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任何事都抵不上保住他孩子一条性命重要。

所谓面子,在生死攸关的大事前,不值一提。

“苏小姐,还请应允。”

富商言辞恳切,满脸羞愧的说完,郑重其事的挥了挥袖袍,作势给苏晚眠下跪。

见状,苏晚眠嘴唇嗫嚅两下,尚且来不及出声阻止,余光敏锐的瞥见一道纤细的身形急急朝这边跑来。

是跟随富商夫人的贴身侍女。

侍女步履匆匆,直奔着富商而来,清亮的嗓音里是难掩的雀跃:

“禀告老爷,夫人醒了。”

话音落下,苏晚眠几人均是脸色一变。

富商即将触地的双膝硬生生顿在半空。

激动之余,当即再顾不得其它,头一个往夫人的住处狂奔。

苏晚眠:“……”

正事要紧,片刻,一行人聚集在点燃着上等安神香的卧房内。

容貌秀美的妇人靠在床头,眼是睁着,细看下脸色仍旧透露着几分惊吓过度后的苍白。

让人于心不忍。

富商视线寸寸扫过她的面容,心脏刹那间犹如千万根银针穿透,疼痛难忍。

她不好受,他又何尝好受?

“夫人。”

富商艰难迈步,强忍着满腹哀楚上前挽住妻子的手,“我明白这等大事,我不该欺瞒你,你相信我,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当年临近生产时,大夫便告诉他,他夫人腹中的孩子极有可能会是个死胎。

他不是没想过告诉她实情,也好早早解脱,奈何每每见到她谈及孩子时欢喜的脸,压根开不了口。

他哪里忍心。

为了安抚她,他不惜从外面换了个孩子,代替那个夭折的孩子,将其视为己出。

她也从不曾怀疑。

原以为会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偏生发生了这种事,变故太快,他连个糊弄的借口都找不到。

富商:“你要怪怪我,等你养好了身子,打骂随你,千万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富商实在是怕得厉害,怕她再受刺激,冲动下做出傻事。

小心翼翼的模样,纵使苏晚眠作为旁观者的瞧着都不免动容,遑论一向与富商感情甚笃的夫人?

在这个时代,男子能有这份情意,委实罕见。

夫人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半晌望向苏晚眠道:“苏小姐,我能不能与你单独说几句?”

“单独?”富商以为夫人还在怨他,连句话都不愿同他多说。

神情肉眼可见的再度慌张起来。

“夫人,你是不肯原谅我吗?”

苏晚眠眉梢不着痕迹挑动,看他一眼,“夫人有要求,先生不妨遵循夫人的想法,带着府中下人先出去吧。”

依她看,夫人不像是在责怪富商,不愿再搭理他,像是另有其他话要跟她交代。

果不其然,富商前脚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脚夫人便急切捉住了苏晚眠的手。

勉力撑着身体下床,一副要给她行大礼的姿态。

苏晚眠颇感头疼。

动不动要下跪,这家人什么怪癖?

她赶紧拦住,扶着人坐回**,直言不讳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说,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有行这些虚礼的功夫,事早办完了。

夫人不是个磨磨唧唧的性子,眼见着苏晚眠足够大仁大义,不在乎这些,她索性不再藏着掖着,抬手抹着眼角的晶莹,哽咽恳求:“苏小姐……能不能请你,将我的孩子带走?”

苏晚眠有些诧异的屏息。

这倒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夫人没耽搁,毫不遮掩的同苏晚眠坦露她的真实想法:“我是无法接受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竟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无论是不是,她始终叫过我那么多声娘亲。”

她的确为早夭的亲生骨肉痛心。

但母女之情,同样是真。

带走他们女儿的那批人,明显不是寻常之辈,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家斗得过的。

她失去过一个孩子,绝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孩子。

夫人咬牙,几乎是字字泣血:“只要苏小姐肯答应我,愿意保住我女儿一条性命,保护好她,金银财宝随便你提。”

“若苏小姐嫌不够,我愿做牛做马,回报苏小姐的大恩大德!”

没办法下床,夫人干脆在**行起了礼。

苏晚眠好笑。

她以为会提出多过分的要求。

别说她既决定参与,就没准备袖手旁观,单冲这份感天动地的亲情她也会应允。

苏晚眠爽快答应:“夫人言重了,我会保护好她。”

“除此之外……”

苏晚眠故作高深的停顿,在夫人紧张的注视中,嫣然一笑:“在我带她走前,我还可以准许你们再见上一面。”

“苏小姐……”夫人喃喃唤着,失声痛哭。

他们一家何德何能,遇到这么个大善人。

此后半个多时辰,夫人的哭声丝毫没有停歇迹象。

毕竟下回见面不知是在哪一日,在事情得到彻底解决前,小姑娘恐怕都必须要待在苏晚眠身边,才能确保安危,一家人格外珍惜,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

苏晚眠没参与一家人的煽情,耐心的在外头等待着。

一盏茶饮尽,房门从里面拉开。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富商大概是不想让人笑话他,没跟着一块儿走出。

夫人双手捧住小姑娘的脸,沙哑着语调叮嘱:“女儿,从今天起,你要乖乖跟在苏小姐身边,明白吗?”

小姑娘年纪不大,不妨碍她懂事。

“娘亲,女儿明白。”

“乖女儿,真乖。”

夫人摸摸她脑袋,朝苏晚眠偏头:“苏小姐……”

苏晚眠知晓她要说什么,弯起眉眼宽慰:“夫人放心,我答应了你,就不会让她有事。”

事不宜迟。

苏晚眠抱起小姑娘,在夫人依依不舍的目送下,上了事先备好的马车。

待回到府上,苏晚眠首要做的,是为小姑娘把脉。

小姑娘在马车上默默哭了一路,这会儿已经陷入熟睡。

苏晚眠指腹触碰上对方细细的腕子,能感觉到有两股不同的气息在脆弱的经脉里涌动。

有一股很是阴煞。

苏晚眠叹气:“唉……”

才过去多久,就染上了鬼气。

她掖好被褥,出了房门,立即喊人替小姑娘准备药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