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寂只觉得脸热,脚步也再往后退,身子几乎是背着与她说话的女子,可言语却不敢停顿,匆匆说道:“在下是去杭州知府衙门,小姐不必费心,还是早些回家去。”

岑箐箐心头对自己的老爹翻了个白眼,他必然早知道这曾寂是去杭州上任,这才又起了心思。难怪今日一早就让弟弟缠着母亲去外祖家,又拉着自己跑出来见人。

她本来是对曾寂有几分好奇,知道他文采斐然,心头也曾幻想过他教自己作诗写赋,可这事被母亲极力反对后,她就再没有任何幻想了。

直到眼下见到他本人,原来不仅有文采,还这般俊俏,她只恨母亲那日不让自己偷偷瞧这少年模样。

岑箐箐悄悄走近些,又偏过头与他慌乱的眼神交接,得意笑道:“等我回句容路过知府衙门,可要讨你一盏茶喝。”

曾寂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时,才见女子得逞似的笑意,臊得他双颊绯红,明明是稳重的人,却头次心乱得不受神思控制。

马车驶去许久,他才将手搭在心口上,直到心脏跳动平缓下来,才不由地放下心来。

灯笼巷中一片寂静,沈谦掐着点才放开抱着窈娘的双手,甚是不舍道:“娘子放心,我得空就快马加鞭到杭州来。”

青松坐在车把式上许久,看着站在院门口的鸳儿,冷声道:“你去问问夫人,到底何时出发。”

他冷眼瞧着大人是极为不舍的,依他的意思,朝堂上那些人道貌岸然,这首辅当得累心累身,还不如辞官一起走算了。

也不知怎么的,昨日忽然开口让自己陪着夫人去杭州,哪里有奴才享福,主子受苦的道理。可大人倒是说什么也不让他留下,真是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鸳儿这次才不上当,她生怕窈娘一走,沈谦万一又被哪家小姐盯上,那可如何是好。因而只不理青松的话,嘟嚷道:“大人和夫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我才不去讨人嫌。”

青松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抱着手靠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待到院门开时,才又精神抖擞起来。

沈谦亲自送了窈娘到渡口,漕运衙门的守卫早已站在岸边等候,曾寂依旧站在原处,仿佛方才那慌乱之人,并非是他。

瞧着窈娘搭着沈谦的手腕下来,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偏偏如此正巧又看着他们十指相扣朝自己过来,只能顺势作揖道:“见过大人、夫人。”

沈谦“嗯”了一声,而后才放开窈娘的手,虚扶曾寂道:“此行我夫人就拜托你关照了。”

曾寂忙称不敢:“大人言重了,若非夫人同行,漕运衙门的军爷万万不会为下官护航。”

这话沈谦倒是没有否认,低头瞥了一眼前头沙地上马车留下的痕迹,唇角的笑意也愈发明显。

“去了杭州若是有难处,只管写信于我。”

“多谢大人,下官必然不敢辜负大人厚望。”曾寂又是一礼。

沈谦瞧着青松已将箱笼都搬去了船上,这才出言道:“时辰已到,快上船吧。”

曾寂知道两人还有话说,不敢在此久待,告辞离去就上船等候。

沈谦虽舍不下窈娘,但想着他昨夜已哄的窈娘将报恩寺的菩提串放在玉京,遂拉着她的手,低声呢喃道:“庆幸娘子与我还能在梦中相见。”

这话里的意思,窈娘自然听得明白,低声啐他没个正形,就脱了手转身离去。

杨柳树下,船行风过,直到再见不到影子,沈谦才转身离去。

华盖殿中,他冷着一张脸将心思全扑在高耸的案牍之中,狼豪挥洒不歇,那磨墨的小黄门偷瞧着他的脸色,实在是胆战心惊。

柳晁是晓得沈谦今日才送别了夫人,手上几本折子暂时扣下,不敢呈上去。

他这般分明是当初与公孙贺斗法时的模样,指不定是要诛灭谁家十族的架势。

可这世上终究是不怕死的人多,譬如最近每日都闹得不消停的汝南王。内务府给户部递的条子上写了,说是汝南王觉着王府冷清,想支五万两采买芙蓉、海棠等花木。

内务府年末时已算好了来年的开支,若是有多出来的,自然是要打条子给户部要钱,侍郎李显虽与沈谦一条心,可到底是不敢得罪汝南王和内务府,只能将这条子亲自送到华盖殿,请沈谦来定夺。

听着李显的话后,王炳之对柳晁打了个对眼,都瞧着沈谦的脸色不大好。王炳之更是放下了手上的笔,仔细瞧着沈谦的神情,生怕有何遗落。

谁知沈谦倒是没有不高兴,将条子放到桌上,朝王炳之看了过来:“王大人觉得如何,这钱该不该支,是让内务府先垫上,还是让户部挪钱?”

“大人管着户部,下官不敢越俎代庖。”王炳之忙推脱道。

沈谦倒是不给他机会,示意小黄门将条子送过去他桌上,而后道:“按理说这个条子本来就是要内阁的大人们先审,提了意见后,本官再定夺的。王大人入内阁七年了,这规矩必然是熟识的。”

王炳之说出话时就知道沈谦要这般堵他了,可人家的话在理,若是自己没得拟办意见,他下一句必然是说自己没得资格留在内阁了。

无有他法,王炳之只能骂汝南王不省心,斟酌片刻才道:“玉京的汝南王府当年修建时,先帝曾说要厉行节俭,总归是不常住的府邸,不必铺张花费。因此汝南王此番回京小住,这才诸多不适应。下官愚见,不如就准了这条子,户部挪钱过去,也免得动了内务府今岁的花销。”

沈谦听罢点头了点头,王炳之这才缓了口气,可他这气还未呼出去,就听沈谦道:“王大人这是两边也不得罪,反倒让户部出钱充大头,不如就从吏部省下这五万给王爷送过去,如何?”

自然是不行,否则即使他不是汝南王的人,也是百口莫辩的冤枉,何况他本就在汝南王的船上。

“万万不可!吏部的支出每年本就只有那几项,可怜见的少。”王炳之瞧了一眼低头的柳晁,朗声道:“倒是不知道柳大人有何高见。”

死道友不死贫道,柳晁听得他的话,只能道:“既然王大人也说了,先帝当年是说过不能铺张的,不如就用此话来做回绝。”

“既如此还请柳大人来拟回函。”王炳之道。

沈谦摆了摆手,只随意吩咐道:“本官想着汝南王难得提一次请求,这就被内阁拒了,倒显得咱们不近人情。”

王炳之点头如捣蒜,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也不必拟回函了,就请王大人亲自跑一趟做解释。”

王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