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钧言走进来，朝蓝池兄妹俩点点头。
蓝池第一次见到他妈妈口中的“姐姐家的痞子小叔子”，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墨董。
墨钧言把一张照片和一本日记递给墨泱。
“你妈妈的。”他说，“你看看吧。”
同一张照片。
蓝弦好有点惊喜：“我们的确是姨表姊妹！这太神奇了！”
墨泱看到她的欢喜，心中流淌过一点暖流。
她不想见所谓的外婆，但有个血脉表姐、表哥，似乎也不错。
她的亲人，真的很少。
而且，墨泱一直对蓝弦好和蓝池兄妹俩很有好感。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
蓝弦好和蓝池要告辞时，墨钧言喊住了蓝池。
“蓝总，我们聊聊？你对你父母的印象比较深，而我大嫂的很多事，你问我胜过问墨泱。”墨钧言说。
蓝弦好看了眼她哥。
蓝池按了她肩膀，“行，我和墨董聊聊。你先回去，不用等我吃晚饭。”
蓝弦好点头。
墨钧言和蓝池选了附近一个咖啡厅，两个人点了喝的，寒暄几句就进入正题。
“……我大嫂如果在世，肯定不想见她妈妈。这事，墨泱不了解，我很清楚。”墨钧言如此道。
墨钧言很清楚记得，当初墨沫半岁，半夜哭闹，家里的育儿嫂哄不好，大哥大嫂都起来看孩子。
他也被吵醒。
两个小时，孩子终于睡了，大家却没什么睡意。
墨钧言那时候正在长身体，说他饿了。
他哥给他煮方便面做宵夜，他大嫂就说她也想吃。
育儿嫂抱着孩子回去睡觉，他们三个人坐在餐厅，说起生儿育女的不容易。
大嫂吃着面，突然就哭了。
“我有了墨沫，才知道母亲对孩子什么样子的心情。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爱，都不会舍得扔下两个女儿，自己跟有钱人出国。”大嫂说。
大嫂和妹妹出生时，她父母年纪偏小，孩子都是爷爷奶奶帮衬着带。
她曾经幻想，母亲抛弃她们姊妹，让她们落入父亲和继母手里，是逼不得已。
直到她自己生了女儿，才意识到，仅仅是不爱。
——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天然爱自己的女儿。
在那个年代，大嫂的母亲生了第一个女儿，被说了；生了第二个，又被公婆和丈夫嫌弃。
结果呢，母亲恨的却是自己的女儿们。
蓝池静静喝了两口咖啡，才道：“我妈也不会接受。”
墨钧言看他，顿时顺眼了很多。
“你妹妹什么想法？墨泱听我的。”墨钧言道。
蓝池明白了。
墨董爱恨分明，他可不会虚与委蛇。
“我会跟她说明白。我也不是很想认什么外婆。”蓝池道。
“没有外婆，你们和墨泱可以来往。”墨钧言道，“我大嫂不恨她妹妹，你要明白这点。她甚至也不太恨她继母。”
蓝池没想到，诧异看了眼墨钧言。
墨钧言：“她提过的。在他们家，父亲很暴力。如果没有一个出气筒，挨打的就是继母。
继母怀孕了，还被她爸爸踢过。继母很害怕，就故意折腾她，把她推出去挡枪口，让她承担所有的过错。
继母的确不是个好人，她只是个很自私的人。在那样的环境下，她被动作恶。
在法律上，主动和被动，判的罪是不一样的。我大嫂早已不记恨继母了，更不会记恨她亲妹。”
蓝池静静听了，然后笑了笑：“念过书的人，真不一样。我妈妈没念出来，她提到继母，总是一口一个‘那贱人’。她没办法分析背后深层的原因。”
墨钧言倏然心酸得厉害：“我大嫂，是个特别好的人……好人不长命吧。”
蓝池也酸涩：“我妈也吃了很多苦，没想过一天福。抛弃女儿的人，反而能安享晚年，命运真是很不公平。”
墨钧言：“关于我大嫂在家受过的虐待，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说给你妹妹听。
你们兄妹俩是混江湖的，口才厉害，心智也稳，你们去和那老太太聊。
让她走，不要让她来找墨泱，更不要让她去祭拜去世的女儿们，她不配。”
蓝池道好。
这天，墨钧言和他聊了很多。
墨泱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翻看她妈妈的日记。
说是“日记”，几乎上没什么情感上的表达，更像是记事本。
记载着今日墨泱和墨沫怎样，哪些重要事的。
在这些事里，偶然会夹杂另一个名字：安阳。
墨泱的妈妈叫安嫣，安阳就是妈妈的妹妹。
“安阳结婚了吧？应该结婚了。”
“安阳打听过我没有？从来没有她的消息。如果她跪在我面前认错，我会抱她一下。”
“猫猫和墨沫又吵架，总让我想起安阳。安阳本质不坏。也许坏，她遗传到了父母的缺陷。”
“梦到安阳被打死了。安阳是不是死了？她从来没找过我。她也许死了更好。”
“今天是安阳的生日。她以前过生日闹着要吃蛋糕，挨了一顿打，不知道现在过生日有没有吃上蛋糕。”
“安阳很笨。不怪她，她只是笨。”
“我和安阳不见面才好。不见面，我还能想想她的好。要是见面了，我会恨她。”
墨泱看着，眼睛逐渐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从妈妈的记事本，读出了妈妈对她妹妹的感情——我恨你，可我更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停止想你。
她始终都记挂妹妹，却又不能原谅妹妹的所作所为。
在妈妈的日记里，安阳的确一直没出现过，没有找过她。
——安阳结婚比墨泱的妈妈早，蓝池和蓝弦好都比墨泱大。
在蓝弦好七岁的时候，她妈妈去世。
正好是墨泱的妈妈写“梦到安阳被打死”的那一年。
原来，亲姊妹之间，是有细微的心灵感应的。
墨泱和姐姐的相处，估计也让妈妈有了新的感触，才会频繁想起她妹妹。
妈妈很清楚，妹妹念书不太行。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妹妹的命运不可能太好。
也许她想过去找妹妹。
但她不能。
人不能背叛曾经的自己。
念大学之前的妈妈，吃过很多苦。这些苦，有她妹妹的参与。现在的她，不能代替过去的自己去原谅。
不见面、不恨，就是和妹妹和解了。
这些事，墨泱都不记得了——可能她妈妈根本没跟她和墨沫提过吧。
现在摆在了她面前。
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