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轻眨了眼睛, 侧头看向远处。
为保持原有的自然风光,这条路没什么路灯,此时夜色沉沉。
站在远处的男人, 身影模糊, 融在身后的黑暗里。
两秒后,被沈卿注视的人如有所觉地抬了头。
季言礼单手搭在身后的围栏, 倚靠着,微微眯眼,看向远处的女人。
昏沉的夜幕下,两人隔着遥遥的距离, 都看不清对方。
但莫名的, 却都知道另外一个人在看自己。
季言礼掐了烟走过来。
“拍完了?”他问。
戴着绒线帽的女孩儿,满脸笑意盎然, 扬着手里的相机跟季言礼示意:“拍完了, 谢谢你的女朋友。”
季言礼高挺颀长的身影立在一旁,让沈卿无法忽视。
他一手握着瓶维他命水, 两臂交叉抱胸,哂笑纠正:“是我妻子。”
“哇, 是吗?”女生捂着脸发出惊叹的叫声,眼神左撇撇右看看,实打实地羡慕, “真幸福。”
沈卿两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 习惯性地用鞋底去搓地上的雪。
而后很浅地笑笑, 点了下头, 算是回应。
女生一面倒退着往自己男朋友的方向跑, 一面冲季言礼和沈卿挥手,朗声笑:“祝你们百年好合!”
女孩儿声调高, 清脆的声音回**在暗色的山谷里,听着有些虚无缥缈。
季言礼像是对那女生的话没太在意。
把胳膊处夹着的瓶子拿下来,单手拎着,另一手插在工装裤的口袋,往前走。
沈卿揣在衣兜里的手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望着已经走出去几步的背影。
“季言礼。”她突然出声。
男人脚下停住,身体半转,抄着口袋,懒懒散散地回望过来。
冲动之下叫出的名字,等身前的人转过来时沈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季言礼身上。
能说什么呢?
她和季言礼之间,貌似是个死局。
沈卿抿了抿唇,往前迈了两步,跟上去,摇头想说“没什么”,然而在话出口之前,被男人往右侧移了半步,挡住。
季言礼低垂着眼眸,仍旧是那副闲闲的样子,他把水瓶塞进沈卿怀里,抬手捏上她羽绒服的拉链扣,帮她往上拉,语调低沉好听:“有什么话就说。”
“不说以后可没机会了。”他轻声笑着。
斜坡山道,沈卿站在高的那一侧。
正好季言礼又低着头,两人之间的身高差缩短,这让沈卿抬眼便能看到男人鸦羽般的眼睫,和微微噙着笑的薄唇。
他笑得很好看。
疏懒,厌世,漫不经心,却又带点愿意为你低头、退让的宠溺。
阳光温柔的人,偶尔宠溺地笑一下,还没那么容易让人动心。
但厌世的人不是。
看淡所有事情的眼睛,却独独有你。
没人能拒绝的了这样的偏爱。
沈卿轻吸了一口气,把眼神移开。
“真的没有话对我说吗?”拉链拉到最上面时,季言礼再次淡笑着问了句。
他语调很缓,和着此时的夜风。
沈卿静默两秒,原本就没有在季言礼身上的目光,再度偏了偏。
摇了头。
季言礼望着她,片刻后低笑一声,抬手,用指骨碰了碰沈卿的侧颊。
-
采尔马特地方不大,两三天的时间,所有景点便都可以游览完。
从采尔马特离开,再到日内瓦,已经是来瑞士的第五日。
季宛若想去日内瓦隔壁的小镇玩,缠着季言礼求了一整天,终于得到应允。
从日内瓦西侧新建的车站坐车,半个小时的车程能到。
季言礼有点事情,被段浩扣到了车站外,沈卿拿着票先一步带季宛若进站。
余曼的电话打来的很是时候,正巧季言礼不在旁边。
沈卿摸着季宛若的头,单手扯着她的帽子帮她拉好,另一只手接通了电话。
余曼没有多废话,直接切入了主题:“那份文件的附件,审查结果已经下来了,因为损坏过于严重,没有办法作为呈堂的证据。”
“应该是只有原件可以。”余曼说。
沈卿轻嗯了一声,望着远处已经喷着气启动的火车。
“另外,”余曼的声音顿了顿,“您让查的事情我查过了,文件上是季言礼父亲签的字没错,没有伪造和仿冒的可能。”
车站的铁轨是并排的三列,浅褐色的车皮,刚开走一辆,紧接着又是一辆到站。
沈卿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板上钉钉的事,她却让余曼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现在余曼的这个话,就是再次确定,事情真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沈卿肩颈塌下来,背影透着一种乏力感。
她无意识地叹了口气,盯着前方火车的转轮,轻声道:“我知道了。”
余曼听到听筒里的声音,顿了几秒,试探着问道:“还要再接着查下去吗......”
“嗯,”沈卿声调有点低,“如果有新的消息再告诉我。”
那端的余曼应声:“对了,季家有一个在国外的文件库就在日内瓦,等一下我把详细的地址发给你。”
沈卿随口应了一下,没太在意,反正这趟行程结束后,季言礼就会把文件给自己了。
知道不知道文件到底放在哪里,其实也不重要。
挂断电话,沈卿牵着季宛若往站台里再次站了站。
七八米外有火车鸣笛,提示旅人上车的广播一声声响过。
季宛若怀里抱着个小猪玩偶,她两手扯着玩偶的耳朵,仰头看沈卿。
“小舅妈,你怎么了?”
小丫头声音很清脆,带点奶气。
沈卿不明所以,两手撑着膝盖弯腰看她,语气努力轻快:“我没有怎么呀。”
小孩子大概对情绪有先天的敏感。
季宛若鼓着嘴,盯着沈卿左右看了看,随后伸手,用食指戳上沈卿的眉心,奶声奶气道:“小舅妈看起来有点失望。”
小朋友童言无忌,季宛若往前探头,手指仍然顶在沈卿的眉心:“小舅妈你在失望什么?”
沈卿微微一愣,恍然间一时失了神。
失望什么......
对啊,她在失望什么?
那份文件有季言礼父亲的签名,不是本来就知道的事情吗。
片刻后,沈卿敛了心神。
她笑了笑,手摸上季宛若的脸,浅声回答面前的小姑娘:“没什么。”
话音落,站台上突然一阵骚乱,从一侧的站台入口处忽然闯进来一些蒙着面巾的彪形大汉。
大约二十几个人,人手一根粗长的木棒,其中一个抬手敲晕身旁冲过来的工作人员。
这车站是新建的,在距离日内瓦市中心最远的近郊。
瑞士人口本来就少,国内第二大城市的日内瓦也不过堪堪一百多万人口。
安保,一直是城市的一个问题。
像这种有组织有预谋的恐怖袭击事件,很难在第一时间应对。
更何况,这个车站无论在硬件还是软件上,建设得都还并不完全。
至少,这一伙人闯进来已经有半分钟了,除了周围旅客的尖叫和逃窜外,至今还没看到任何到位的安保人员。
斜前方两个拖着行李的乘客腿都吓软了,抱着身侧的柱子,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沈卿咽了下嗓子,抱着季宛若往后撤了几步。
她微微眯眼,盯着前方的那些大汉。
那些人,显然是在朝她的方向过来。
沈卿轻吸一口气,下意识联想到上次在斯特拉斯堡的多农山。
因为掌管着巨额的财富,在钱权和人脉方面有着难以想象的优势,所以有人想要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命是很正常的事。
但最近遭遇的突发状况实在是太多了......这让沈卿不得不起疑心。
怎么会,每次都这么巧?
就像是,有目的的,有人在针对她。
组织她做什么。
季宛若第一次看到这阵势,小脸唰一下瞬间变得惨白。
季宛若还站在沈卿身前,因为极度地恐惧,两手抱着沈卿的大腿,头死死地埋在她的腿侧。
“小舅妈。”季宛若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沈卿和季宛若站在站台的最末端,离那些恐.怖.分子距离有些远。
但架不住那伙人气势汹汹地已经在往这侧走来。
沈卿屏住呼吸,很快速地左右看了下,她手压在季宛若的背,带着季宛若再次往后退了退。
季宛若头抬起了一些,紧接着手下意识摸上手腕的表,想给季言礼打电话。
然而下一秒,被沈卿握着手腕制住。
沈卿声音也微微颤抖:“先不要给舅舅打电话。”
她有预感,这伙人还是冲着她和季言礼来的。
沈卿知道,如果季宛若这个时候给季言礼打电话,他一定会过来。
但沈卿不想。
她已经欠季言礼很多了,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把他拖进来。
沈卿盯着那些人,带着季宛若再次后退。
短暂的慌乱后,拿着木棍的这些人已经控制住了车站内的情况。
车站进出口的铁门已经被这些人拉上,每个门前都有四个人在把手,与此同时,车站的安保终于现身,但被堵在了已经关上的门后,进不来。
两侧的门都被拉得死死的,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沈卿再次往左侧偏了偏头。
看到靠近站台边缘的防护网上有一个很小的洞。
沈卿抱起季宛若快速地冲到防护网旁,压着季宛若的身体让她钻过去。
“往前跑,看到台子的地方再往右手边,去站台外找舅舅,”沈卿快速道,“跟舅舅好好呆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