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于裂带着刘丁刘卯离开,直到连脚步声也听不见,苏景玉才放下挡在逢月身前的手臂,殷红的袍袖铺散在地上。

看着她还在泛红的脸颊,目光深情中带着一丝歉疚。

顺子不知道他毒药的事查的怎么样了,也不敢在逢月面前贸然提起,站在门口向里问,“世子啊,接下来要干啥?”

苏景玉没有回答他,挽起逢月的手:“走,我们先回家。”

当着王府众人的面做出这种事来,逢月羞的一刻也呆不下去,只盼着尽快回去,躲在房里不出来。

苏景玉先起身,牵着她的双手拉她站起,逢月被他吻的全身酥软,又蜷着腿坐了半晌,膝下发麻,起身后还没迈步便身子一晃。

苏景玉稳稳扶住她,搂着她的肩膀走出门外,吩咐顺子去花园里找子溪,叫她到香雪居前汇合,同焦侧妃辞行后一道回府。

阳光依旧灿然,却已经不那么刺眼,熏风一吹,阁楼下的古树摇曳生姿。

林玉瑶双手僵直地端在身前,面色苍白如同身上的罗裙,唯有被咬破的嘴唇沾着血红。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苏景玉搂着逢月亲吻的一幕仿佛一根尖刺深深扎在她心里,即便逢月的脸始终被苏景玉的手臂遮挡着,她看不清他吻她的动作,却能从他迷乱的神情中感受到他对她的渴望,对她的爱意绵绵。

沁着泪水的双眸里写满了怨愤与嫉妒,林玉瑶甚至后悔方才没有狠下心将逢月从回廊上推下来,是她是算计了她,夺走了她心爱的男人。

她不愿再看着他们俩个亲密的样子,却像是被那一袭红衣吸住了魂,宁愿苦苦地煎熬也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直到他从阁楼上下来,搂着逢月的肩膀朝内院走,仍情不自禁地跟着后面,任由自己弥足深陷,越来越难以自拔。

出了东阁楼,逢月局促地推开苏景玉的手,瞬时,左手的指缝被他填满,紧紧地扣住。

刚刚那个动情的拥吻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偷偷抬眼看他,还在泛红俏脸更烫了几分。

苏景玉的脚步顿住,缓慢地向后一瞥,脸色陡然沉下,幽黑的眼眸冷冽如冰。

逢月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了一眼,见林玉瑶正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急转回头,手指倏地用力扣住正要转身向后的苏景玉。

苏景玉转怒为笑,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放心,我同她说句话就回来。”

林玉瑶颤抖地仰望着缓缓向她走来的高大身影,被他笑容洋溢的俊脸迷惑的神魂颠倒,明知道会被他无情地伤害,却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不管不顾地向前挪动着步子,喃喃地轻唤:“苏世子。”

苏景玉停住脚步,不再向前,心中怒火翻涌,脸上却竭力保持着微笑,信守着他对逢月的承诺,和风细雨,却句句如刀:“林玉瑶,你不要逼我,告诉那个姜姃,若是再有下次,我绝不会放过她。”

脚下像是坠了千斤重物,再也挪不动步子,林玉瑶茫然望着远去的血色身影,微红的双眼渐渐空洞,泪水在眼眶中不断打转,久久落不下来。

*

小榭里,子溪周身水汽散尽,仍然流连于池中的风荷摇**,清香幽远。

可陈勉一直站在身边未曾离开,时间久了她难免有些尴尬,面向他福身:“陈公子请便,我去别处看看。”

陈勉顿住片刻,颔首回礼。

侍女在花园的石桌上备了新茶,子溪坐在桌边品着,目光朝逢月离开的方向望了许久,仍然不见她回来。

王府的花园她不甚熟悉,怕又像刚刚那样闹出笑话,只好等着她回来。

石桌上茶香四溢,树影斑驳,子溪指尖点在亮处,追赶着闪动的光影,直到一道人影将石桌上的树影尽数驱散方才抬头,“陈公子?”

陈勉清亮的眼中倒映着子溪在风中翩飞的发丝,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好在心底绽放。

他出身名门,世家贵女自然见过不少,却从未有人令他一见倾心,唯有子溪。她柔和的笑容,清雅端方的气韵着实令他难忘。

“孟姑娘,我能坐下来喝杯茶吗?”

子溪起身,静默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

陈勉样貌清隽儒雅,谈吐彬彬有礼,子溪并不讨厌他,只是怕与他单独在一起惹人闲话,坏了定远侯府的名声。

正巧此时顺子跑来道:“表姑娘,世子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叫你去香雪居与他汇合。”

“表嫂呢?”子溪问。

顺子咧着嘴笑,“自然跟世子在一起。”

心里又加了句:亲在一起。

子溪正要与陈勉辞行,陈勉心中难舍,上前一步道:“我与孟姑娘一同去吧,许久未见苏兄,正好见他一面,今日冒失地撞倒了他的表妹,也该向他当面致歉才是。”

子溪无可反驳,又有顺子在一旁,打消了顾虑,笑着点头。

*

焦侧妃神思懒倦,本打算回房歇着,让焦氏自己在香雪居里稍坐,耐不住她的奉承话一句接着一句,每句必以“娘娘”开头,哄的她美滋滋的,打着哈欠与她闲话不断。

焦氏今日专程为女儿的亲事而来,趁着焦侧妃高兴,找准时机切入正题。

“娘娘别怪妾身夸口,玉瑶这孩子论样貌论才华都配得上陈公子,家世虽稍逊色了些,可我们林家与王府沾着亲,得娘娘您庇护,也不算高攀他们国公府。玉瑶年纪也不小了,恳请娘娘出面,尽快把亲事定下吧。”

焦侧妃深知这几年焦氏仗着与她沾亲,终于在林佑面前扬眉吐气,每每焦氏有求于她,都免不得在她面前摆摆架子,拿腔作调地正要开口,仆妇自门外进来,行礼过后向她耳语了几句。

焦侧妃柳眉一挑,讪笑道:“陈公子出去半天了,想是跟玉瑶聊的投机呢,堂姐随我去看看?”

涂满红艳艳蔻丹的手指一抬,由仆妇搀扶着起身,焦氏看出事情有变,僵硬地赔笑,跟在堂妹身后跨出门外。

*

香雪居东边的回廊下,子溪悠然看着棚顶坠下的一条条翠绿的藤蔓,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她身上,亮如碎金一般。

一只通红的小瓢虫掉落在她肩头,正朝着她脖颈爬去,陈勉怕吓到她,不忍告知,拈起一片藤叶轻轻将瓢虫拂去,子溪转头看他,猜到一二,温柔地笑笑以表谢意。

顺子回想从花园回来的路上陈勉看子溪的眼神,眨眨眼睛,笑嘻嘻地背过身去。

阵风卷着藤蔓缠绕,难舍难分。

陈勉余光瞟着香雪居门前的两个贵妇人,头也不回,犹若未见。

他很是反感焦侧妃以小聚为由将他哄来,掺和他的亲事,丝毫不避讳地陪在子溪身边,想借此让焦侧妃明白他的心意,莫要再开口提及此事。

焦侧妃自然看得明白,拈着帕子沾了沾鬓角的细汗,一副瞧热闹的表情看着焦氏,焦氏起初还勉强赔笑,直到瞧见逢月与苏景玉十指紧扣着走来,后面不远处,林玉瑶双眼含泪,眷恋地望着苏景玉的背影,心里咯噔一声,抑制不住沉下脸来。

子溪终于等到逢月回来,向前迎了几步,却见逢月只是轻抬羽睫,又拘谨地垂下,不解地看向苏景玉,唤了声表哥,表嫂。

陈勉上前与子溪并肩,略一颔首,“苏兄。”

苏景玉见陈勉竟然与子溪站在一起,意外地挑了挑眉,欣慰一笑,点头致意。

香雪居门前,焦侧妃笑脸相迎,苏景玉挽着逢月上前辞行,子溪跟着施礼。

焦侧妃方才听仆妇说起东阁楼的事,又瞧着逢月垂着头满脸娇羞的模样,拈着帕子偷笑,继而将自家人,得空常来坐坐的客套话说了一遍。

又见陈勉像是对子溪颇有好感,想着子溪也算是定远侯府的人,若是将来能与鲁国公陈家结亲,两家势必都会念着她这位媒人的好,乐见其成,不再提及林玉瑶的事,招招手让子溪和陈勉上前来,对着二人笑语连连。

焦氏看着独自站在回廊里的女儿,面色越发难看,苏景玉冷眼扫过她,挽着逢月从她身前走过,没有只言片语。

之前他顾忌到逢月的感受,对林家人一向以礼相待,既然林家的人已经不把逢月当做自家人,甚至还欺辱、伤害她,那他便不再是林家的女婿,今后老死不相往来便是了。

马车都已经停靠在二门外,陈勉看出苏景玉今日心绪不佳,未与他多言,只说改日再登门拜访,陪在子溪身边一起朝二门外走。

众人远去,香雪居前恢复了一片寂静,林玉瑶脚步虚浮,轻飘飘地走到焦氏身边站着,焦氏眼见女儿与陈勉的亲事出了岔子,面色铁青,看着焦侧妃欲言又止。

焦侧妃本就对当初林玉瑶悔婚一事颇有成见,如今又见她对苏景玉恋恋不舍,睨着她嘲讽一笑,轻斥焦氏道:“堂姐也太拎不清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玉瑶的亲事再作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