将视线挪到地板上。而身旁坐着的柳月柔从沈谦进门起就低着头,像是怕极了他。

窈娘不知柳月柔先前勾引沈谦不成的事,并未做多想其中深意,只当是沈谦身在高位故而被人害怕。

沈谦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道:“我来是为了大郎的事,不知大嫂上次见到大郎是哪日?”

王氏心里掐算原来已有三日未见沈循,心里责怪儿子不懂事嘴上却道:“大抵是刚回来,有些忙吧。”

“忙?”沈谦沉声重复了这个字,却让人心头一凛。

这个家中谁能有他忙,王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满堂寂静其中暗流涌动,沈谦的话无人敢应下。

然而不过几瞬之息,就听沈谦道:“我原也以为是大郎不熟悉翰林院的情况,这才几日未归家中。”

他这话自然还有下文,窈娘迟迟未听他再开口,忍不住看了过去。

却见沈谦似有察觉般也转过头目中是深暗,唇角却隐约往上勾了些,于她而言却是无声的撩拨。

因这个表情她太熟悉了,只因他在梦中与她情浓意深时都会这般,窈娘脑海里全是那些让人颤栗酥麻的画面,她轻咬下唇慌忙将头低下深埋。

沈谦见她这般,藏在衣袖里的指尖不自觉的僵硬了些。冷声道:“今日当着她们二人的面,我也不替大郎遮掩。毕竟他每日都在醉月楼里快活,实在是有违家风。”

这话一出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来。

旁人也就罢了,一旁的柳月柔手腕上的玉镯磕在扶手上激得声清脆的声响,公子哥逛青楼本是常事,身为内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她因才收房几日沈循就去寻了外面的姑娘,旁人只当是她不会讨郎君欢心,因此眼下皆是羞恼与沮丧。

果然就见王氏一记眼风从两人头顶掠过,斟酌几句才开口:“循儿刚进翰林,若是同僚之间相互宴请也是不好推脱的。”

沈诚骂道:“混账!到现在还在替他遮掩。”

沈谦剑眉紧蹙看着冷肃带着杀气,常在高位的压迫感顿时随着他的神色呼之欲出。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此间暮色四合晚风拂面让人觉得多少有些冷气,柳月柔一只手覆在玉镯上不敢再动,可她青筋凸起不难看出心中的不安,她太怕王氏受了气就责怪于自己身上了。

沈谦到底没再说什么,今日该说的话已经当着想见之人的面说了,他起身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他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屋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抬眸看着他的背影,而窈娘只敢看着他路过眼前时的衣袂,晚风将苍青的宽袍大袖衬得带着尘世之外的疏离,如空谷幽兰,超然绝尘。

“三弟!”王氏急匆匆唤住他。

苍青色在她的眼眸中停顿下来,他的声音也不再隔得远,像是在她的头顶上传来:“大嫂还有何吩咐?”

“翰林院的周大学士兴许不知道大郎在醉月楼吧?”王氏小心翼翼问道。

只听茶盏“啪”得一声摔碎落地,沈诚怒道:“你还嫌不够丢人!”

窈娘从余光见到柳月柔不自觉地颤抖,王氏呜咽道:“我怎么丢人?三弟是自家人又是循儿的三叔,哪里问不得了。”

朝廷虽未禁官员出入青楼可她也知道翰林进士向来是端正之风,不怕其他就怕沈循被同僚上峰嘲笑。

“大嫂不必担忧,就算知道也会看在我与大哥的面子上三缄其口。”沈谦眉梢微微抬起,众人都说他心疼极了自己的侄儿,只要有脑子的都不敢得罪于他。

除非,是他本人的授意。

王氏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多谢三弟提醒,日后我和主君必当好好规劝循儿,不能再让他与外面那些混账作伴,平白被教唆了去。”

“如此,甚好。”沈谦淡淡道。

他离去后,柳月柔与窈娘自然是不敢多停留的,出了正屋柳月柔看着身旁的窈娘忽而笑道:“孟小娘似乎早就知道郎君这些日子在青楼?”

窈娘不解问道:“柳小娘为何如此说?”

柳月柔站在廊下眼里带着审视,道:“因为……我在孟小娘的脸上看不到惊讶之色,想来是早知道了。”

“柳小娘慎言,大少爷的行踪除了少夫人谁能轻易过问?过几日少夫人回来我定会将柳小娘所为如实告知。”窈娘脸上的冷意不似作假,却让柳月柔松了口气,料定了她这是因为丫鬟的死借着机会要在嫡姐面前告自己一遭。

柳月柔拍了拍心口低呼道:“孟小娘这是何必,不过是随意说笑几句罢了。”

廊下的灯笼被下人挂上,衬得花园里的树影格外幽深,而远处一人提着灯笼渐渐走近,竟是沈谦跟前的青松。

他站在窈娘面前道:“孟小娘,我家大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