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陆雪卉在一个较为偏僻安静的位置落座后，楚修凡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深邃得像是能看进人的内心深处的眼睛安静地盯着她看。
换作平日，面对这样的楚修凡，陆雪卉定然会恭敬地垂下头，忐忑地等待着他的批判。现在的她，对他却丝毫没有怯意，非但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涂着玫红色口红的朱唇甚至还噙着一抹妩媚的浅笑，神态自若地开口：“你没有问题想要问我吗？你不好奇我带你来这里想干什么吗？”
抬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楚修凡淡然地掀唇，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真实情绪：“你不是说要告诉我关于夏凝汐的事吗？”
柳眉斜挑，那双妩媚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你相信？”
“无论相不相信，我现在坐在你面前，不是吗？”
盯着楚修凡那张平静得近乎淡漠的面容，陆雪卉勾起朱唇，淡淡地笑了。
一扫眉目间的尖锐，她伸手拿起桌面上的精致菜单，打开随意地扫了几眼，抬头温柔地征询他的意见：“修凡，我饿了，我们先吃些东西再说，好吗？你想吃什么？”
她称他为“修凡”，而不是平日那个疏远的“总裁”；她用的是“你”，而不是那个恭敬的“您”。
楚修凡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对他称呼上的改变，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随便。”
陆雪卉点点头，招手叫来侍者点了菜，最后还要了一瓶94年的法国干红。
侍者走后，陆雪卉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开口：“其实我约你来这里，是想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抬头看着她，楚修凡静静地说：“你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女孩子，如果把胡思乱想的时间用来自我增值，以后必定能成为这个行业的精英。”
陆雪卉又怎会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只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明明是她先喜欢上他的，为什么他最后选择的却是夏凝汐？
她有什么比不上那个姓夏的女人？
她比夏凝汐漂亮，她比夏凝汐聪明，她什么都比夏凝汐优秀！
她一直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争取着，那么努力地活着，为什么老天偏爱的却永远是那个姓夏的女人？
为什么？！
喉间似是被什么东西哽塞着，一股温热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
拿起面前的冰水猛地往嘴巴里一灌，陆雪卉近乎自虐地强逼自己咽下喉间的酸楚，同时收回去的还有将要滑出眼角的冰凉……
“修凡……”
闭了闭眼睛，陆雪卉朱唇微启，声音轻得宛如那飘渺的夜雾，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的凄楚让人听着心痛——
“你忘记我了，对吗？”
楚修凡皱起眉，一向清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什么意思？”
“你忘记了那个薄雾萦绕的清晨，你忘记了那个蹲在路边哭泣的女孩，你忘记了你说过的话……”陆雪卉苦涩地笑，长长的睫毛无助地颤抖着，眼角的泪光在水晶灯的照耀下闪着脆弱的光，“所以，即使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你依旧看不见我……”
就像被王子遗忘了的公主，哪怕她一直在他的身边，最后他娶的却是别的女人……
可是，她不甘！
她不甘心像童话里的傻公主一样，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只能化作虚无的泡沫！
看着陆雪卉那双盛满悲伤的煎水秋瞳，楚修凡渐渐地想起了那个飘着白雾的清晨——
……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她大概只有16岁，个子小小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缩成小小的一团，靠着路边一幢房子的墙角低低地呜咽，像极了他家受了欺负时的猫咪。
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那天路过的他却鬼使神差地走到她的面前，低头冷冷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哭？”
他的问话惊动了她。
她抬起尖尖的布满泪痕的小脸，用那双大大的写满倔强和悲恸的眼睛防备地瞪着他。两人对视了很久，她脸上的防备才渐渐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伤。
“我妈妈去世了，爸爸不要我。”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最后冷冷地说：“越是绝望，就越不能悲伤。幸福属于勇敢的人，你想要就爬起来努力去争取。”
……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说过的话。”陆雪卉苦笑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复杂，“这些年来，每当我陷在困境里，你的话就会在我的耳边回响，支撑着我走过一段又一段艰难的日子。大四时，一次无意中，我在市财经日报里看到你的照片，知道你是楚氏集团的继承人，并会在不久的将来接管楚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楚翔食品。我很开心，想尽办法，甚至不惜去求我最恨的人，只为了进楚翔食品实习，从而有机会再见你。可是，当我们再次见面时，你看我的眼神，除了陌生，就是漠然。那时我就知道，你大概是不记得我了……”
楚修凡沉默很久，最终还是淡淡地说：“你对我来说，是一个有潜力有才华的好员工。”
“我不要当你的员工，”陆雪卉握紧拳头愤慨地盯着他，语气里多了一丝克制不住的激动，“我要当你的女朋友！”
“你不是我欣赏的类型，就算没有夏凝汐，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我有什么比不上夏凝汐？”
楚修凡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告诉我，好让我对你死心！”
沉默了一会，楚修凡淡淡地说：“她有着我们都没有的直率和纯真。”
“直率和纯真？”陆雪卉微微一怔，然后忍不住笑了，“哈！”
她先是低低地冷笑一声……
“哈哈！”
继而声音慢慢地变得高亢……
“哈哈哈……”
最后，她索性无视别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笑得酣畅尽致，笑得泪珠子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楚修凡静静地看着她，眉心皱得死紧。
眉清目秀的男侍者手端盛着牛排和红酒的托盘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有些忐忑地看着陆雪卉，似在犹豫着要不要上菜。
陆雪卉还在旁若无人地笑着，她笑得唇瓣微颤，那张娇艳的脸蛋狰狞地扭曲，笑得双肩不住地抖动，笑得弯腰捂住肚子……
只是笑声却渐渐地低了下去……
楚修凡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一个不好的猜测在他的脑中闪过。他的脸色一变，连忙站起来绕到陆雪卉的身边，半是强逼地托起她的下巴——
果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陆雪卉的脸色雪白，下唇几乎要被牙齿咬出血丝，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滑下，把两颊边的发丝都濡湿了……
大笑是不会让人变成这样的，这分明是病发！
略一思索，楚修凡冷静地问：“你有什么隐疾？”
“胃痛……我胃痛发作了……”
楚修凡想也不想就要拿她放在膝上的手袋，一般有急性疾病的患者都会随身携带着应急用的药品。
陆雪卉却摇摇头，虚弱地推开他：“我……我今天赶着出门……没有……带胃药……帮我……帮我买药……”
楚修凡看了一眼满脸痛苦的她，点点头，没有多想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