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浅渊城新城区一栋还没有完成的建筑。

只有一半的墙壁遮挡不了寒风，可是却有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在这里。

有尚还年幼的稚子，有两鬓发白的中年人，有衣衫褴褛的流民也有穿着不错的商人。

“哎呦，来的人挺多呀。”

“是呀，比昨天还多了不少。”

“这不是楚掌柜么，您也来夜校读书？”

“赵掌柜不也来了么？”

“我哪能算是掌柜。”

“您客气了，也是奔着那个算学来的？”

“可不是嘛，识文断字啥的我倒是不在乎，能认识自己名字就成，可是这算学懂的人不多，肯教别人的就没有，圣子和公主殿下是真好呀。”

“谁说不是呢，呦，先生来了，赶紧落座吧。”

伴随着魏江走入建筑，刚才还喧嚣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拿着自备的板凳坐下，掏出草纸和炭笔准备记录。

看着眼前的景象，魏江的心情复杂。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给这样一群人讲课，还是教他们识文断字。

学生的差距巨大，先生的待遇也是天壤之别。

以前的时候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顶尖的，可现在却要在这样一个简陋的环境当中教学。

用的还是一块黑色板子和写字掉灰的白色粉笔。

这都叫什么事呀？

一开始他并不觉得圣子这个想法能够有成功的可能性，毕竟在原定的计划当中，教书育人这件事情是做了规划的。

且不说教学场地，人员选择都没有落实，就说这教材的问题也是争论不休。

在这点上，宗门那边是有意见的，他们的想法是，教学可以，但要分对象，不能一股脑地什么人都收，至少要能够看到回报，最好是教学的时候夹带一些私货，让这些人对乾天宗唯命是从。

哪知道圣子直接写信喷了回去，甚至还言明，他要的是公开的，甚至是强制性的义务教育，目标是让每个孩子都有机会读书识字。

这个说法，宗门那边是不太认同的，别说是整个东域了，就是赵氏王朝境内想要搞什么普及教育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还是这种不求回报的。

其中所需要的费用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何况陈凡还要求了教育质量。

在这个问题上，就连赵仙儿和赵氏王朝也沉默了。

陈凡第一次遭受到了全面对反，但魏江知道，圣子从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

这不趁着浅渊城动乱，竟然直接将这件事情推行开来，只不过所使用的一切都是简易版本，甚至连个像样的场地都没有。

魏江能够理解乾天宗和造势王朝的心态。

文字这东西其实和修者是一样的，都属于统治阶级的工具，普通人老老实实种地，干活就行了，哪有那么多事情。

如果不是修者随着境界提升能够通灵，他们甚至想让修者也变成文盲，只知道听从命令行事就可以了。

按照原本的流程。

普通人先展现出修炼天赋，然后被人选中，传授修炼之道，同时绑定阵营。

可一旦普通人识文断字，市面上又有修炼功法流通的话，这个流程就反过来了，一些大宗门，势力便无法做到垄断。

虽然大部分人即便是识文断字，修炼也不会有多少成就，可一旦低阶修者的数量多起来，就等于是抹平了修者的最大优势。

要知道，修者当中，数量最多的就是低阶修者，和普通人竞争最多的也是这些低阶，中阶修者。

真正能够冲击修炼之道巅峰的修者，要不就是有着庞大的资源作为依托，要不就是真的天赋惊人，或者兼而有之，他们的力量固然强大，但多数时候做得最多的事情还是修炼。

还是那句话，一个人再强大，除非无欲无求或者灭世，否则不管要做什么都需要帮手，都需要其他人来执行。

这点，身处乾天宗的魏江无比清楚。

历年来，宗门大会讨论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对于弟子的管理问题。

魏江不知道，陈凡搞的普及教育能否成功，但他知道，这件事情很有意义。

要知道，浅渊城的百姓最近可是很忙的，白天要训练，要巡逻，要和那些心怀不轨的外来者作斗争。

可是到了晚上，来学习的人仍旧不少，并且每个都很认真。

魏江不知道圣子对于普及教育还有什么其他的谋划，但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从大字不识一个，到如今的进步，他很欣慰，甚至比之前教导那些所谓天才的时候更加开心。

因为种种原因，教学任务对于魏江来说很简单，毕竟来的人基础太差，一切都需要从头学起。

练习时间，自然有人耐不住寂寞聊天，甚至大着胆子询问他一些问题。

魏江倒也不介意，在山上的时候多了，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像个人了，之前的初心，修炼的意义似乎都在日复一日修者世界的规则中消磨殆尽。

反倒是和山下人接触多了，那种久违的感觉慢慢回来了。

“先生，不是说女子也可以入学了么，怎么没人来呀。”

声音传来，魏江寻声看去，倒是有些面熟，是个性格开朗的中年男人，外来的流民，年纪倒不算大只有三十出头，可看面相却四五十岁一般。

他自己说想要识字的原因是想要找份赚钱多的工作，给女儿多攒点嫁妆。

起初说这话的时候，魏江不以为意，一个流民养活大了女儿已经殊为不易，还要攒嫁妆，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其他的人也笑话他。

却不想男人沉默半晌之后说了一句话。

“以前不敢想，可是到了浅渊城忽然又有了点盼头。”

魏江也是因此记住了这个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此人名叫孙杰，原本是南边某个世家的公子哥，因为庶出的身份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却也不学无术。

后来家里得罪了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他运气好带着女儿逃了出来，却因为什么都不会最终沦为流民。

虽说是身份发生了转换，可是言谈之间却依稀可见昔日的风采，魏江自然也多注意了几眼。

“女学和男学是分开的，那边有其他的老师授课。”

“怎么会，这浅渊城内还有比您更有学问的老师。”

孙杰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

“就你张了嘴。”

众人哄堂大笑。

魏江笑骂一声，心里却十分受用，笑着问道：“你这么关心女学是做什么？”

孙杰叹了口气道：“这不寻思给姑娘找个娘，孩子大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带着终归不方便，本来以为有机会的。”

魏江不由得暗自摇头，终归是昔日的富家少爷，旧习难改，他自然看得出，孙杰的话更多的调笑，倒不是说他真要做什么，而是这个性格使然。

不过他的话。

魏江忽然愣住，脑海中灵光一闪。

圣子不是正发愁怎么让外来者归心嘛，这或许是个办法。

成家了，自然就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