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张让这个问题问得不错。
但其实没有为什么。
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站在历史的高度上,刘备对于自己记忆中的某些人天然的就具备一些看法,一个人怎么说都不要紧,关键是看他怎么做。
皇甫嵩会打仗,仅此而已。
“我讨厌皇甫嵩。”
刘备开口直言:“这个理由还不够吗?皇甫嵩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他虽然有点能耐,但是没有气节,这样的人可不能指望他在未来帮你点什么,不给你添乱就算万事大吉了。”
“你和皇甫嵩有什么过节吗?”
张让奇怪的看着刘备:“我记得你们貌似没什么仇怨吧?如果说之前的那段口角也算的话,太勉强了一些吧?”
“我和皇甫嵩没有什么私底下的仇怨,但是讨厌一个人并不需要仇怨。”
刘备摇头道:“知道他的为人就足够了,拉拢一个人和他背后的势力,是要付出不小代价的,同样都是给,为什么不去给一个更加可靠的人呢?”
张让不置可否。
“也就是说,你有自己的想法了?不需要我帮忙?”
“让你帮忙代价比较大,一般的小事我不想拜托你。”
刘备摇了摇头:“除非是我无法办到的事情,比如让刘续坠入深渊。”
“刘玄德,我至今都不能预见你到底能成就什么样的大事业。”
张让盯着刘备,缓缓道:“但我确定,你是真的记仇,有谁得罪了你,你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和你做敌人,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整个今文学派都是你的敌人,你打算最终怎么处理他们?”
“那可不是现在的我能够决断的事情。”
刘备笑道:“但是,正如你说的,得罪过我的人,就是我的敌人,敌人,又怎么能在我面前大摇大摆,惹我不快呢?”
“也不知道杨赐和杨彪会被你怎么害死啊。”
张让摇了摇头,忽然道:“我,不是你的敌人吧?”
“当然,张常侍,你可是我重要的盟友。”
刘备笑着说道:“至少在今文学派覆灭之前,我们都还是盟友,之后的事情……再说吧。”
张让无奈摇头。
“你可真是坦诚。”
“坦诚,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
“确实。”
两人相视一笑。
时间来到了这一年的八月末,属于盛夏的酷暑还留着一条尾巴没走的时候,刘备专门请了几天假在家里陪老婆带孩子做奶爸的时候,雒阳城内就流传起了一则童谣。
童谣的内容是关于卢植的。
【昔有黄巾乱,幸赖卢子干,河北展雄风,天下已无难】
雒阳城内的孩童们走街串巷,手牵手肩并肩,把这首别有用意的简单易懂的童谣唱遍了大街小巷。
很快,别说雒阳城的黎民百姓们,官僚权贵们也都听到了这首童谣。
普通民众对此看法简单,大破黄巾的大功臣确实是卢植,卢植确实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当时卢植大破黄巾军的消息传到了雒阳的时候,很多雒阳民众都长长松了口气。
雒阳城到底不用经受战火了。
因为卢植击溃黄巾军的消息是最先传到雒阳的,所以他们很自然的把这份感激转移到了卢植的身上。
这属于雪中送炭,而后来的都是锦上添花,感觉完全不同。
现在这首童谣出现的就很是时候,也非常适当的表达出了雒阳民众心中的感情,于是渐渐地从童谣变成了民谣,连成人也开始传颂,还有人专门为此谱曲,在大街小巷传唱,歌颂卢植的功业。
雒阳城内传的那么广,官僚和权贵们也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知道了,知道的还很全面。
低级官僚对此只是一笑而过,没什么感觉,就算有感觉,他们的身份地位也不允许他们介入这种等级的政治斗争。
而中高级官僚和权贵们对此的感觉就好像是战场上的士兵听到了冲锋号。
他娘的,开战了这是!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开战讯号——这场仗难道是卢植一个人打的吗?
就算大将军何进高风亮节,不把后勤保障当做自己的丰功伟业,主动让在战场山厮杀的将士们获得功劳,那么皇甫嵩、朱儁等一样奋力搏杀的将军们又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呢?
皇甫嵩听闻此童谣,一开始只是一笑置之,之后随着童谣越传越广,他心里也越来越不是滋味。
朱儁则是从一开始就心里不是滋味,虽然朱儁也已经料到了是有人在背后要搞卢植,但是雒阳黎民那么明晃晃的歌颂卢植却忘记了他,还是让他感到很不爽。
难道只有他卢植一个人浴血厮杀,而我就什么也不是?
平心而论,朱儁的政治水平比皇甫嵩要高上不少。
朱儁出身寒门,和刘备一般靠着自己的拼搏一步一个台阶逐渐走上大汉王朝的政治舞台中心,靠着县长、郡守等人的提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斗争水平不低,绝非寻常人等。
而皇甫嵩出身将门,世代为将,官路将途较为通顺,斗争水平相当一般,或者说干脆就是个政治小白,长于军事,而短于政治。
所以皇甫嵩看不太通透的事情,朱儁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道道。
当然,看出来的人绝对不少。
可是这本就是正大光明的阳谋,针对卢植,那肯定就是今文学派的人做出来的事情,没什么好怀疑的。
并且也有人看出来了,这是今文学派的一箭双雕,一边针对卢植,一边也在图谋军事人才的加成。
今文学派全都是宫斗老手、封建迷信大家,看起来牛逼,可真要上战场见真章,保准是拉了。
而当前的局势是,黄巾之乱给大汉天下带来的余波尚未结束,在这个天下不稳的局面下,政治斗争已然不能成为大家生活的全部了。
军事作为极大的加分项,已经在朝廷政治斗争的内部稳稳占据了一席之地。
谁能拿到军事加分,谁就能占据上风。
而这对于今文学派来说就太重要了。
原先辩经就辩不过你们,现在打仗都打不过你们,这还得了?
所以在今文学派内部就形成了这样一种共识——必须要把卢植搞臭、搞倒,接下来再把刘备这个小赤佬给干掉,拔掉古文学派的爪牙,让他们变成没牙的老虎。
然后自己本身也要增强军事力量,这样才能挽救今文学派所面临的危机局面。
而杨赐和杨彪这对父子则有着更深层次的想法。
他们很清楚,今文学派本身的文弱化是长时间形成的历史遗留问题,各家子弟的文弱化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改变的,就和他们在学术上的衰弱一样。
若要改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培养自己人——古文学派未必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所以,他们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吸纳过去不愿意吸纳的新鲜血液加入今文学派,暂时强化今文学派,给今文学派的重生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