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瘸了◎

薄幼鱼缩在屋子角落里, 惊恐地抱住柔弱的自己。

他的反抗被贼人轻而易举地镇压,薄幼鱼只能眼睁睁看着强盗洗劫他的医书,烛光照亮书页哗哗哗的翻动。

“那、那是妇产科的医书。”薄幼鱼哆哆嗦嗦地说, “好汉饶命,若是哪家妇人待产, 老朽愿意亲自上门诊治。”

死记硬背医书的好汉扭头看他一眼, 冷笑道:“区区医书, 你以为我背不下来吗?我可是宗门学分刷满第一人, 应试教育王牌考生, 一手考试重点猜题的高超技术拯救了多少我宗弟子,你知道吗?”

薄幼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能不能别杀我?

他是一个无辜的大夫而已啊!

薄幼鱼悲从中来,嗷地一声晕厥过去,决心再不睁眼面对现实。

披着薄辛外壳的令梨不理会他, 抓紧时间硬背医书, 一目十行。

医术因救人而生, 剑术因杀人而生,两极反转, 令梨学医学得分外艰难。

好在她不为提壶济世, 只想学会一桩换丹手术,可以针对性临时补习。

“提到换丹, 果然还是妇产科的知识比较靠谱吧。”令梨思索, “都是剖开肚子, 都要缝合, 四舍五入换丹等于剖腹产。”

令梨洗劫了薄幼鱼书架上的医书, 翻到妇产科相关的内容, 如饥似渴地阅读。

人有三痛六病,薄家人自然有求医需求。旁支中有一脉被本家单独分出,世代学医,书架上的医学笔记被盘出包浆,聚集了无数人的智慧结晶。

薄幼鱼被令梨选中的原因很简单,比起其他治疗疑难杂症的大夫,身为妇产科圣手的他更能给予令梨智慧的引导。

“剖开丹田和皮肤缝合是我的强项。”令梨一手握剑,剑尖轻轻拍在掌心,多添了几分自信。

她很自信,但愿她的病人知道这位临时转职的医修选择用本命剑给他们开刀的时候也能像她一样自信。

“手术刀小小一个,不够大气,还是我们瓜瓜好。”令梨盲目夸奖道,“切割血肉的事我们瓜瓜做的多了,不比手术刀有经验?”

虽然令瓜剑下存活率无限接近于零,但求医问药的患者一定不会介意——人在令梨剑下,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不介意”。

“开刀的工具有了,开刀的技术也有了。”令梨一手握剑一手拿医书,“就差送上门来的病人了。”

令梨对着镜子照了照薄辛的脸,又看向墙角晕厥的薄幼鱼,计上心头。

“比起薄辛忽然无师自通学会了换丹手术,薄幼鱼多年心生愤懑,不肯屈服于命运,利用自身医书暗自发明惊世骇俗的换丹手术——逻辑合理,就他了。”

令梨抽出绳子把薄幼鱼五花大绑塞进手术台底下,她取他一滴血融入易容丹中,吞服入腹。

“念慈?”令梨小声地唤了一句,“进来一下。”

薄府上下都是姓薄的,令梨又不好叫失忆的他尊者,名字念着念着就习惯了。

薄念慈闪身入内,他第一眼看到陌生的薄幼鱼,愣了下很快回神:“又换了张脸?”

“薄幼鱼是个大夫,更容易取信病人。”令梨脚尖踢了踢手术台下,示意正主在床底被捆成螃蟹。

薄念慈毫不在意他人死活,他环视薄幼鱼的屋子,一派整洁,唯有书架一片狼藉。

摊开的医书放在令梨手边,他走过看了两眼:“现学现卖?”

“说什么呢?”令梨顶着薄幼鱼的专业医修脸,信心大增,“老朽薄幼鱼自幼行医,如今已五十多年医龄,你可以质疑老朽的腰子,但不可以质疑老朽的医术!”

薄念慈平直的唇角扯了扯,他竭力遏制住想笑的心情,点点头:“嗯,不质疑。”

一想到除他之外的薄家人真会被这番话糊弄过去,更乐了。

令梨很满意她的新身份,她真是个多变的女人,无论什么人设都可以驾驭完美。

“薄幼鱼的诞生不意味薄辛的死去。”令梨摩拳擦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罕见,谁也不肯先把自己送上手术台,除非他们听说了成功的案例。”

令梨从怀里掏出一把易容丹——她离开山寨前在薄辛的府邸里洗劫来的,易容丹这么贵的东西令梨才不会自己花钱囤积——分成两堆:“左边是薄辛,右边是薄幼鱼。”

“准备好和我演一场双簧了吗,我的共犯?”

披着陌生人的外壳,令梨的语调却完完全全是她自己,含着十足的挑衅和兴味。

薄念慈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舌尖抵了抵上颚,他欣然道:“乐意奉陪。”

令梨准备策划一个惊天骗局。

薄家人不肯当第一只小白鼠怎么办?畏惧于换丹手术的成功率怎么办?

“只需让他们知道,有人已经成功了。”

令梨和薄念慈各拿起一粒易容丹,吞服入口。

……

薄山岳又一次在走廊碰见薄辛。

这几天他心绪不宁举棋不定,不是在屋里徘徊就是在本家内院里徘徊,心态宛如波浪起起浮浮,一口郁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山岳兄。”薄辛凑近薄山岳,隐蔽地瞧了眼左右,“我有一事想与山岳兄说。”

“辛老兄客气。”薄山岳对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薄辛很是笼络,连忙道,“是在这儿说,还是?”

薄辛:“自是寻个隐蔽处。”

两人相携来到一隐秘角落,薄辛在周围布下结界。

“什么事如此谨慎?”薄山岳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严肃道,“若是掉脑袋的事,恕我做个聋子哑巴。”

薄辛忌讳莫深地摇摇头,他抓起薄山岳的手,探向自己的丹田。

薄山岳条件反射地挣了挣,不解道:“辛老兄这是作甚……你!!!”

他挣扎的动作宛如被石化般强行停止,手掌隔着道袍按在薄辛丹田上,薄山岳的脸上满是惊诧和震撼。

“你——你的金丹……”薄山岳说话声音都在抖,难以置信地一点一点抬头,看向面容肃穆又隐含得意之色的薄辛。

薄山岳混沌的脑海仿佛闪过一道惊雷,被他压在记忆底层不敢多想的烛火和密信又一次占据他全部心神。

血亲换丹,逆天改命!

“山岳兄多次在本家问责时替我周全,我感念山岳兄的恩情,不敢瞒你。”薄辛松开手,指尖点点丹田,“我这颗金丹,可够有说服力?”

太够了!薄山岳探入自己的小腹,金丹孱弱仿佛一碰就碎,对比薄辛丹田里圆润漂亮的金丹,他忍不住自惭形愧。

那是只有薄府本家才许凝结的真正的金丹!

“辛老兄,辛老哥。”薄山岳呼吸粗重地握住薄辛手臂,“你如何能——难不成辛老哥结丹时骗过了本家人,不是以血亲秘法结丹?”

“怎么可能。”薄辛嗤笑道,“本家对待分家何等严苛,人尽皆知!我若是犯了本家的忌讳,焉有活路?”

薄山岳心神巨颤:的确,本家的苛刻和多疑怎会许薄辛隐瞒多年?

“上次和山岳兄见面的时候,我腹中金丹还不是这一颗。”薄辛神秘道,“山岳兄好奇否,这几天我有何奇遇?”

薄山岳险些脱口而出:我知道!我也遇见了机缘!

他克制住了自己,竭力露出好奇又激动的神色:“是什么?请老哥说与我听听!”

薄辛却迟疑了,他看一眼薄山岳又看一眼周围,很是不安。

第161节

薄山岳联想到换丹的对象,恍然大悟:薄辛听信了密信之言,秘密谋杀了一位本家金丹真人,夺走了对方的金丹!他此刻犹豫是怕薄山岳不肯上船,反而把他出卖给本家!

至于薄辛谋害本家人后,本家祠堂中的命牌为何没能发出预警,薄山岳并不好奇——他自己便有一门秘法,专门针对命牌造假。

“辛老兄。”薄山岳发毒誓,信誓旦旦道:“我薄山岳对天发誓,如若将今日之事泄露半个字给本家人,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薄辛咬一咬牙:“我信山岳兄,事情是这样,我那天回屋突然发现桌子上被人放了一封密信……”

“我无法忍受道途被断的恨意,终于下定决心绑架了一位金丹真人——我的人脉没有山岳兄,用了些不光彩的鬼祟手段——找上神医。”薄辛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谁曾想神医竟是熟人——薄幼鱼大夫。”

“竟然是他?”薄山岳忍不住道,“他不是专精妇产科吗?”

“这你就不懂了。”薄辛教育道,“剖丹正如剖腹取子,薄幼鱼大夫恰恰专业对口!”

薄山岳悟了,悟得不能再悟。

“薄幼鱼大夫也是旁支人,他医术精湛,多年来对本家的不满越积越深,于是……”薄辛留了白,给薄山岳一个懂的人都懂的眼神。

薄山岳:懂!我懂!我全明白了!

薄幼鱼妇产科圣手的名声,薄山岳久仰大名,他们山寨里不少孩子由薄幼鱼接生再送入山寨统一培养。

“薄幼鱼大夫的医术可以信任。”薄山岳自言自语,“我们同为旁支,有几分香火情,他独木难支,自然渴求越多越好的助力。”

如果说之前薄山岳对换丹一事只有三分在意,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薄辛腹中圆滚滚金灿灿的金丹,羡慕得眼角通红。

大家同为旁支,你可以,他凭什么不可以?

换丹一事天方夜谭,薄山岳怕死,不肯轻易将自己送上手术台,可薄辛活下来了!

“他能挺过的手术,我难道不能吗?”薄山岳扪心自问,“修仙之人必置生死于度外,破而后立,置死地而后生!若是冒险的胆量都无,我还成什么仙,不如回家种地!”

薄山岳深吸一口气,缓缓定下决心,如磐石般坚不可移的决心。

“辛老哥。”他长长作揖,“受我一礼,感恩老哥以身示范,为我破除迷障。”

“山岳兄客气了。”薄辛连忙扶起他,“我等分家本就势弱,自该团结一心互帮互助。”

“薄幼鱼大夫的医术由我亲身验证,山岳兄大可安心。至于换丹的对象,山岳兄恐怕只能自食其力,或请信任亲近之人帮助,万要小心,莫被本家发觉。”他叮嘱道。

薄山岳更加感动,他自袖中掏出一只鼓鼓的乾坤袋塞入薄辛手里:“一点心意,万莫推辞!待我逆天改命,再与辛老哥叙旧。”

薄辛,或者说令梨,自然而然收下乾坤袋里的贿赂,从容道:“那便等山岳兄的好消息了。”

薄山岳告辞离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被毒死让他信心大增。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才是第一个登上医修令梨手术台的小白鼠。

“绑架一位本家金丹真人,我一人可不行,还要寻些旧友求他们出手。”薄山岳回屋后反复推敲计划。

他趁夜色偷偷去了一趟薄幼鱼大夫的问诊室,正巧碰见薄辛来复诊,薄辛和薄幼年一人坐桌前一人坐桌后,医患交流十分和谐,术后疗养简单轻松。

薄山岳在边上旁敲侧击询问换丹手术的事情,只见神医薄幼鱼神情淡漠,言谈间毫无畏惧人命泯灭于他之手的惶恐,果真是绝世神医。

他不知道,薄幼鱼之所以十分平静,并不是因为他医术高超,而是易容成薄幼鱼的薄念慈压根不在乎人命。

薄山岳被错误的判断蒙蔽了双眼,几天后,他带着一位昏迷的本家金丹真人敲响了薄幼鱼的诊所暗门。

门后,擦着剑的令梨挑了挑眉,吃下一枚易容丹。

“快进来,我早早准备着呢。”一手持剑藏在身后,一手拉开房门的神医微笑道。

烛火笼罩她的影子映在雪白的墙面上,屋内照不到光的地方仿佛一张血盆大嘴,将门外站着的薄山岳吞入腹中。

作者有话说:

小梨,冷酷迷人的反派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