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浩还有事情, 总耽误人家的时间不好。
沈卿让段浩把自己放在海鲜市场,便放他走了,说等下买完东西喊沈家的司机过来送她, 让段浩去忙工作, 不用管了。
沈卿下到地下超市,站在门口左挑又选找了个最漂亮的玻璃柜, 走过去问老板价钱。
她指着其中一个柜子:“这种的,一只多少钱?”
“一只?”老板没听过这么问价钱的,操着地道的淮洲话回道,“六十八一斤, 小一点的五六十一只, 个头大的称出来可能七八十。”
沈卿点点头,想到季言礼吸烟都吸定制的那个贵气样子——
“有没有再贵一点的?”沈卿问老板。
老板打眼看了下沈卿的穿着, 虽然看不出牌子, 但行为举止间,他能感觉到这姑娘很有钱。
他往后两步, 用玻璃柜里的渔网捞了一下,示意:“野生的这种贵一点, 三百七一斤。”
沈卿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再次确认:“这里面最贵的了吗?”
老板挠挠头,心想要知道今天能有这么大的客户, 早上进货的时候就进两只八百一斤的了。
眼下, 只能很可惜地说到:“最贵的了。”
“你是想要个大的还是小点的, 多要两只给你算便宜。”老板戴了手套, 热情地推销。
沈卿托住下巴, 视线在水柜里游的几只王八身上转了转,手指点了下其中一只:“要斜下面被压着的那个。”
这只看着最呆, 最配季言礼那个精明得跟狐狸似的男人。
沈卿提着装了水和王八的袋子回到华元府时,季言礼已经在了。
王八被装了透明的塑料盒子,放在黑色的袋子里。
沈卿把包递给一旁的阿姨,换了鞋走进去。
站在吧台前的男人,身上穿了柔软的米白色麻布衬衫,清瘦的手拿了茶壶正在往一旁的玻璃杯里倒水。
沈卿从门口进来,再到客厅这边,一路上动静不小,倒水的人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沈卿站在客厅离季言礼几步远的地方,盯着男人站的那处,抬手小幅度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看来是气还没有消。
迟疑了两秒,沈卿走过去。
她把手上提着的黑色袋子放在角落不显眼的地方,从头顶橱柜拿了杯子,走到季言礼身边,手伸过去,很自然道:“我也想喝水。”
听到声音,季言礼抬眸瞧了沈卿一下,一秒后,手腕动了动,水壶移过来,往沈卿手上拿着的杯子倒了水。
沈卿身上穿着一字肩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衬衫的的荷叶边搭在胸前。
她两手捧着杯子,抿唇安静地看着季言礼给自己倒水,乖巧的样子像她耳朵上的小兔子挂坠。
“舍得回来了?”季言礼突然出声,语气里漫不经心。
沈卿赶忙点点头,偏圆的杏眼眨巴了两下看他:“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不是我家嘛。”
“当然要回来了。”沈卿把杯子碰到嘴边,喝了一口。
倒完水季言礼转回头,他把洗过茶的水倒进一旁的白瓷小盆里,再度执了茶壶,往杯子里添了些水。
沈卿看季言礼没有说话的意思,她放下杯子,从水池旁的果篮里捡了个洗好的桃子,咬了一口,没话找话:“你怎么这么早到,不是说七点的飞机?”
男人把茶壶放在托盘里,轻笑一声:“怎么,打扰你了?”
“不喜欢我回来,我也可以走。”季言礼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来,摘了手上的表,垂眼随口道,“反正我房产多。”
“.........”
沈卿咬下去的桃子卡在了喉咙里。
她很轻地吸了下鼻子,寻思季言礼这是去出的什么差,修的阴阳怪气学吗?
沈卿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了卖乖的话:“我不是想着让你回来就能看到有人在家等你,而不是只有一个空空的大房子。”
“所以才问你回来的时间。”沈卿说。
季言礼往台子上放表的手顿了下,他眼底眸色很深,清冷中带着含混的笑。
他抬手把那只昂贵的腕表往里推了推,再度偏头看沈卿时,含义不明地说了句:“你真是长了张好嘴。”
好听话层出不穷,就是不知道到底哪一句是真心。
但有时候人也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就像去买衣服,总会在店员的糖衣炮弹下挥霍刷卡一样。
饶是你知道这些店员说的并不是真的,但听在耳朵里仍然会欣喜。
人的本心,大概都带了那么点自欺欺人。
“怎么能叫长了张好嘴,”沈卿对季言礼这评价不太满意,她歪了头,舌尖舔去唇上的桃汁,笑嘻嘻道,“我这么说都是因为心里真的这么想。”
沈卿把咬了一口的桃子放在桌面上,抽了湿纸巾擦手,嗔怪:“你竟然这样说我,真的好让人伤心。”
“我明明这么喜欢你。”她说。
刻意放软的声音,带了点难过的强调,听起来真挚的不能再真挚。
季言礼目光落在沈卿脸上,瞧了她片刻,垂眼勾唇,很轻地摇了下头。
清醒的人很少被那些甜言蜜语的店员骗。
但人生这么七八十年,总有那么一次,会碰上一个甚得你心意的,可能是因为她长得格外合你眼缘,又或者是举手投足让你觉得她有些可爱。
总之你明明知道她和别的导购一样,夸你身材好夸你穿这件好看也是为了业绩,但你就是会很情愿的想着,不戳破她,帮她这么一下,买了这件你本不需要的衣服。
遵从内心纵容了她。
吃过晚饭,季言礼去了楼上书房,沈卿在一楼捣鼓了半天,终于给她花三百八买的这只漂亮王八找了个漂亮的盒子。
透明的椭圆形玻璃盒里盛了水,沈卿很小心地把那只王八放了进去。
她退后两步,盯着左看右看,还是决定过两天要再客厅买个大鱼缸,把这王八好好养起来。
毕竟花了三百八呢。
沈卿端着盒子上去时,季言礼刚好开完一个会。
沈卿站在书房门口,手在门上轻磕了两下。
季言礼摘了眼镜,视线投过来,目光落在沈卿手里的盒子上时,很轻地皱了下眉:“你手里拿的什么?”
沈卿推开门走进来,等走近,把藏在身体一侧的盒子拿出来,放在了季言礼的桌子上,给他介绍:“你不是喜欢养王八吗,我下午去海鲜市场给你挑了一只。”
季言礼:.........
大概是季言礼盯着那个塑料盒的表情实在太一言难尽。
沈卿纤纤玉指在上面点了下,屈尊降贵的解释:“我买的是全海鲜市场最贵的,三百八一只,而且你不觉得它比你老院的那些长得都漂亮吗?”
沈卿手比划了一下,很骄傲地拍了拍季言礼面前的玻璃盒:“我们的小王八。”
季言礼:...............
季言礼手指挑了下自己刚摘下的眼镜,认真打量着这只“漂亮”的王八。
沈卿在季言礼的书房呆了一会儿,拉着他给这王八取名字。
季言礼无奈,解释他养在老宅的那些都没名字,纯养着玩儿。
沈卿不信,坐在季言礼一旁,用指尖戳着盒子的侧壁,逗里面的小生物:“那你怎么喊他们。”
“喊小一小二小三。”季言礼答。
沈卿瞪眼,语调微微扬高:“没名字你知道它们哪个叫小一哪个叫小二??”
季言礼看沈卿一眼,把她因为情绪激动扬起来的手压下去:“喊的时候哪个过来哪个就叫小一。”
“.........”
沈卿舔了舔唇,火气被按下去,试探着问:“那要都不过来呢?”
季言礼把被沈卿碰掉的文件夹往里侧推了推:“那就改喊小二。”
“.........”
好吧,沈卿接受了季言礼的那些王八们确实没有名字的事实,但她还是执着于给自己送的这只起个名字。
“叫十七吧。”季言礼忽然道。
沈卿翻了翻日历,今天是阴历的八月十七。
她总觉得季言礼起的这名字还是太敷衍了点,但左思右想的没找到更合适的,暂且就这么定了下来。
沈卿十点多离开季言礼的书房,接了个余曼的电话,确定明后两天的安排后就回卧室睡觉了。
季言礼没回去,而是在书房等着开另一个会。
凌晨两点多,季言礼关了视频,把耳机摘下来。
他头后仰,靠在座椅里休息,搭在桌子上的手侧移了一下,碰到一旁被沈卿留下的那个盒子。
季言礼侧眸过去看。
盒子里的十七一动不动的趴在角落,仿佛能维持那个动作到地老天荒。
也是,这玩意儿都非常懒,所以才会寿命长。
沈卿在二楼的卧室睡觉,季言礼没有把人吵醒的癖好,去一楼的浴室洗了澡。
洗过澡出来,再看到茶几上的那只生物时,想了想走过去,决定把它放在一楼阳台外的水池里。
盒子这种空间太小,没办法换气,别一不小心养死了。
放好小七,男人光着脚从铺了白色玉石的池子边走上来,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裤被打湿了裤脚。
月光洒在他柔软的居家衬衣上,显得温柔沉静。
季言礼用浴巾把湿掉的地方擦干,踩上柔软的拖鞋,走到不远处一楼最东侧的阳台上。
阳台连着花园,抬眼就能看到刚被“放生”的小十七。
阳台半边露天,面积也大,北边放了躺椅茶几,南边那面挂了个很大的幕布,说是阳台,其实是个夜间的放映厅。
季言礼喜欢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在这里看些年代已经久远的香港电影。
刚从书房出来时的困意散去,季言礼不大想睡觉,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找了个碟子,塞进放映机里。
季言礼是在这个时候接到段浩电话的。
他指尖抵着放映机的侧面,听着电话那端段浩的声音。
“您之前说要把太太的行程报给您。”段浩在电话里三言两句汇报了下沈卿这几天去过的地方。
沈卿很聪明,但季言礼不是白比她大这三岁,况且轮和各种人虚与委蛇的打交道,季言礼比她早的更是不止三年。
所以纵然不知道沈卿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她做的这些小动作是想干什么,他还是能看出来。
季言礼把手从放映机上收回来,斜插进口袋。
他盯着远处幕布上逐渐浮现的光亮,声音沉而冷淡。
“抽个空把你的车和季松亭一家现在住的房子检查一下。”
他是对沈卿有些纵容,但还没到允许她往自己身边放不该放的东西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