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一句话说完,张让愣了愣。
“你……你刚才喊我什么?”
刘备瞥了一眼张让。
“老张啊,你都四十多了,我才二十多,我喊你老张不行吗?”
张让又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没人这样喊过……挺奇怪的……”
“我多喊喊就不奇怪了。”
刘备摆摆手,缓缓道:“我喜欢权势,喜欢财物,喜欢美人,什么都喜欢,但是我更清楚,没有一个安定的局势,所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老张啊,你记住,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话听的挺唬人,不过从你嘴里说出什话来我都不觉得奇怪。”
张让缓缓道:“你说你心里有国,想让这个国家好一点,别人这样说,我不一定信,你这样说,我却不得不信。”
“因为什么?”
“因为你真的敢上战场搏杀拼命,方才的那些话,我也能听出来,不假,我从小在谎话堆里长大,说谎的人是说不出那种感觉的。”
“当然,我说的就是真话。”
刘备白了张让一眼:“还是那句话,凉州好,三辅好,三辅好,雒阳好,雒阳好,天下才能好,我必须要稳住凉州,我绝不容许凉州就此破败!”
张让对此不置可否。
现在面对刘备,他已经锻炼出来了一种奇怪的习惯——不是他专业范畴内的事情,他不和刘备交换意见,省得被刘备怼。
宫门口,张让喊住了刘备。
“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情,我给你办妥了,那个胡家,已经可以说是不存在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找你麻烦,不过为了帮你办成这个事情,我费了不少心思,你说你欠我一个人情,真的吗?”
“我说话算话。”
刘备看着张让,点了点头:“这个人情不小,给我免去了后顾之忧,老张,你记住,将来你就算是性命受到威胁,你来找我,我救你一命。”
“口气不小。”
张让咧嘴笑道:“什么时候我都要轮到你救了,雒阳肯定是要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吗?谁救谁还不一定,别说大话,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就行。”
“我说话算话。”
刘备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皇宫。
望着刘备远去的背影,张让的嘴角忽然勾了起来。
“老张……老张……嘿……”
张让带着颇为松快的心情回到了刘宏那边,只见刘宏点着灯托着腮,在桌案面前愁眉苦脸。
“陛下,您这是?”
“阿公,虽然我知道玄德一心为国,但是一想到玄德要去凉州就职,可能要好几年不在我身边,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啊。”
刘宏叹了口气,缓缓道:“如他这般忠心还有才能的人,我身边可能再也不会有了,以前觉得卢植不错,现在和玄德一比,卢植又如何呢?还不是满满的私心吗?”
张让想了想,然后缓缓开口。
“陛下,臣以为,正是如此,您才更需要让刘玄德去凉州,因为只有刘玄德会真心实意的治理凉州,把凉州的局势变得安稳,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对凉州局势的好转有什么贡献。
凉州到底离三辅之地太近,一旦有什么动乱,先帝陵寝受到威胁,可真不是小事,届时天下人之口又如何堵得住呢?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花费心思彻底解除凉州的问题,陛下应该高兴啊。”
“我当然知道这些事情,可是……”
刘宏又长叹一声:“阿公,你说,玄德要是能有两个,该多好啊?一个在外为我解除忧患,一个在内为我出谋划策,我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做太平天子了。”
“陛下,这人世间,哪里能够事事两全呢?”
张让笑道:“横竖不过一个凉州,五十多万人,就让刘玄德试试吧,他要是做得不好,您随时把他召回来,不也就在您的一念之间吗?”
“这倒是。”
刘宏笑了笑,说道:“我是又希望他能把凉州治理好,又希望他治理不好,我能立刻把他喊回来,说到底,如玄德这般的纯臣,还是太少太少了,但凡我身边能多一个,也不至于对他如此牵肠挂肚。”
刘宏这话说的实在。
张让也深有感触。
打一开始就能把他当正常人看的士人,的确,就刘备一个,世道如此浑浊,倒显得这刘备莫名其妙的像是一个真君子一般。
“陛下春秋盛,刘玄德也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张让一顿安抚,刘宏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心情一好,刘宏就觉得自己有有无限的动力去后宫耕耘了。
正好这些日子因为战事的原因,他都没什么心思去耕耘作战,现在凉州战事告一段落,他算是能喘口气,重新回到盘丝洞里享受生活了。
刘备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家里还是灯火通明。
家人准备了一桌好吃的等着刘备从宫里面回来,韩宁和韩小蝶更是激动的难以自抑,直接跑大门口等着,大有化身望夫石的架势。
等刘备拖着略微疲惫的身体回来之后,韩宁和韩小蝶是最先发现,也是最先冲上去拥抱刘备的。
反正天色黑,也没人看着,两人也就放开了羞耻心。
刘备也不是很在意,好几个月都和一堆大老爷们儿和谐相处,天天闻到的气味都是他们身上的酸臭味,再一闻韩宁和韩小蝶身上香囊的香气,顿时觉得自己似乎不在人间。
和妻妾一阵拥抱稍稍缓解了相思之情以后,母亲和老丈人丈母娘也听到了动静,一起出来迎接刘备,刘备赶快上前给三位长辈行礼。
家门口也没什么好说的,老丈人赶快拉着刘备吃饭,刘备在宫里面吃了一些,不过他食量大,再吃一些倒也无所谓。
而且餐桌上居然还有他最喜欢的炸鸡,这在军营里是吃不到的,乃至整个大汉都吃不到,只有他自家厨房里有这样一道菜。
于是他抱着炸鸡就是一顿狂啃。
“吃吧,多吃一些,我儿为国征战,多吃些是对的,就该多吃一些。”
母亲抚摸着刘备的脸颊,满脸慈爱:“可怜我儿,出去征战那么久,都瘦了。”
刘备呵呵笑着,也不说话,就这么一边狂吃炸鸡,一边让母亲抚摸着自己。
母亲忙着抚摸自己的儿子,老丈人和丈母娘,还有韩宁韩小蝶,那就一个劲儿的给刘备夹菜,各种刘备喜欢吃的菜和肉使劲儿给他往饭碗里夹,那个他最常用的尺寸很大的海碗被塞得满满当当,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种感觉让刘备非常舒服。
再怎么心机深沉的人,也是会累的,家的意义就在于能够给人一个休息的地方,能够卸下心防,稍微喘息几口。
只要出了家门,刘备面对的就是各种算计,各种挑战,各种牛鬼蛇神充满了恶意的围观。
只有待在家里面,待在亲人身边,他才能够感觉自己是个正常人。
等刘备终于再也吃不下了,吃的直打饱嗝,老丈人韩荣才缓缓拉开话匣子,开始夸赞刘备为国立功,一定可以得到丰厚赏赐的之类的内容。
然后韩荣还大胆的猜测刘备会得到什么封赏。
“财物就不说了,钱币也好,金银珠玉也好,土地也好,房屋也好,那都是小事,爵位的话,玄德本身已是督亢亭侯,此番两次斩将,两次夺旗,还有一次扭转战局,军功之高,至少可封乡侯,若陛下垂青,县侯也是有可能的。”
刘备笑了笑。
“这些都是陛下做决定的事情,我们做臣子的,不过是等着受赏罢了。”
“话虽如此,期待一下也未尝不可。”
韩荣抚着胡须,开心道:“自然,最关键的还是职位,之前你是尚书仆射左丞,又做了骑都尉,此番获得如此军功,之前外界都在传闻,说你有很大的可能会直接升任九卿。”
闻言,母亲捂住了嘴巴。
“吾儿要做九卿高官了?”
“很有可能。”
韩荣一脸笃定道:“以玄德的军功,不是财物和爵位就能嘉奖的,若要酬劳其功,担任九卿高位才够,否则天下人又会怎么看待朝廷呢?
更何况玄德还是汉室宗亲,为天子立下如此之大的功勋,天子是不会对汉室宗亲吝啬权位的,若不是玄德资历浅,就算是三公,又如何?”
刘备笑了笑,又拿起一块烤羊肉啃了起来。
“丈人说的有理。”
“哈哈哈哈哈哈!”
韩荣抚着胡须,得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