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奇怪你竟然还有失算的时候。”
魔主笑道。
“我又不是神。”
黑袍军师说道，末了又补充道，“我说的是真正的神明，不是那群自称为神的虚伪家伙。”
大殿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魔主仍旧是那副雕塑的模样，坐在王座上动也不动。
黑袍军师看了一眼身后的魔神雕塑，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舍不得，我把他弄回来？”
魔主仍旧没有说话。
黑袍军师又道：“不是我非要牺牲他，不过是提早做了他不听话的准备，浮萍之水的事看起来简单，可我在这里能做的事情确实不多……”“我知道。”
魔主打断了黑袍军师的辩解，“当年确实是我着急了，如果不是恐怕魔族早已经覆灭，那个小丫头的魄力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而今有个和她类似的家伙，你想要一探究竟也在情理之中。”
黑袍军师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我说了，一切都是在按照计划行事，我并没有掺杂任何情绪，小崽子作死我不会阻拦，也不会刻意破坏。”
魔主闻言眉头微皱，开口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
黑袍军师冷笑道，“别忘了，你的帝王心术是我教的，跟我玩这手你还嫩了点，我选择魔族不过是因为你们机会比较大而已，但你们不是唯一有机会的。”
随着黑袍军师的话出口，大殿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魔主缓缓站起身来，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原本伫立不动的八十一尊魔神雕像似乎突然活过来，竟然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生机。
黑袍军师却视若无睹，反倒是啧啧称奇的打量着身后的雕像道：“看来你真的是命不久矣，怎么样，接下来是给我道歉，待人以诚，打感情牌然后托孤？”
“说上几句肺腑之言，让我辅助新魔主坐稳位置？”
“我猜猜是什么理由，大概是只有如此才能够让魔族不产生内乱，保持最大的竞争力，应付接下来的天地大劫，实现我的夙愿，对不对？”
“末了，再加上一句，若是新魔主难堪大任，我可以取而代之。”
“你会留下密令，让我摄政，同时拜托我照顾你最小的孩子。”
黑袍军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说过，魔族与人族并无区别，生命的尽头总会殊途同归，不是么？”
“刷啦！”
王座前的魔主猛的踏出一步，身边的漆黑巨剑骤然出鞘，杀气盈盈。
可最终，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巨剑归鞘，魔主重新坐下，沉重的甲胄哗啦啦作响。
“看起来，我还不能死。”
黑袍军师，冷笑道：“虽说不想承认，但当年我选择魔族合作，很大程度是因为你的存在，如果魔主不是你，我会立刻放弃魔族。”
“难道连你的夙愿也要一同放弃？”
魔主不解道。
他活了足够长的时间，记忆中的许多事情都已经模糊。
可唯独对于黑袍军师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记忆犹新。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瘦弱的身影找到绝境的他。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甘心么？”
“既然终究有人要成为魔主，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
“相信我，你会成为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但这条路很难走。”
“连死都不怕，你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多年来，那些匪夷所思对话中的内容几乎全都是实现了。
那个隐藏在黑袍之中，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让他成了魔族共主，在荒芜的魔域建立起城池，甚至教会了魔族规矩。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不再拘泥于魔域，甚至在数次大战中取得了从未有过的优势。
更有甚者，竟然还有其他种族的生灵投身魔族，随他们回到这片荒芜的土地。
可正因为如此，魔主才觉得可怕。
那个人是有能力的，只要他想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你的寿元还剩下多少？”
黑袍军师没有回答魔主的问题。
“不算多了，如果天地大劫来的晚一些，或许我都看不到了。”
魔主试图笑一下，表达此刻心中的情绪。
曾经志得意满的他何曾想过，最终让他无能为力的竟然是寿元。
哪怕是魔族，哪怕是天下最顶尖的力量的拥有者，他终究还是没有逃过时间的追捕。
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身后事，情感上，心理上他不想对和自己奋战了无数岁月的黑袍军师出手。
可他是魔族共主，他需要为无数魔族来考虑。
这是他与生俱来，没有办法选择的东西，生而为魔，无法更改。
他曾经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带领魔族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创造古往今来没有过的辉煌。
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万年前最有机会的时候，因为他的骄傲，自负，第一次没有听从老朋友的意见。
也是那一次，他输了，几乎葬送了魔族的未来。
是黑袍军师出手料理了后事，关键时刻果断放弃一切，退回到魔域，保存实力。
从战果上，他们没有输得很惨，可实际上，魔族的发展远不如东域百族，那一战消耗的是多年来积攒的底蕴，是黑袍军师的无数谋划，还有他的雄心壮志。
一念至此，魔主斩草除根的想法再也生不起来。
或许黑袍军师说的对，越是高级的生命形式越是相近的。
如今的他已经不完全像是魔族了。
正常的魔主怎么会被感情所左右。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黑袍军师突然开口，声音中透着些许没落。
魔主一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道：“你会死？”
黑袍军师轻笑道：“我为什么不会死？”
“我是人，我的寿命远没有你悠长，活了这些年已经算是老天开恩了，很遗憾，你做的准备都没有了用处。”
“这次天地大劫是你最后的机会，是魔族最后的机会，也是我最后的机会。”
魔主闻言，沉默不语。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没有了意义。
他从未见过这样落寞的黑袍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