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溪连日陪在孟氏身边照顾,今日难得有闲暇,听逢月说要去桃林里摘桃子,换了身轻便的罗裙,与她手牵手奔桃林而来。

陈勉瞧见,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

逢月事先没提起陈勉的事,子溪微怔,上前飘然下拜,“表哥,陈公子。”

陈勉起身回礼,目光渐渐温软。逢月与苏景玉对视一眼,也不说破,只道她个子不够高,需要苏景玉帮忙摘桃子,拉着他向一旁走开。

陈勉心领神会,拎起地上的竹篮站在子溪身边,拈着高处的枝杈压下,子溪含羞一笑,抬手摘下熟透的桃子放进他手中的竹篮里。

逢月边选桃子边回头偷看子溪与陈勉二人,手向上一指,“摘那个又大又红的。”

满树都是又大又红的,苏景玉不知要帮她摘哪个,手托住她脑后让她转过头来,“这个?”

“不是,旁边那个。”

“这个?”

“嗯。”

逢月话音未落,头又转到身后去了,看着子溪与陈勉配合默契的样子捂着嘴偷笑,借口有事先回去一趟,拽着苏景玉出了桃林。

子溪从小在苏府长大,对这片桃林无比熟悉,又有陈勉帮着摘,一会儿功夫便将竹篮装得满满当当,翻出帕子沾了沾脸颊上的细汗,与他一起坐到石桌边歇着。

侍女换了新的茶来,子溪与陈勉第二次见面,不觉得生疏,边招待他喝茶边道:“陈公子稍待,表哥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陈勉开门见山,神情温和又严肃,不带半点虚假。

子溪本就对他颇有好感,不由得心湖微漾,低头浅笑,脸颊泛起薄红。

竹篮里的桃子鲜红水灵,甜香扑鼻,子溪挑了一个给陈勉。

陈勉转圈端详了一番,又放回竹篮里,选了一个自己摘的,待侍女洗净后,掰了一半与子溪分着吃,又酸又涩。

尴尬地夺回子溪手中的半个,从竹篮中找出适才她挑的那个让侍女重新洗过,再与她分着吃,子溪欣然接过,一笑莞尔。

内室的圆桌上,四个又红又大的桃子各自被咬去一口,逢月手指遮在嘴边,拈着牙签挑去齿缝里的桃筋,满脸失落。

“苏景玉,这桃子怎么不好吃呢?”

苏景玉低头摆弄着桃叶,目光从缺口的桃子移至逢月的脸上,调笑道:“因为是你挑的。”

逢月白了他一眼,看着面前红扑扑,圆溜溜,不带半点瑕疵的桃子,不解地嘟囔道:“我在夫人房里吃的明明很甜,还不塞牙。”

瞬间想起孟氏问她子嗣的事,脸上一红,求救似的向苏景玉身边靠了靠:

“夫人今日又问我身上有没有,还问我吃没吃她给的药,多亏你及时派人找我回来,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她了。”

苏景玉唇角一勾,“想要我帮你?”

逢月杏眼微瞪,定定地看着他,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苏景玉倾身靠近,双唇几乎贴着逢月的脸颊擦过,温热的气息拂乱了她耳边的碎发:

“那也要等晚上再说。”

轻缓撩人的嗓音在耳廓间回响,逢月的心尖仿佛被搔了一下,浑身酥软,脸颊倏地红成了桌上的桃子,推开他怨声嚷道:“苏景玉!”

苏景玉坐正了身子打量她的神色,分明娇羞比恼意多些,满足地笑道:“以后不要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去见孟氏,若是她来找你就随便编个理由避而不见,你放心,一切有我。”

这个主意乍一听上去还不错,逢月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

苏景玉能有什么办法,还像上次那样,说他有隐疾吗?

京中人本来就对他诸多误解,万一再传出这种事情来,对他太不公平了,再说苏天寿和孟氏也未必会相信他的话。

眼下苏府里风平浪静,日子久了,怕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苏景玉,我今日在正院见到父亲了。”逢月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尽,低眉垂目道。

苏景玉察觉到她神色有异,眉间一凛,低头对上她的目光冷声问:“他给你脸色看了?”

“没有!”逢月心急地否认,“我只是觉得,我从来不去给父亲请安,是不是不太好。”

苏景玉轻叹,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即便是每日晨昏定省也不会受到父亲的礼待,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挽着逢月的手道:“你在东院里呆着就好,不必去见他们,凡事有我。”

逢月木然点头,她知道苏府里矛盾重重,能在东院惬意地生活,不被人欺辱,是因为苏景玉一直在保护着她。

可他又能护她多久呢?一直躲着苏侯和孟氏不见吗?

东院风景秀美,却不及庄子里舒心自在,她更加对画中的小院子心生向往。

图样已经给周叔一段日子了,也不知房子建的怎么样了。

前几天要去庄子,苏景玉满心不悦,她不好再贸然提起,可又实在想回去看看,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苏景玉,我想回庄子住两天。”

“好啊”,苏景玉不假思索,“别带巧儿,带着我去。”

有他伴在身边当然更好,逢月惊喜又甜蜜,笑着点头。

桃林内,陈勉对子溪处处真情流露,却时时弄巧成拙,子溪温婉如水,从未有一丝嗔怪,反倒欣赏他的耿直率性,胸怀坦**。

两人单独在石桌边对坐了半晌,子溪自觉失了礼数,浅笑着起身,陈勉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由子溪伴着候在东院的亭子里,等着与苏景玉道别。

阳光透过浮云洒下,亭子周围花影斑驳,逢月带着子溪去院子里**秋千。

陈勉嘴上与苏景玉道别,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子溪,直到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苏景玉笑而不语,低头摆弄着吐艳怒放的月季花,大红色的袍袖与花色浑然一体。

陈勉转过头来,柔和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决然,“苏兄,我钟情于孟姑娘,想回府与家父商议这门亲事,只是不知道她作何想法,还请苏兄帮忙打探一二。”

鲁国公为人正派,在朝中颇有威望,陈勉无论文才还是样貌人品,在京中一众未婚的公子哥中均

属出类拔萃,苏景玉自然乐见其成,点头答应下来,亲自将陈勉送出府外。

爬满蔷薇的秋千一晃一**,两个姑娘并肩而坐,裙裾翩然。

子溪听逢月说起过这座秋千,却因为苏景玉时常在家,不方便过来与她一同赏玩,深吸一口气嗅着花香,满眼陶醉地轻笑。

“表嫂的秋千好美,就是这藤椅高了些,上下需得留心点,可别扭到脚了。”

逢月双脚腾空踢**了两下,脚底距离地面足有二尺高,赞同道:“苏景玉弄的,我也说太高了。”

自打置办这座秋千,逢月十次有九次是苏景玉抱上去的,苏景玉又叫顺子寻了快又大又稳的木墩来,以便他不在的时候逢月踏着上去,倒也不算麻烦。

秋千架上花瓣零落,如彩蝶般飘落在鬓间。

逢月歪着头,小声问子溪道:“你看那位陈公子如何?”

她与子溪性情相投,言语间像极了结识多年的闺中密友,子溪在她面前亦不避讳,面颊微红,垂眸浅笑:“他挺好的。”

逢月满意地翘着嘴角,知道子溪害羞,便不再多问,跟她抱怨起自己摘的几个难吃的桃子来。

子溪客居在苏府十年,这座桃林是她自幼玩耍的地方,每年桃子成熟都会亲手摘下一篮,精挑细选一番再给孟氏和苏天寿送去以表心意,日子久了挑桃子的眼光独到,一看便知道哪个甜,挽起逢月的手下了秋千,带她一起奔桃林小跑而去。

正午时分,太阳明艳却不灼人,地上的湿气还未散尽,微风带来阵阵清凉。

逢月别过子溪,踩着自己短小的影子,提着新摘的半篮桃子回来,交给巧儿拿去洗净切好。

推开房门探头向内室瞥了眼,苏景玉手里正捧着本《玉皇经》读着,她知道他思念拂风,不便打扰他,默不作声地进盥室洁面净手,换上一件奶白色的家常罗裙。

再出来时,巧儿已经端着一盘切好的桃子进来。

苏景玉在房里,她不敢黏着逢月,冲她嘻嘻一笑,恭敬地将果盘摆着圆桌上,施礼退出门外。

逢月坐在桌边,拈着银签扎了一块桃瓣尝着,甜滋滋的汁水盈满喉咙,切成小块后也不塞牙,竟然丝毫不比孟氏房里的差。

苏景玉送别了陈勉,回房后将经文翻看两遍,已然倒背如流,合上书册,看着桌上切成月牙状的桃瓣,粉中带黄,鲜嫩多汁。

逢月微微欠身,用自己的银签扎了一块桃瓣喂到他唇边,献宝似的道:“尝尝,我刚摘回来的。”

桃瓣被银签扎的汁水直流,顺着唇角滴在大红色的衣袖上迅速漫开,苏景玉忙将桃瓣含入口中,从嘴里甜道心里,眼底温情无限。“好吃吧?”

逢月一双杏眼眨都不眨,迫切期待着他的评价。

苏景玉难得没有故意逗她,笑着点头,“嗯,不错。”

“子溪教我摘的。”逢月眼睛弯成月牙,坐回圆凳上,单手支着下巴边吃边道。

苏景玉自己扎了一块,手中银签顿住,抬眸问道:“子溪那边怎么说?”

逢月口中桃肉还未咽下,含混回道:“她说陈公子挺好的。”

“那就好”,苏景玉眉眼舒展,将手中桃瓣吃下。

“陈勉说回去跟鲁国公商议与子溪的事,他那性子,认定了什么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只要子溪肯点头,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

“真的?!”逢月双眸莹亮。

“嗯,不过事情没定下来之前,还是先别让旁人知道的好,包括子溪。”

逢月以半个媒人自居,美滋滋地点头,银签扎了一连串桃瓣,片刻功夫便将果盘扫**一空。

午膳刚过,苏景玉便命顺子去准备明日要带去庄子的礼物,到傍晚时已经齐备,多是虫草、燕窝等补品一类,足足装了五大箱。

周妈夫妇虽然只是林家的下人,但毕竟照顾逢月多年,对她忠心耿耿,说是她最亲近的人也不为过,苏景玉初次登门拜访,不好怠慢了,全部亲自开箱验看过才放心。

逢月午后又去桃林里摘了半篮桃子,回房挑了几个装进盒子,准备带回去给周叔和周妈尝尝。

巧儿听说逢月有苏景玉陪同去庄子,无需自己跟着,心里为二人感情愈发亲密而高兴。

只可惜盼了多日要去庄子玩,到头来却泡了汤,眉眼垂着,正要跟她嘟囔几句,听见门声响动,知道苏景玉回了房,忙不迭跑去与桃枝一同收拾衣物。

盒子里的桃子个个顶尖弯弯,水灵灵的,苏景玉瞟了眼,脱下外袍搭在极乐椅上,向逢月道:“你这些东西一同放在车里吧,这两日天气不冷不热,明早随我一同骑马去庄子如何?”

逢月自从嫁进苏府还不曾骑过马,乐颠颠地吩咐巧儿把盒子抱到车上去,跟着苏景玉去马厩里选马,本打算选一匹如同林府的小白马一样高的,见了马厩里通身油亮的高头大马才犯了难,眉头一皱,心里直打鼓。

作者有话要说:

夫妻双双把家还,啦啦啦~

林逢月,骑马有啥好怕的,你夫君会照顾你滴~小作者憋着一脸坏笑地说。

还是软桃好吃,脆桃实在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