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进我令家的门◎

“兄长大人也认识念慈?”

令梨怔住, 聪明如她很快掌握了一切:“兄长大人口中的魔修朋友莫不是……?”

天打雷劈般的巧合,但令梨细细想来,薄念慈和兄长大人的确修为相近、年龄相近。

原来如此, 吃小孩的魔修竟是薄念慈,好合理, 合理到令梨找不出一丝丝理由反驳。

这个男人竟同时拿下了令家兄妹二人, 好了不起的交际本领。

“那他岂不是注定要落单了?”令梨为难地说, 很快又舒展眉头, “是我疏忽了, 兄长大人与念慈多年不见,自该好好叙旧,他不会感到孤单被排挤的。”

好好叙旧?令桃面无表情地盯着自说自话的令梨, 盯得她忍不住端起茶杯暖手,以免被男人身上的冷气冻感冒。

这是自家妹妹,好不容易养活的, 不能打。令桃深呼吸, 压下浓浓的杀意。

杀意可以压制但不可以消失, 令桃无可遏止地回忆起他和薄念慈短暂的交流时光。

他们两个是打出来的交情,一个妖修一个魔修, 都是离经叛道的人物。一路修炼到大乘期, 曾相识的友人早已在光阴的洗刷下逐渐散去,只剩他们二人。

说惺惺相惜大可不必, 勉强算个塑料朋友。

令桃和薄念慈又都是生性高傲之辈, 没朋友是他们共同的宿命, 不知不觉间竟只存下来这份友谊, 两人捏着鼻子认了。

第180节

令桃久居十里桃源不外出, 薄念慈百无聊赖的时候曾来找他喝酒——准确来说, 是这人看中了令桃埋在树根下的桃花酿,过来打秋风。

猩红的魔气涌入云雾般的桃花瘴中,化为红衣烈火的男人。

十里桃源流水潺潺,瘴气终年不散,无鸟雀停泊,一脉安静。

清冷得让人心间发冷,薄念慈满不在意地走到遮天蔽日的桃树下,挑出一罐埋入土中的酒酿。

拍开盖子,浓郁的花香酒香扑面而来,纯粹干净的酒液晃**在坛子中,薄念慈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不枉费他大老远来一趟。

薄念慈拎着酒坛走向主院,他无需神识探查便可知,这里只有令桃一个人……?

“小孩的哭声?”薄念慈侧耳,讥讽道,“堂堂妖君,终于也沦落到捉小孩下酒的地步了吗?”

“有空站在外面说风凉话,不如进来帮我。”令桃隔着一扇门没好气地说,“别啃了,啃什么不好抓着我的头发不放?”

还真有小孩?薄念慈脸上带了点嫌弃和不解,推开门扉。

屋内,十里桃源之主盘腿坐在地上,地板上铺了过厚的绒毯,一只四脚兽正面朝上窝在令桃盘起的腿间,乳牙孜孜不倦地又啃又咬男人染着桃花香的长发。

令桃一边好声好气兼威逼利诱地和小孩讲道理,一边试图解救他岌岌可危的长发。

见状,薄念慈这个凉薄又没心肝的东西拎着不问自取的酒坛倚在门边,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令桃一道劲风呼过去,无数桃花枝泛着冰冷的寒光淹没薄念慈的身影,猩红魔气风起云涌,两人瞬息间结束十几次交锋。

谁也奈何不了谁是两人认下友人关系的重要理由。

他们的交锋惊动了躺在令桃腿上的女孩,她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口,脑袋一点点扬起来,嘴巴喔喔地看向薄念慈。

“你生的?”薄念慈嘲讽道,“好蠢的模样。”

花妖多是雌雄同体,他的猜测倒也不算无的放矢,但赤.裸.裸的嘲笑意味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捡来的。”令桃摸了个饼塞进小女孩嘴里让她咬着,免得她回过神又来啃他的头发。

薄念慈脸上带了些稀奇,以他对令桃的了解,这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究极宅家妖修连出门都百年难遇,上哪儿捡小孩回来养?

“我心血**出了次门。”令桃提起这件事心情也很复杂,“结果在院墙外捡到了她。”

出门没好事,好事不出门,打破舒适区果然要遭报应。

“弃婴?”薄念慈不为所动,他压根没有心软的时候,“我认识你也算久,第一次知道妖君有颗菩萨心肠。”

红衣魔修翻开两个酒杯倒上桃花酿,他自己拿了一杯喝,另一杯摆在令桃手边。

他替令桃倒了酒,算是付了酒钱,强盗逻辑。

浓郁的酒香吸引了躺着的小女孩,她用力嗅了嗅,澄澈的黑眸中冒出新奇的色彩,慢吞吞像只毛毛虫在地上蠕动,目标是令桃的酒杯。

薄念慈余光瞥到她的动作,突然伸手把人拎了起来。

软趴趴的小姑娘毫无防备,咿咿呀呀地被拎到半空,手舞足蹈。

“她的脊椎骨呢?”薄念慈抖了抖手里的“包袱”,轻飘飘的。

“捡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令桃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裹在襁褓里,先天之气未散,整根脊柱骨被人抽走了。”

“天生剑骨?”薄念慈难得仔细地打量女孩子未长开的面容,她也不怕生,被人拎起来只慌乱了一小会儿,咯咯地笑起来。

像是以为薄念慈要和她玩。

“能活过满月都不容易,竟然被你盘活了。”薄念慈松开手,魔气垫在女孩身下,不算温柔也不算粗暴地把她放回地毯上。

“我准备用琼玉梨枝给她填骨。”令桃摇晃着酒杯,平静地说,“若能活下来,我给她名字,认作妹妹。”

琼玉梨枝可不是普通玩意,那是仙器,拿出去掀起腥风血雨的至宝。

“你还挺喜欢她?”薄念慈费解地瞥了眼地毯上翻个身都艰难不已的小累赘,“看不出来哪里值得喜欢。”

薄念慈看不起人是常态,令桃和他的高傲程度半斤八两,但地上的小东西他辛辛苦苦养了些日子,一见面就被友人埋汰,难免心生不悦。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令桃护犊子地把小姑娘抱到身边,“我的妹妹作甚要讨你欢心?你们这辈子都不必有交集。”

令桃防狼的姿态把薄念慈惹笑了,桃花酿清冽但酒烈,他灌了一杯下肚,面上染了一层薄红,思维飘忽放纵。

“满心警惕对着我。”薄念慈边倒酒边摇头,“莫不是怕妹妹长大,我上门提亲,当着你的面把人掳回九重宫?”

“把心放到肚子里去。”男人仰头喝酒,喉结滚动,“本座再怎么放浪形骸,也不至于对个小孩起心思——长大了也一样。”

“你最好记得这句话。”令桃指尖沾了两滴桃花酿喂给扒着他的手不依不饶的女孩子,含笑看小姑娘被辣得吐舌头,一脸抗拒地低头啃饼。

“像你这样的人。”生着桃花眼的男人点了点他唯一的朋友,“休想进我令家的门。”

……

往日历历在目,令桃看向长大了的妹妹,风华正茂的年轻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姿彩华然。

得知妖皇家的猫崽子预谋挖墙角的时候,令桃没有生气。

猜测凌云剑宗首席弟子升起了师兄不该有的心思的时候,令桃没有生气。

从小妹口中听到“念慈”两个字的时候,令桃气笑了。

小梨可是个很讲礼貌的孩子,薄念慈是大乘期,小妹对他的称呼一定是“尊者”这类的尊称,绝不可能直呼名字。

她改口,只能是薄念慈自己要求的。

男人险恶的用心藏都没有藏,魔修果然一个好东西都没有!

“兄长大人?”令梨小心翼翼地唤他,“请帖,还发不发呀?”

寄给薄念慈的桃花在空中起起浮浮,令梨很怕下一秒花瓣四分五裂。

令桃第一个反应是不发,岂止不发,他还要从此关闭十里桃源留给薄念慈的出入口,让他进出无门。

第二秒,令桃忽然意识到什么。

令梨、令桃,放在一起看很明显是一家人,但若不刻意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一个剑修一个妖修,谁也不会觉得他们是兄妹关系。

薄念慈此那日之后未曾再来过十里桃源,他压根不知道令桃养小孩养活了没有,更不知道令桃为她起的名字。

“他不知道小梨是我的妹妹?”令桃啼笑皆非,记起薄念慈酒后漫不经心的话语:不至于对个小孩起心思、长大了也一样、看不出来哪里值得喜欢。

一字一句,都在打自己的脸。

令桃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像你这样的人休想进我令家的门’时候,薄念慈犹豫都不带犹豫地点了头,姿态洒脱得要命,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修士记忆力那叫一个好,特别是薄念慈记仇,记忆力更是格外出挑。

“我改主意了。”令桃唇角勾起恶意十足的冷笑,“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打脸现场,不失为小梨结婴大典的娱乐活动。”

他微微抬手,空中的桃花被狂风卷起,须弥间消失在天际。

千错万错都是野男人的错,令桃心平气和地看向令梨,决定不凶妹妹,好好和她说话。

“小梨,告诉哥哥。”令桃温声道,“那个狗东西是怎么哄骗你的?你们如何认识?是不是他看中你美色,不要脸地前来搭讪?”

令梨承认,她亲哥对她的滤镜有亿点点厚。

“天下第一美人怎么会馋别人的美色?”令梨摇了摇头,特别诚实地说,“我和念慈认识的情况有点复杂。”

“长话短说,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他曾无比渴望我的项上人头,不惜重金悬赏助力我身价过亿。在一次绑匪和人质的游戏中,他被我感化,与我缔结了一段匪夷所思的友谊。”

令梨打开乾坤袋,取出她特意留作纪念的一沓魔域通缉令展示给兄长大人:“看,我们友谊的凭证。”

作者有话说:

小梨:多么感人的友谊(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