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独坐堂前太师椅上,一阵紫袍官带看起来气宇轩昂,见沈老夫人出来,起身作揖道:“儿子不孝数月未归,不知这些日子母亲可好?”

下人进来将两人的早饭摆在各自的小几上,沈老夫人年岁大了,极重养生之道,吃喝看起来都不算繁复,可其中的工序确实不易。

见沈谦清瘦了些,沈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坐下,才坐到上首道:“都好,都好。你在外忙大事,想来还不知道呢,循儿屋里的小娘有身孕了,咱们家今年添丁进口,实在是好呢。”

“哦?我记得大郎屋里不止一个小娘,不知有身孕的是哪个?”沈谦浅抿了一口香茶,倒是惬意。

“是你大嫂娘家来的那个柳氏,她虽进来的晚,可这肚子却是争气。”提到这个本该不是她该操心的事,还是忍不住叹了句:“倒是比那两个强些。”

“当”得一声,沈谦将茶盏放到手边小几上,面色冷了些:“母亲慎言,这生育之事哪里能一味苛责女子。”

沈老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是说不出自己孙子身子有碍的话来,在话里吃了瘪,不甘心主动提了句:“前几日惠姐儿办百日,倒是不少人家都来了。”

“儿子听说了,母亲似乎十分喜欢承恩公府家的夫人。”

沈老夫人双拳紧了紧,讪讪点了点头:“是呢,邬夫人是个和善人,也十分会教养女儿。”

沈谦颔首:“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极好的教养。”

这话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沈老夫人试探道:“娘娘的亲妹也极好呢,那日来家中我亲自瞧过,样貌美举止佳,进退有度实在是好。”

沈谦默不作声,只喝着清粥当作听不到这话。

食不言寝不语,一旦开始进食自然就不能说闲话了,沈老夫人见他如此,也只能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片菱白。

待到用过了饭,丫鬟端了香茶来伺候漱口,沈谦才起身:“今日虽不早朝,但内阁事务堆积,儿子就先告辞了。”

沈老夫人也不能留他,只是沈谦越是这般风轻云淡的,她心里就越是没底,脸上的笑意也不算自然。

好歹沈谦离去前留了句:“儿子心上的确有一人,只是那人绝非承恩公府的二小姐,还请母亲与邬夫人再来往时,莫要一时恍惚点错了鸳鸯谱。”

沈老夫人独坐堂上许久,无奈道:“真是被我猜对了,不知是哪个门第上不了台面的女子!”

陈嬷嬷也陪着惋惜:“玉京城那么多贵女,三老爷只是难得去接触,若是接触的多了,自然就知道那女子的不堪。”

这话倒是给沈老夫人提了醒,自从沈老太爷离世后,她守着寡就难得在家中请客办宴,如今自己是当曾祖母的人了,也是时候让沈府再热闹些了。

当即就差人请了王氏来,说是要办赏梅宴。

沈府的梅花算不得多,若真要办等春日杏花满园时,那风景才是玉京的一绝,只是沈老夫人的心思一动,王氏不敢置喙,当即就拍板定下采买各类梅花盆景,到时候从垂花门后的花园到松鹤院,悉数摆上盆景任夫人小姐参评。

这事若换做平常,定然是要柳月柔来打下手,只是如今她怀了身孕,每日小心那实在是不显怀的肚子,倒是生怕王氏找上她。

姑侄俩说闲话时候,柳月柔就将这差事三言两句丢到窈娘身上去:“夫人可莫要忘了,咱们院里还有孟小娘呢,妾听说她在家中时就与少夫人一同长大,不论琴棋书画还是掌家管账,定然也是学过的,不如这次就让她彰显本领?”

王氏从未把目光放到窈娘身上过,可听得柳月柔这般说心里也多了几分打算,毕竟孟丽娘这身子怕也不是长命之相,到那时循儿还要给她守孝三年,这三年间静思院难不成全仰仗徐嬷嬷打理?徐嬷嬷是什么情况,她也心知肚明,若是放任去了,也实在不像话。

如今有现成的人推出来历练,将来有什么变故,柳月柔与窈娘还能互相制衡,如此新进来的填房也不敢一家独大。

王氏心里打定了主意就让丫鬟请了窈娘来她的院子,因着这次是有心考教她,故而才注意到窈娘的一举一动,不紧不慢皆是按着规矩,这才思考起她的为人,虽性子软了些,可到底是正经官家小姐,若换到平常人家似乎也是能做正头娘子的。

脸色和善了些,道:“坐吧,今日让你过来确有一事。”

柳月柔笑着看窈娘不假思索地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倒是生怕挨着她的人,不觉有些好笑,嗤她胆小没见识。

“不知夫人传唤所为何事?”窈娘看着柳月柔眼里带着笑,就知道肯定算不得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听得王氏说了办梅花宴之事,又补充道:“老夫人的意思也是想着为三老爷相看合适的贵女,倒是不知那日那么多夫人小姐来,要如何才能知道到底是何人最好?”

窈娘本是眼观鼻鼻观心,可听说是为沈谦相看,心里还是忍不住像是被蚊虫叮咬般疼痛。

见她眉头不自觉的微蹙,王氏还以为她在思索自己说的话,心中满意道:“如此你就好好想想,那日究竟如何才好?”

窈娘这才回过神来,暗恨自己一时神游,竟然添了这样的差事,委婉推辞道:“妾平日里见识也不多,怕是想出的法子也是要贻笑大方的。”

“你有什么法子尽管先与我说,又不是让你一个人操持。且就算有个什么错处,谁人还敢说我们沈府的不是?”王氏看了她一眼,宽慰道:“那日是为了给三老爷相看,来的人家也是冲着想嫁进来的,纵然有些差池,也不会惹人注意。”

窈娘压了心神,仔细想着王氏说的话,轻声道:“妾愚钝,想着既然是赏梅宴,不如就请各府小姐以梅花为题,作诗一首。这也方便三老爷从中相看才情上佳的小姐?”

王氏点了点头:“只是让人家作诗怕有失礼数,不若我再添置些彩头。”

正当窈娘垂眸之际,王氏喃喃自语:“三弟上回送我的红玉髓倒是不错,我还没来得及请人做成头面,不如就用这个做彩头也算是缘分。”

柳月柔笑道:“不如请工匠将这玉髓做成发簪,岂不算是定情之物?”

发簪……窈娘只觉得自己头上的紫阳花的簪子发烫了些,连带着双颊也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