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攀立于甘泉宫所在的那山峦的山头,站在山顶往下看去,山脚下,披着皮甲,背着弓箭或是挎着刀剑的百姓,正通过甘泉宫,往北而去。
秦时,有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而这泱泱大汉,匈奴的入侵的时候,那些还能拿得动刀枪的百姓们,同样不会坐视不理。
在这些百姓们之前,第一波从长安出发的十万大军,已经越过了这甘泉宫,正奔赴前线,一路安顿那些逃难的老弱病残的同时,一边也在联络各处的防卫。
哨探,更是不计马力,不计损失的,往四面八方散开去,朝堂上迫切的需要知道,为什么边塞的的防卫,一下子便崩溃如斯,叫局势糜烂至此。
远远的,天子銮驾,在大军的拱卫之下,缓缓的往甘泉宫靠拢,见此,太攀的心头,没有丝毫的波澜。
甘泉宫,是这汉帝国局面的转折之处,亦是这帝国当中,妖灵们命运的转折之处,同样也是太攀的转折之处。
在甘泉宫之前,太攀所有的行动,都是顺应局势而动,说的好听一点,叫随大势而行,说的不好听一点,便叫身不由己,只能被动的应对局势的变化。
而甘泉宫的转折,则是代表着,太攀不再是被动的面对这天地当中局势的变化,而在开始自己主动的分析,这天地当中,大势的运转,去判断大势的转折点,然后主动的,参与其间,作为推动大势的力量之一,而不是被动的,被大势推动着,身不由己!
合道半仙之下,极少有修行者,能够图太攀一般,去寻觅大势的变局所在——便纵然是徐求道他们,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自觉。
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好,便是在大势降临的时候,做出最好的选择,取得最大的好处,如此而已。
光凭这一点,太攀就已经是超过了这天地当中,所有的元神修士。
只是,有着这样成就的太攀,心头却没有丝毫的自得。
如今妖灵们的情况,可谓是到了最黑暗的时刻,没有了合道半仙们作为制衡,这代表什么?
这意味着,那些人类的合道半仙,尤其是天师府的合道半仙们,纵然是对那些妖灵们出手,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彼此之间,维系了数万年的默契,在这一刻,彻底的**然无存。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攀纵然开始学着把握大势的脉络,又能如何?
对眼下的局势,并没有什么帮助。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太攀有些茫然的,从那山头上离开,回到了甘泉宫中。
随着刘启的靠近,这甘泉宫中的防卫,也是越来越森严,太攀想要在这甘泉宫中进出,同样也是越来越麻烦。
又五天之后,刘启的车架,终于踏进了这甘泉宫。
甘泉宫中,大殿一共十四座,一众皇子公主们,占去了两座,刘启占去一座,一众嫔妃,占去一座,余下的十座,则是由朝堂上各位大臣分了去。
刘启来的很快——长安城下,大军尚未整编完毕,刘启就已经出发,在第二轮十万大军,踏过甘泉宫的时候,刘启的车架,就已经进了甘泉宫。
“陛下,当务之急,不是收复失地,而是先搞清楚,幽凉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匈奴破关之后,兵马已经到了何处?”
“各郡各县的防卫,是否齐备。”
“若是不将这些摸清楚,那诸位将领们,便数率军北上,也只是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更有甚者,若是已经有人投敌,而众将丝毫不知的话……”说到这里,丞相陶青,便是不再言语。
“如今,已有二十万大军北上,陛下当下令,令他们以防守安民为重。”
“万万不要轻敌冒进,白白折损士气。”
御史大夫晁错,被腰斩弃市,袁盎也因为此,被罢了太尉之职,如今,朝堂三公,也就只剩下丞相陶青一人而已。
陶青谏言之后,一众大臣们,皆是出声附和起来。
这一场战争,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朝堂上,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有这个准备,若非是因为七王兵临长安,叫朝堂上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粮草兵甲的话,此时说不定,各路大军,都还不曾整备完毕。
一众大臣们,拼死规劝之下,刘启才终于是放下了将驻守这甘泉宫的大军,也派出去的心思。
到了夜里,整个甘泉宫中,依旧是灯火通明,无论是谁,都没有丝毫的睡意,而那些高官们,更是一个个的,都聚拢在一次,看着面前展开的地图,愁眉不展。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太攀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出现在了刘启所居住的那大殿之外。
“方外之人,有紧要军情,呈于陛下。”行宫外,当太攀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周遭的侍卫,都是飞快的聚拢来,张弓搭箭,叫太攀浑身上下,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军气涌动着,亦是将太攀周遭的天地元气,彻底的封锁起来。
“宣。”片刻之后,那宫殿内,刘启的声音,才是传了过来。
“云行舟?”
“朕记得你。”
“晁卿奏上那一封削藩策,首功在你。”
“与黄河之畔,你的功勋,亦是不小。”
“最后护送大军北退,依然是你。”进了宫殿之后,太攀还没来得及抬头,刘启的声音,便已经在这宫殿当中响了起来。
“你说有紧急军情,是什么?”在现身之前,太攀还想好了一系列的说辞,以解释自己如何出现在了这甘泉宫中,不想,刘启对于这个问题,却是没有丝毫的关心,而是直接就问起了军情。
“回陛下。”太攀定了定神,自踏入这甘泉宫中,森然无比的气机,就已经是将太攀给笼罩其间,这气机笼盖之下,太攀只觉得自己,哪怕只是稍稍有什么引人误会的动作,便会顷刻间,陨落于那森然的气机之下。
“是赤霄剑吗?”太攀心中想着。
“臣回转长安之后,便一直在城外养伤。”
“待到伤势将愈的时候,长安城已经封闭。”
“后来,因为开罪了天师府之人,一路追逃之下,臣便躲到了这甘泉宫。”
虽然刘启没有问,但太攀还是将前后因果,稍稍的渲染了一番之后讲出来。
“之后,边塞有躲避战乱之人,途径这甘泉宫。”
“臣一时好奇,便忍不住往北去转了几圈。”
“此后难民越来越多,北方战局,隐有糜烂之势,臣刚好又有闲暇,便是以这甘泉宫为起始,每三日一次,巡查甘泉宫外五百里地。”
“看到陛下銮驾之后,臣本有心避退,奈何,这甘泉宫中,守卫越发森严,臣又担心引起误会,便只好在这甘泉宫中,呆了下来,一直到陛下进入这甘泉宫。”太攀说着,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绢帛,绢帛上所化的,便是自长安大变的讯息传来之后,胡为义带着众妖,在太攀的吩咐下,所探查的周遭的地形等等,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匈奴的哨探所至。
地图被递上去以后,这宫殿当中的气氛,就是越来越沉凝,越来越压力,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启压抑的声音,才是响了起来。
“真是朕的好将军!”
“不过些许功夫,匈奴人的探马,都快要踏进甘泉宫了吗?”
“也好,既然匈奴兵锋已至,那就索性摆开兵马,真刀真枪的对上一场。”
“我倒要看看,匈奴兵马,是真的那么不可一世,纵横无敌,还是说,那些守卫边关的将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刘启发了一通火之后,才是又对着太攀道。
“云道长方外之人,却能为帝国之事奔波劳碌,朕甚感欣喜。”
“不过接下来大军对战,云道长这般方外之人,不便插手。”
“就烦请云道长,暂住这甘泉宫中,替朕守护好一众皇子。”
“待此战终结,驱逐匈奴之后,朕再亲自为道长表功!”刘启道。
然后有内侍,从旁边出来,引着太攀,往那些皇子公主们所居住的那大殿而去。
……
“这位是云先生,陛下有令,这些时日,由朱先生教导众位皇子们文字,由云先生,传授各位皇子们武艺。”进了那大殿之后,那些皇子公主们,也都还没有睡,而是一个个的,都在灯下,抄写百家经典,一个垂垂老者,手上拿着戒尺,在那些皇子公主们身边,来回走过,稍有不认真的,那戒尺,便是朝着背上打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见此,太攀也没有作声,只是遥遥的,给那朱先生,行了一礼。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那些皇子公主们,才是抄完了典籍,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了,一个个的,都是在侍者们带着,往休息的地方去。
“见过朱先生。”这个时候,太攀才有机会,和那朱先生交流。
好在这个时代,诸子百家的道统都还在,修行者们,也不是什么不学无术,只知埋头修行之辈,是以,那老者,对于太攀,也没有什么意见和排斥。
“既然陛下选定了你传授皇子们武艺,那你就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那老夫子,应了太攀一句之后,才是一边翻着那些皇子们抄写的经典,一边继续和太攀交流着……
到了第二天,那位朱先生,因为作业检查课业太攀的原因,上午的时间,便是交给了太攀。
而太攀也是根据那些皇子们年纪的不同,从记忆当中,选了不同的武艺出来,一一的传授给他们——那些年纪过了十四岁的,太攀所传授的,乃是杀伐争斗之术,而对于那些年纪没到十四岁的,太攀所传说的,却是固本培元之法。
相较于昨夜的‘奄奄一息’,这些皇子们,对于太攀所传授的武艺,明显是更感兴趣,一个个的学的都是相当用心,至于那些公主们,太攀倒是没有怎么理会,他们愿意学,就跟着学,不愿意学,太攀也懒得理会。
倒不是说他对这些公主们,有什么歧视,单纯的只是因为指点武艺之时,难免肌肤相接,在面对那些公主的时候,这一点,颇为忌讳,如此而已。
这么一晃,便又是半个月过去,这甘泉宫中的侍卫们,也算是熟悉了太攀的存在。
而太攀对于那些皇子公主们,也终于是有了些印象。
皇子共十四人,分别是长子刘荣,二子刘德,三子刘阏于,四子刘余,五子刘非,六子刘发,七子刘彭祖,八子刘端,九子中山靖王刘胜,十子刘彻,十一子刘越,十二子刘寄,十三子刘乘,十四子刘舜,此外,此外还有三个公主,平阳公主,南宫公主以及隆虑公主。
共十七人。
这些皇子公主们,长子刘发不过十八岁,最小的刘舜不过四五岁,不过这些皇子们,年纪不大,心眼却是不小。
十四个人,分成了四个团体,其中,刘荣,刘德,刘阏于三人,因为一母同胞的关系,天然便是一个阵营,此外还有刘发和刘彭祖,附于骥尾,以刘荣为首,形成一个团体;然后同样一母所生的刘越,刘寄,刘乘,刘舜,亦是一个团体;以及刘余,刘非,刘端,亦是一个团体;最后,刘彻,刘胜,以及三个公主,形成第四个团体。
帝位的传承,可从来没有什么长幼有序的说法,是以,这四个团体,很明显都是在竭尽全力的展示着自己,以尽可能的,提升自己在刘启,乃至于在众臣百官,以及那些侍卫们面前的印象,以增加自己接掌帝位的可能性。
四个团体,无论是做什么,都要较一较劲,分出一个高低先后来,这其中,刘荣的团体,自然是最强的,其次是刘越四人,再其次,是刘余三人,最后,才是刘彻的团体。
显然,就如今的态势看,若是刘启寿尽的话,那么刘荣接掌帝位的可能性,是最高的,这一点,太攀看得出来,其他的侍卫们,自然也看得出来,自然而然的,那些侍卫们,在面对着这些皇子公主们的时候,虽然看似态度恭敬,无可挑剔,但难免,却隐隐的有亲疏远近之别。
对于这种状况,刘启也懒得理会,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