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古镇重游

回到故乡的鲁思霞一直寄居在梅成客栈里。

出于对瑞蕙瑞萱的感恩,梅成和梅香总想为鲁思霞做点什么。但鲁思霞却什么都没让他们做,只是自己出钱,让梅成去宜城买回来一个“话匣子”,让梅霞去“梅萱斋”买些“文房四宝”。

“话匣子”花了200多法币,相当于‘临江园’半年的利润,梅成心疼得直哆嗦;相比而言,还是梅霞开明的多,说姑爷想听听戏文散散心,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更让她高兴的是,她去“梅萱斋”说是少东家要买“文房四宝”,掌柜的立刻亲自挑选了最好的宣纸、湖笔等,不仅亲自送上门来,分文不取,还奉上了500大洋,说是“梅萱斋”这些年的利是。

鲁思霞只收下了文房四宝,500大洋分文未要。

每天对着鲁思霞生活很有规律。尽管每天来探望他的乡亲很多,但鲁思霞却很少出门。早早起来在客栈院中练拳,白天除了接待来看望他的乡亲,就是在房子里泼墨画画,或者边听“话匣子”,边面对着窗外的雷江愣愣出神。几次“话匣子”,却不听什么热闹戏文,却老是听什么“国共双方代表正式签订停战协定、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来华“调处”、政治协商会议通过五项协议/中国成立国防部日本战犯军事法庭”等新闻,尤其是晚上,“话匣子”里还会蹦出让人听不懂的洋话。

尽管梅香不知道鲁思霞心中想些什么,但鲁思霞义兄和姑爷的双重身份让梅香非常尊重,她把对梅霞的思念,全部倾注在鲁思霞身上,每天想着法子为他做好吃的,无微不至地关心着鲁思霞。但鲁思霞却总是心事重重,每天难见笑容,不知道想些什么。

46年的春节来得较早。

从腊月初八开始,梅香就里里外外忙了起来。45年一年,雷江风调雨顺,晚稻获得了大丰收。又没有日寇掠夺,加上美援面粉大批量进入中国,沿江南京、芜湖、宜城和武汉等大城市全部被这些廉价的洋面充斥,雷江的粮食因此出奇的便宜。

聪明轻快的梅香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从小在梅家长大,耳濡目染,自然有一肚子经商之道。她乘机大量收购糯米,按照瑞蕙当年手把手交给她的方法,酿造当地的甜白酒。

甜白酒以纯正糯米为原料,酿制时,首先将糯米蒸煮成饭,盛在淘箩内,用雷江水淋凉。再将捣碎的酒药均匀地拌入饭料,并将饭料倒入酒缸压平,在中间挖一小潭,然后把酒缸加盖密封,四周用稻草焐实保温。若缸中心的小潭已积满酒浆,说明饭料已充分发酵,即可以凉开水倒入缸中,再封好缸盖,用稻草围护。一星期后,揭开缸盖,捞出酒糟,甜白酒便酿成了。

所酿之酒是乳白色,味既有白酒的醇厚,又含葡萄酒的香甜,老少妇孺皆宜。因其是用白面为媒,白水为血,白米为肉,故称“三白酒”。

尽管雷江被日寇收刮荼毒得很厉害,但没有了刺刀的阴影,没有了亡国奴的屈辱,这个春节雷江显得格外喜庆。自然,在除夕之夜,劫后余生的百姓喝一顿团圆饭喝一顿庆功酒,自然不可少,因此,“临江园”的三白酒大受欢迎。

为了帮助梅香推销,鲁思霞也亲自帮忙,在四四方方的红纸上,用毛笔工楷写了无数的“临江园”的“三白酒”,由梅成贴在酒坛上,成为了雷江和周边地区的畅销货。

除夕当天,前来“临江园”的三白酒已经告罄,梅成看着满满一抽屉的法币和银元眉开眼笑,一早就去宜城,要给梅香扯上几套好衣料,再置办点年货。

“梅香,陪我出去走走吧!”忙了整整一个腊月,梅香也难得清静,正忙着准备年夜饭。听鲁思霞这么一说,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和鲁思霞一起走出“临江园”。

除夕的雷江,所有的铺面都已打烊,所有的人家都已关门,门上贴满了红红的对联,整个街上难得见人影。这也是鲁思霞挑这个时候出来的原因。

雷江的街巷全是由青石板铺成,已被岁月打磨得凹凸不平,一场小雪未完全融化,青石板路湿漉漉的,两侧是残缺的雕花墙壁和斑驳的油漆木板门,透着淡淡的隐忍和儒雅,显得内敛而安静。

老街大都沿河,街与河之间也是房子,每隔一段,总有一个河埠连通河道,方便居民坐船时上下和洗涤。寒江中,古镇随斑斓的光影、水影还有未消的雪影悠悠晃动,水面上,绿苔斑驳的古桥如水浮莲般生长,以最平和的姿态承接着归来游子起起落落的脚步和心情。鲁思霞走得小心翼翼,不仅仅因为雪后地滑,而是他的脚步正踩着古镇岁月的留痕,这里留下他和他家人太多的印记,谁能料到不会惊动某个过去的细节,触及某个回忆的痛处呢?

不知不觉中,鲁思霞来到一所大宅子门口。这就是他曾经的家:鲁宅。

原来的照壁和厚重的青冈木板大门都不见了,以及记忆中的马头墙、砖木石雕、高脊飞檐都不见踪迹。

整个鲁宅,被分割成无数的小房子、面前是一扇缝隙极大的杉木门,门口一丛蔷薇顽强生长在土里,一把旧拖把挂在门前,十来级石阶伸入水中。透过门缝可以看出,里面房屋瓦缝里长出一些不死草,天井的沟沿里,永远都爬着绿茸茸的青苔,完全是普通的古镇人家临水的院子、祖祖辈辈生活着的老屋。豪华的鲁宅,由一个华贵贵妇蜕变成无数个朴素的村姑。

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从墙内穿出来。混合着清冷的空气,更显得沁人心脾。鲁思霞熟悉这个香味,那是种植的鲁府上和梅府后花园的腊梅。尽管原来繁华的鲁府和梅府都已人去楼破,但腊梅还是原来一样,傲雪凌霜,在最艰难的时空中,静静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坚韧顽强,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