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体神用,无矩无方。”冥煞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太极之象缓缓收敛,仿佛刚才法术激**不曾有过。
这场试法非常短暂,冥煞也没有其余想要与众人展示的,他心中无所谓显耀神通的念头,东莱岛修士能够领会多少全看他们自己,冥煞也不去理会。
冥煞在东莱岛停留了一段时日,东莱岛修士得知土邦派兵屠戮玄黄洲生民之后,也都表示要协助沥锋会,并且派出部分修士协助王驰云,前去救援被围攻的岛屿。
如今十万列岛的局势很是混乱,王驰云在救下了几个玄黄生民迁居的岛屿后,发现这些土邦小国之间也发生了战乱。其中最大的斐季、巴泳、三汶的土邦,争先恐后地夺取岛屿,将一些远未开化的岛屿野民拿去祭海。
王驰云就亲自率众去追踪,窥探土邦军队祭海之事。发现在劫掠过后,土邦军队就会将活人捆绑在草船上,推入海中。纤薄脆弱的草船很快浸满海水,承载不住被祭海的活人,任由活人坠入海中,再无声息。
就光看表面,的确像是土邦落后愚昧、崇敬血食邪神的作为,但王驰云发现,这祭海之举似乎隐隐与海中气机有所感应。每当祭海之际,海水会自行倒灌,并且将靠近海边的祭品直接卷走。
在方真修士眼中,这分明是操御海水的法术,肯定有什么东西潜藏在水下,所以王驰云打算试探一番这海中之物,因为比起土邦野民,这潜藏海中的妖邪才是沥锋会占据十万列岛最大的障碍。
自从沥锋会赶来救援,庇佑玄黄生民之后,土邦好似也察觉这些人的厉害,不敢轻易冒犯,但这不代表沥锋会不会反击报复。王驰云特地派人进攻一处土邦岛寨,将其中反抗的兵丁杀死,但并未屠戮岛寨上的平民,而是劫掠一番后放火离去。
沥锋会修士来去如风、难以追寻,但岛上火灾焚毁林木屋舍,在海上是无比显眼的烽火狼烟,引来了一些土邦船队。
这些土邦船队果然紧接着沥锋会之后,将岛上残存野民扔到海边祭海。
正当岸边海水缓缓涨潮,将捆住四肢、蜷缩草船中的祭品卷走之际,王驰云率领沥锋会修士杀了个回马枪,直接掠海飞渡而至,朝着海潮之中施法,伏波镇海!
接连“砰砰”几声沉闷碰撞声响,海中大量浮沫升起,那不是寻常浮沫,而是带着浓烈腥臭气息的白沫,看似脆弱非常,但法术攻势却好似泥牛入海,被阻塞在外。
“果真有妖孽!”王驰云挥手一扬,三道黑色梭影直奔远处海域,落至海面好似浓墨侵染纸张,立刻化开,将一圈近岸海水圈住,不让暗藏妖邪脱逃。
这事物是沥锋会修士模仿蛊术炼制出的符器,与符咒类似,亦是以法力祭出发动,被称作“浊气墨”。
浊气墨在发动之前,外表就像是寻常墨条,一经放出便会形成浓郁墨气云团,看似虚无缥缈,但无论内外都极难被穿透。而且一旦沾上这墨气云团,就会在身上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的气息,对修士感应尤为明显,可以藉此探查突围之人的踪迹。
此等符器无论是用于困敌、还是自保脱身,都有不错效用。之前沥锋会与罗霄宗恶战,一些沥锋会修士便是利用放出浊气墨而逃得生机。
而这还是王驰云头一回将浊气墨施放进海水中,不过看来墨气云团并没有消散得太快,至少圈住的这部分海域,保证妖邪就藏身其中。
沥锋会修士杀奔回头,待在远处观瞧祭海的土邦兵士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这些土邦野民畏威而不怀德,经历此前几站与传说,早就将沥锋会修士当成鬼神一般,哪里敢正面迎敌?
如此也省得王驰云等人两面应对,沥锋会便可全力对付内海中妖邪。
王驰云先是祭出蕴灵沃根罩,虽说如今沥锋会逃离玄黄洲,但曜真城秘境早在此前就被施法封闭门户。而且即便远在十万列岛,这些与秘境法阵缔结血契的修士还是可以任意取用灵根法术,唯一的问题就是不好补充了。
但既然如今早已远离南境,那还不如将过往留存全部用光,也省得被他人窥视。
蕴灵沃根罩如同网罗展开,笼罩住半亩之地,众人立刻施展法力,种种破罡摧御的锋芒射向海面白沫,轰得海面一阵浊浪乱颤。
在此强攻之下,海面白沫似乎也抵受不住,渐渐耗散便浅,露出部分海面。
王驰云迫不及待,发动飞火直扑海面而去,欲一举将这片海水蒸腾殆尽。
顷刻间,火海弥天盖下,将周遭气息烧得灼烫,尚未触及海面,就有沸滚白气挤迫而出,水火交烹之下,海岸边产生剧烈爆炸,余威波及那些不得动弹的人祭。
王驰云可没心思去救这些人,本来在他的谋划中,这些人祭就是用来诱使海中妖邪现身,如今被烧死烫伤,灼热白气充斥耳鼻,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也省得王驰云听着吵杂。
经由冥煞催拔修为,王驰云如今法力远迈过往,比之玄黄洲方真道上一些大门尊长也不遑多让。轻而易举将大片海水蒸干,露出一片泥泞之下的……巨蟹?
沥锋会修士众人看见也是一阵愕然,他们分明看到一只背壳约莫有丈许方圆的巨大螃蟹,两条螯肢好似大钳一般,估计可以轻易钳断渔民的小舢板。而它的口器中正源源不断喷出白沫,估计方才覆盖在海上的白沫便是由此而来。
“别让他逃了!”王驰云忽然看见这巨蟹肢爪挪动,不断推开身下泥沙,连忙招呼众人施法。
有的人定住巨蟹下方泥沙,不让他遁地;有的人施法封冻倒卷回来的海水,阻绝巨蟹去路;有的人则直接上前飞身,欲持剑削断巨蟹肢爪。
然而一剑劈落,只发出铿然脆响,这巨蟹甲壳坚硬非常,居然连修士炼制的剑器都能抵挡。
“好东西!别让他跑了!”王驰云见状,心中生出一念,喝道:“将这妖孽生擒了!我要让众人都看看,列岛土邦祭海所祭的都是些什么!”
当即众修士不再用致命的法术,而是各种震撼元神脑识的法力,好在这巨蟹看着皮糙肉厚,心智却并不坚韧强悍,很快败下阵来,萎靡在地吐着白沫。
方真修士对付这种妖物自然有的是办法,他们当即将这巨蟹五花大绑,就像市井贩卖螃蟹那样,直接放到船上,不让他有借水逃遁的机会。
王驰云生擒这巨蟹之后,先是传讯给冥煞,然后带着这巨蟹回到玄黄生民迁居的岛屿,一个接一个向他们展示沥锋会斩妖破邪的手段。
毕竟沥锋会初来乍到,继续能够在十万列岛站稳脚跟。王驰云经历南境兴衰之后也有体会,光是凭自己沥锋会这些人如强盗般索取无度,迟早还是衰落的。而且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让沥锋会这些人来做。
王驰云来向玄黄生民邀功,就是要他们明白,列岛土邦不仅仅是要掳掠他们,而且是要将他们扔给海中这妖物为祭。
面对列岛土邦,玄黄生民尚可训练庄丁、垒墙兴防来应对。可如果海中尚有妖物潜藏,那么对于出海如常的岛民来说,不啻是难解巨祸。
现在好了,有沥锋会在,列岛土邦、海中妖物都被驱逐铲除了。但王驰云还觉不足,他认为光是自保还是不够的,沥锋会来到十万列岛的人手很少,眼下光是要分派各处保护玄黄生民就捉襟见肘。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众人聚集在一起,如此无论是开垦耕耘,还是自保生计,总好过散落在各个岛屿。
“仙长,此话说来容易,可做起来难呀。”在向各个岛屿巡回展示巨蟹之后,王驰云将几个岛上的主事人物请来,大多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在听完王驰云的说法后,便说出这话来。
“怎么难了?”王驰云问道。
老人答道:“如今散落在各个岛上的玄黄生民,已经有数十万之众。但十万列岛土地狭小,众人不得不分居各岛,各岛事务也只能自行料理,也就是每月会有集会。但一来一回全要船只,不比陆上轻便。如今听说海中还有妖物作祟,这不就正像是山林里的匪盗贼患吗?”
王驰云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其实就是现在玄黄生民所占据的岛屿地方太小,不可能强行聚在一处。但他忽然问道:“那……十万列岛上的土邦,也都是散落在各个小岛上吗?”
在场有些人曾与土邦打过交道,说道:“这倒不是,最大的三个土邦,都是在一处大岛,按照咱们官话,应该叫做红薯岛。这红薯岛放在玄黄洲,至少也是一府之地那么大呢。”
王驰云暗自发笑,一府之地却是不小,可这么个地方挤了三个土邦,而且还是三个最大的土邦,可见他们都不愿舍了那红薯岛。
如果说数十万玄黄生民独占红薯岛,那么生计应是不成问题,于是王驰云说道:“那几位有没有想过从土邦野民手中夺过红薯岛?”
“这……”几位老人彼此对视,他们年纪已大,经历先前祸患,大多都有安然度过后半生的想法。而且看他们的年纪,想必也是经历过妖祸乱世、流离逃亡来到十万列岛的,对于兵祸自是最为忌讳。
其中有一位正值壮年了,看别人都在迟疑,似是有些不忿,然后起身向王驰云问道:“仙长,如果我们想要抢夺红薯岛,仙长们会帮忙吗?”
王驰云等的就是这句话,不过他还是矜持了一番,问道:“哦?这位是……”
“我叫王大拿!是清平岛的管事,原来的管事被土邦的兵卒杀死了,暂时由我来顶替。”壮年男子说道。
“哦,原来算是同宗。”王驰云拱手说道:“其实我辈修行,有所为有所不为。正如这妖孽害人,自当斩妖卫道。可改朝换代、征伐之事,难免手染血腥。本人倒是好说,就是同行的那些道友,怕是不愿沾上这份杀业啊。”
王驰云说得好听,可他还不清楚跟自己前来的这些人吗?一个个最是欺软怕硬,自从他们得知列岛土邦的羸弱无能,早就有人向王驰云进言,直接杀得这些土邦俯首称臣,让他们岁岁进贡。
但王驰云想得更深远些,他担心沥锋会一旦迫使土邦称臣纳贡,沥锋会修士得了好处,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沉湎享乐之中,很可能真的不思反攻报复之事。
王驰云知晓冥煞的用心,他明白终有一日,冥煞回返玄黄洲,就是要大开杀戒。冥煞不在意有没有人帮他,可王驰云还是要依赖冥煞,而光是王驰云自己不可能攀上冥煞,还需要有一支能够帮助冥煞灭世大业的人马。
王驰云想要在冥煞灭世之前真正飞升超脱,他就需要冥煞在修行上的指点,需要沥锋会的人手为自己提供各种器物助益。更重要的是,给冥煞以牵绊,尽可能延迟冥煞灭世之日的来临。
至少到现在,王驰云觉得自己的话,冥煞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冥煞所思所想。但王驰云并不质疑冥煞要灭世的意愿与能力。
别说虚无缥缈的未来气数,对世人而言,此前中境妖祸的灾难,就几乎是一场灭世劫数。只要把世上活人杀得不剩几个,灭不灭世也没差别了。
“仙长!”王大拿说道:“只要有仙长点头,我立刻回去召集青壮,日日操训,为保尽早夺取红薯岛!不让仙长多费气力!”
王驰云闻言,即刻说道:“好!既然这位兄弟如此胸襟,我王驰云再推托就不对了!诸公听了,只要是愿意回去号召青壮的,我沥锋会都立刻派人前去协助,甲杖弓弩等一应兵事,沥锋会都会传授相应技艺,同时搜寻其中有修法机缘资质之徒,传授我沥锋会上乘妙法,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