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景桓再次见到墨泱,是那年的十一月中旬。

俞城刚刚降温,从二十多度降到了十几度。

骤冷让人受不了,实验室的人提议大家去吃火锅暖和一下,还说有家做羊蝎子的火锅店很不错。

那是本地很有名的小店,每天都需要预约。

步景桓是实验室的老板,他得请客。故而他难得跟众人出去吃饭,便在门口遇到了墨泱。

墨泱和她同学们一起吃饭的。

步景桓的桌子,和墨泱那桌临近。因两桌的人都很多,椅子排得太密,故而两桌相连的位置上,几乎是椅子靠着椅子的。

他能听到隔壁桌的谈话。

“墨泱,苏大神真的给你写情书了?”有个女孩声音高亢。

步景桓低头喝了一口水。

他的心,像是被那水烫了下,舌根发苦。

“我不相信,那是苏容年唉!”另一个女生说,“他可骄傲了,成绩又那么好。他有希望冲个全市状元的。”

“但大家都在传啊?墨泱你是当事人,你偷偷告诉我们。”

步景桓那桌的人,在谈论他们正在研发的芯片;而隔壁桌的女孩,在谈论校花与学霸的爱情。

步景桓似身处冰火两重天。

墨泱好像一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就‘偷偷告诉’了?”

“你默认了,你是不是默认了?”

“我什么也没说。”

“但你也没否认。”声音最尖锐的那个女孩又问,“他真的给你写了情书!”

“没有,是别人写给我的,他捡到了交给我。”墨泱说,“就这么点事,你们成天瞎传。我和他都没说过话。”

女孩子们很是失望。

然后她们叽叽咋咋说墨泱和苏容年很般配。

“……听说苏容年出身不好,他怎么有钱读我们学校?”

“不知道,他的情况蛮复杂,可能是奖学金。他初升高的成绩是全市第一,我们学校需要噱头,特招他进来的,每个学期的奖学金不少。”

“那真的可能是奖学金!他这次月考英语满分唉,这是人类吗?”

“绝对是老师放水,英语怎么可能满分?没这种人。”

“绝对!”

坐在步景桓旁边的学长,听到这些女孩子的谈话,忍不住笑起来,跟步景桓说:“学渣们都无法理解学霸的世界。”

就像村头百姓讨论皇后娘娘用金锄头一样。

“我英语没及格。”女孩子们又问,“墨泱你及格了吗?”

墨泱:“我要是英语也不及格,我就得退学了。我这次考了132。”

“但你排名比我还低,咱班你都倒数第十了。”

“因为我数学才十七分。”墨泱说。而且其他功课都只勉强及格。

墨泱的文化课成绩一直不太理想。今年开学后心情不佳,成绩更是一落千丈,只勉强维持了英语的正常水平。

“这次满分一百五,你考十七是用脚趾填的答案吗?”

墨泱:“……”

坐在步景桓旁边的学长忍不住笑喷。

步景桓碰了下他胳膊,但学长的笑声还是被那些女孩子听到了。

那些女孩子压低了声音,隐约是在骂人。

步景桓和学长转头看了眼这桌,正好墨泱她们也在回望。

四目相对,墨泱似不认识,很快收回了视线。

步景桓听到那桌女孩子们又在议论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那男生好帅。”

“去要个微信。”

椅子动了下,墨泱挤出去,往洗手间去了。

步景桓只犹豫了两秒,站起身跟着去了。

等墨泱从洗手间出来,便瞧见他依靠着墙壁静站。

他抬眸,看向了她。

墨泱也看了眼,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去。

步景桓:“……数学那么难?”

墨泱的脚步停住。

她只看了眼他,又垂着视线,却没回答。

“不认识我了?”步景桓又问,“暑假花的钱,你还没还给我。”

墨泱立马抬头:“我小叔说你不要的。他的助理送了两次给你,都被你退回来。”

步景桓:“所以,你是认识我的?”

墨泱:“……”

“冷不冷?”他又问,“别人都穿外套了,你怎么只穿个长袖?”

墨泱:“我这个长袖厚。”

步景桓脱下了自己的棒球服。是一件浅咖色的棒球服,胸前口袋那里有个小小鹿头:“别冻了。”

墨泱只迟疑了下,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大哥哥。”

“大哥哥”三个字,那么见外,将他阻隔在她的世界之外。

“叫我名字就行了。你这么叫,我好像真的很老了。”步景桓说。

墨泱轻轻咬了下唇。

她眼睛微微一弯,很果断:“景桓。”

后来她告诉步景桓,在那个瞬间,她觉得他跑不掉了,必然是她的。

“数学那么差,没找家教?”步景桓又问她,“还是因为谈恋爱把成绩弄差了?”

墨泱:“我没谈恋爱。这次是发挥失常,这个学期开学到现在,我有点听不下去课。”

“为什么?”

“失恋了嘛。”她侧头看向他,手里拿着他的外套,语气瞬间理所当然起来。

“你都没恋过,怎么就失恋了?高中生不要谈恋爱。好好念书。”他说。

“你帮我补课!”墨泱立马道,“每天放学一小时,我给钱。”

步景桓:“给多少?”

“一节课一百。”墨泱把自己可怜的零花钱掰开算了算,只能给这么多了。

步景桓:“成交。”

又说,“你打欠条就可以了,我知道你现在给不起,一节课一百万你并不亏。等你将来成了大明星,再慢慢还给我。”

墨泱:!!!

步景桓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妥,非常不理智。

但那些女孩的谈话,狠狠刺激到了他。如果他退一步,旁人就会进一步。

他不想自己后悔终生。

“当魔鬼存在的时候,哪怕你关上了大门,他也会从烟囱里爬进来。”这是一句名言,步景桓听过很多次。

越是抗拒,事情的发展就越发激烈,他已经无法自拔了。

他只能放任自己。

步景桓就这样成了墨泱的“家教老师”,教学地址在她家附近的一个课外辅导班楼上的办公室。

他租了那里,每天准时过去。

墨泱期末考试数学提高到了79分,步景桓奖励带着她去看周穗穗的演唱会,甚至免费提供了场地,让墨泱可以近距离接触偶像。

时间过去这么快,往事都有点模糊了。

那段时间,他过得很开心。他从小就会压抑自己,极度自律。他唯一放纵过的,是沉迷在墨泱的爱情里。

时过境迁,周穗穗还记得墨泱,而墨泱被迫忘记了当年那些心动。

步景桓却并不觉得遗憾。

因为有一件事,让他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