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月万万没有想到姜姃竟敢在衍王府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来,惊得瞪大了眼睛,拼了命地向后挣。
“姜姃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她身形单薄,远不及姜姃丰腴,被她一把拽离了门边,朝栅栏扑过去。
逢月吓的脸都变了色,情急之下死死攥住门上的铜环不撒手。
困境中激发出的力量远超想象,姜姃又累又恼地冲着着地上呼喊:
“林玉瑶,你还不起来吗?!”
林玉瑶吓出一身冷汗,颤巍巍站起,鬓发松散,披帛半坠,喘息着向姜姃身边挪动,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却仿佛重重地踩在逢月心里。
若只有姜姃一人,她还能勉强应对,林玉瑶再跟着帮忙,她怕是难逃这一劫了。
逢月知道林玉瑶怨她、恨她,却万万不敢相信她对她的仇恨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自幼相伴着长大,十几年的姐妹亲情,竟会在短短两三个月间被撕得支离破碎,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感几乎要将她吞噬掉,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玉瑶,口中凄然无声地念着:“姐姐……”
林玉瑶越想越怕,避开逢月惶然求助的眼神,颤抖着扯了扯姜姃的衣角,“算了,我们走吧。”
姜姃被林玉瑶突然变卦气的七窍生烟,自己又支撑不住,也不敢与逢月僵持太久,免得惊动了王府的人,脚下踩稳了陡然松手。
身后的门没锁,逢月毫无防备,身体猛地撞开房门,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双手无意识地一通乱抓,手腕勾住林玉瑶身上的披帛,轻飘飘的,丝毫借不住力,惊呼一声摔倒进门内,痛的蜷缩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眼前骤然变暗,房门咣当一声被从外面关起,紧接着门上的锁链哗啦啦地响。
逢月惊的抽了口气,甩开腕上缠着的披帛,支撑着起身跑到门前用力推门,已经被锁的死死的。
“开门,放我出去!快开门!”
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逢月不顾掌心被门上铜环勒出的血印,拼命地在门上拍打。
一道阳光自门缝射入,外面一片寂静,林玉瑶和姜姃已经走了,逢月喘着粗气,瞳仁颤抖,后背贴在门上瑟缩着向里望着,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年节用的彩灯,好在没有伤人或吓人的东西。
她刚松了口气,心又再度悬起,这里位置偏僻,存放的又都是节庆用的东西,难怪阁楼下一个人都没有。端午刚过,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人不吃不喝能活几天?三天?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升腾,瞬间传遍全身,冷的她不住打颤,晶莹的泪水在眼中盘旋,不甘地转身,用尽全力在门上捶打。
“有人吗?快来人!救命啊!”
*
密室。
苏景玉淡然看着铜球里摆放成两朵梅花形状的十颗药丸,心里未起波澜。
红豆大小,赤色有光,正是衍王用来控制南疆死士的剧毒赤练,梅花花心的位置空置着,平杀落艳果然不在衍王手中。
自从崔荣锦查到祁公公盯上了打算辞官的孙秋允,还调看了三十年前先帝的脉案,他就已经开始怀疑皇帝李亢与他十年前中毒的事情有关,之所以仍坚持探入衍王府的密室,只是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手指一点一点抚摸着铜球上凸起的火纹,感知到底部略微松动之处,指尖一勾,铜球中间的缝隙在眼前慢慢合拢。
齐胸高的石墩上,两幅棋盘被按下的黑子全部弹起,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苏景玉高举着火折子,视线从头顶的石墙一路扫到脚下。
阁楼从外观来看,三面石壁,只有南面有门窗,脚下应该还有一间与这里结构相当的密室,而用来贯通上下的,只有面前的这座巨大的石墩。
指尖滑至石墩侧面,幽黑的眸子一凛,整个手掌贴附上去,运转内力一试,石墩果然是中空的。
手里的火折子随着呼吸摇曳,照的眼前的铜球光影晃动,苏景玉将手掌覆盖在铜球上用力一旋,瞬间发出一阵石门开启的闷响,只见石墩的左侧壁降下,露出一条极陡的通往下方的石梯,探头向下望,深度远超过阁楼的挑梁,一眼望不到底。
原来阁楼除了地上的两层,还有地下的密室,里面极有可能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苏景玉弓下身子,一只脚刚踏上向下的石梯,便听见外面似乎有女子尖利的喊叫声,屏息细听,眉心簇起。
“逢月?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顾不得去探下面的秘密,旋回铜球,搬动石门上的琉璃烛台,疾步如风般走出密室。
*
逢月拼命向门上捶打了一阵,累的满头大汗,靠在门上剧烈地喘息,透过木架的缝隙瞟见远处像是有个身影在极快地移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带来极度的恐惧,吓的她瘫软着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间瑟瑟发抖。
苏景玉从木架后绕出,一眼瞧见逢月蹲在门边瑟缩地抱成一团,单薄的身子抖的像是秋风席卷的黄叶,心里骤然抽痛。
“逢月!”
男人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她魂都丢了一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苏景玉的声音,难以置信地抬眼,一袭如火的红衣正朝自己走来。
“苏景玉”,变了调的声音从喉咙溢出,逢月刚扶着门板站起就被苏景玉一把搂入怀中,宽大的袍袖将她娇小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只剩头脸还露在外面,周身被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包裹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再也抑制不住委屈的泪水,缩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门被锁了,我还以为……会……饿死在这里!”
逢月哭得话不成句,大颗大颗的眼泪沾湿了苏景玉的衣襟。
她没有力气去思考苏景玉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却坚信他一定有办法带她离开这里。
苏景玉没有急着问逢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笑着在她耳边轻语:
“傻话,你是我的妻子,你要是找不见了,我必定把整座衍王府都掀翻过来,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让你饿死在这里!”
逢月止住了哭声,缓缓抬头看他,含着泪的双眼潋滟欲滴。
她并怀疑他的话,适才却完全没有想过他会来救她。
林玉瑶的绝情打击的她对亲情的憧憬几乎幻灭,更不敢对他有所期待,她与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还有不到十个月就要分开,永不再见。
可即便如此,这段日子他对她的确是很照顾的,还有子溪,她应该也不会丢下她不管,会来找她的。
虽然与姐姐乃至林家之间积怨已深,渐行渐远,但她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逢月心里暖意流淌,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湿乎乎的小脸恣意地往苏景玉胸前又揉又蹭,抹净了泪水,双手慢慢环在他腰间。
苏景玉看着被她揉的皱巴巴的前襟哭笑不得,轻拍她的脊背安抚她,瞥见地上散落的月白色披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透着彻骨的寒。
他拉着逢月席地而坐,故意试探着问,“你怎么跑到这来的,是谁锁的门?”
逢月低头搓着衣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与林玉瑶十几年的姐妹情分因为苏景玉而支离破碎,即使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会因此迁怒于他,但也实在无法当着他的面诉说姐姐的不是。
苏景玉深知逢月感念林家的养育之恩,看见林家人冷待她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怕她夹在中间难做。
端午那日也只是奚落了林玉瑶几句,将怒意强行压下。
就连四喜那丫头,也碍于逢月的面子,忍了许久才赶她出府。
这次眼见林玉瑶变本加厉,依旧不愿当着逢月的面拆穿,等着她自己向他倾诉,却迟迟等不到她开口,按捺不住问道:“林玉瑶骗你来的?她一个人对付不了你,还有那个姜姃?”
他乌眸一动,伸手握起逢月的指尖,看着她掌心里被门上铜环勒出的血印,压抑已久的怒火在眼底翻涌,略低着头,对上逢月的目光沉声问:“她们两个该不会是想把你推下楼吧?”
“没有!”逢月被他阴冷的语气吓了一跳,慌忙反驳,抓起地上的披帛团了两团塞进袖袋里。
“苏景玉,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不要插手。”
这里是衍王府,焦氏也在,若苏景玉为了替她出头,不顾及焦氏的颜面当众戳穿林玉瑶要害她的事,那个养了她十几年的家从此便会与她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苏景玉明白她一个孤女对亲情的极度渴望,勉强答应下来,心里终是恶气难消。
*
林玉瑶被姜姃攥着手腕,紧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日头偏西,两道狭长的影子向北穿过花园的拱门,隐入怪石堆叠的假山中消失不见。
周围没有人,林玉瑶推开姜姃的手,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焦灼,“我的披帛还在逢月那,万一被人发现了,我该怎么办?”
姜姃猛然转身,腰侧坠着的团扇剧烈地晃动,“你问我?这次多难得的机会,你倒好,不帮忙还跟着添乱!”
衍王府不比别处,姜姃亦是心里乱作一团,适才她拉扯不住逢月,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她,一时冲动才将她锁在阁楼里。
逢月毕竟是定远侯府的少夫人,莫名其妙在衍王府里失踪,王府的人必定不会坐视不管。眼下就算是想放她出来,没有钥匙也办不到了。
姜姃后悔不该一时冲动,事到如今只得把一切都推给林玉瑶,然后尽快脱身。
压下烦乱的心绪,心平气和道:“玉瑶,我与林逢月那丫头无冤无仇,是你一心想要嫁给苏景玉,我为了帮你才跟你一起对付她。你也不必太担心,林逢月很在意你这个姐姐,就算被人发现你的披帛在阁楼里,她也会想办法替你遮掩的。再说她也是林家的人,把事情闹大,损了林家的颜面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林玉瑶听她说的有些道理,勉强点头,姜姃担心脱不了身,趁机朝假山外边走边道:“我家里还有事,祖母叮嘱我早些回去,就不陪你了。”
“姜姃你别走,姜姃!”
林玉瑶无助地站在空****的假山中,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压着,快要透不过气来。
端午那日她害的逢月生了满脸的疹子,逢月没有跟她计较,那这一次呢,她真的还会替她遮掩吗?
还有苏景玉,他若是知道她企图推逢月下楼又会怎样?他对逢月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林玉瑶心乱如麻,独自在假山中站了许久也不敢出去,思来想去决定再去阁楼看看,想办法放逢月出来,在她面前丢了颜面也总比事情闹大了无法收场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患难见真情,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