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在身上的药膏不像脸上的那样粘稠,有股淡淡的花香,逢月悠闲地扯着身上纱衣的系带甩弄,随口同周妈提起昨晚在湖边的事。

周妈看着她手臂上还未消退的疹子和残留的印记不禁后怕,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姑娘顾念林家的恩情,也容我说一句,当年大老爷身子本来就不好,朝廷征兵本该二老爷去的,是大老爷心疼胞弟顶替了他。祖宗保佑大老爷活着回来了,身子却彻底毁了,娶了夫人生下姑娘你没两年就去了,夫人也跟着走了,才把姑娘托付给二老爷夫妇俩抚养长大,究竟是谁欠谁早就说不清了。”

“大小姐如今这样对待姑娘,你也不必顾及太多。这次多亏了苏世子医术高明,否则你一个姑娘家,脸上身上落了疤可怎么好!”

有苏景玉在,逢月坚信身上的疹子很快就会痊愈,又趁机赶走了四喜,心中释怀,不愿再提及与姐姐林玉瑶之间的恩怨,回头淡然一笑,“我有分寸的周妈,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下次的。”

说话间一个不留神,脚尖踢到了椅子侧面的扳手,并在一起的脚踏咔擦一声裂出一道缝隙。

周妈起初还以为这奇怪的椅子坏掉了,摸着扳手晃了晃,脚踏带动着逢月的双腿缓缓向两边分开。

周妈毕竟有了些年纪,很快便猜到这椅子是做什么用的,心里百般不解。

卧房里放着这样的东西,照理说小夫妻两个应该如胶似漆才是,怎么会一直没圆房呢?不好意思明说,一边擦药一边试探着问,“姑娘,这两个月你夜里睡哪了?”

“起初睡软榻,后来就一直睡在床边的脚踏上了。”逢月趴着摆弄衣带,懒懒道。

周妈沉默了一阵,回想前几日初见苏景玉时,他温文有礼,对逢月很是体贴,这次又帮她医好了疹子,笑着劝和道:“姑娘,要我说姑爷这孩子人挺好的,长的也俊,你已经嫁给他了,就跟他好好过日子,别总想着和离的事了,周妈盼着你们夫妻俩能和和睦睦的。”

姑爷、这孩子,逢月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苏景玉,只觉得好笑,鼻间噗的一声吹的手中衣带飘曳,而后很快敛了笑意。

与苏景玉好好过日子?

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

即便她早已不再讨厌他,还很感激他对她的照顾,但一年之后和离是早就说好的,怎能轻易更改,将来若是遇到了梦中的夫君,她又当如何抉择?

况且苏景玉亲口说过对她没兴趣,她与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心下微动,抓着衣带的手缓缓收紧,她仿佛察觉到自己对他有了那么一丝依恋与不舍,羽睫垂下,掩住了眸中渐渐涌起的温柔。

深夜,烛光闪烁,房里飘散着淡淡的药香。

逢月躺在脚踏上睡得正沉,薄薄的蚕丝锦被蹬落在地,只剩下一角还搭在小腹上。

苏景玉脱去暗红色的纱袍,俯身抱起她放在**,端着圆桌上的烛台细细检查她脸和脖颈上的疹子,已然去了八九分。

手指正要撩动她素白的衣袖,又觉得趁她熟睡时偷看她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微微一笑,从床里抽出枕被,躺在脚踏上睡下。

在南疆那十年,苏景玉跟着拂风四处搜罗各种巨毒奇药,居无定所,悬崖、河滩都不知睡过多少次,睡脚踏自然不在话下,却无法容忍锦被缕缕从**掉落,铺在他的脸上。

几次惊醒后睡意全无,懊恼地坐起身,看着**睡相惊人的少女接连摇头。

逢月一夜无梦,直到红日高起才醒来,双手伸过头顶抻了抻,懒懒地睁眼。

大红色的红纱幔帐收拢着垂在枕畔,身下高床绵软,歪头向脚踏上看,苏景玉的枕被叠放的整整齐齐。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吗?

逢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苏景玉刚好从盥室出来,银红色的中衣袖口向上折到手肘处,结实的手臂上还挂着水珠,瞥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笑容,轻嗤一声道:

“醒了就赶紧起来梳洗,不必更衣,用过早膳还要针灸。”

逢月强忍着笑哦了一声,起身到菱花镜前仔细照了照,脸颊上的疹子完全看不出来了,下巴和脖颈还有几处淡淡的痕迹。

“我看这都好的差不多了,一定要针灸吗?”

苏景玉坐在桌边,唇角勾起一抹戏谑调笑,“你又不是初次了,怕什么?”

逢月脸颊微烫,对着镜中瞪他一眼。

上午阳光耀眼,比不得夜里烛火朦胧。

逢月扭捏地坐在床边,手指反复缠绕着衣带,半晌才将寝衣脱下,只穿着件月白色的肚兜,趴在**把脸埋在枕上,一动也不敢动。

艳阳透过垂在床边的红纱床幔,为衣衫不整的她笼上一抹暧昧的红。

苏景玉下针时依旧酸酸胀账的,不怎么疼,只是他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身体的时候,那种熟悉的酥麻感仿佛将她周身的力气尽数泄去,虚软无力,却又热血沸腾。

前次针灸时,她还为身上的疹子焦心,生怕会变成麻子,甚至如苏景玉说的那样,严重了会性命不保。

此时顾虑全消,对他指下的动作似乎更为敏感,梦境中那些热烈痴缠的画面时不时浮现在脑海中,她闭着眼睛,咬住下唇,只盼着这一切能尽快结束,至少不要在白天,免得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起来吧。”

终于等来了这句话,逢月睁眼,双手拄在**坐起,取来寝衣穿上,悄悄抬眼看着站在圆桌边收拾针包的苏景玉。

他似乎总是能极快地进入医者的角色,一本正经地替她下针,不带有一丝杂念,或许他当真对她毫无兴趣,那些暧昧的话不过是逗她取乐罢了。

“想什么呢?”苏景玉缓步过来,站在床边看她。

“没什么。”逢月抬手,指背贴着涨红的脸。

苏景玉探究地打量她一瞬,“你若是不想针灸也可以喝药,不过喝的时间要久一些,如果你不嫌苦的话……”

“喝药吧,我不嫌苦。”逢月忙不迭开口。

苏景玉双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点头,“好,那你就喝药吧。”

逢月觉得不对,羽睫轻抬,问道:“我身上好的差不多了,为何还要喝那么久的药?”

苏景玉眉峰一挑,反问:“你就不怕今后又被人在吃食里掺了花生?”

逢月眨眨眼,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苏景玉又道:“好了只是表象,还需帮你开些药调理调理身子。”

他一只脚踩在脚踏上,身体向前倾了倾,勾着嘴角暧昧地道:“顺便再帮你降降火气。”

“苏景玉!”

龌龊心思竟然被他看穿,逢月满脸涨的通红,羞恼地抓起手边的枕头朝他身上用力锤打,却被他一把牢牢攥住。

枕头骤然脱了手,逢月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摔下床,吓得她紧闭着双眼放声尖叫。

苏景玉手臂一横挡住她,顺势往身前一带,俯身将软玉温香拥入怀中。逢月惊惶未定,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夏日的寝衣衣料轻薄,苏景玉炽热结实的胸膛紧贴着逢月胸前那片绵软,烫的她浑身一颤,慌忙松开手,背过身去不好意思看他。

苏景玉直起身子,迷蒙的双眼瞟着她紧绷着的纤弱背影,抿唇笑了笑,缓步走到圆桌边,端起一盏早已放凉的茶汤仰头咽下。

片刻沉寂过后,逢月下床,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家常的纱裙穿上,听见桃枝在门外轻唤,“少夫人,有信送到。”

逢月摸着微红的脸颊,理了理袖口,踩上寝鞋去开门,从桃枝手中接过一支信封,正反两面看了看,上面一片空白,没有署名。

怎么会有人送一封匿名信给她?

逢月疑惑地挪步到书案边,撕开信封,展开折的四四方方的信纸,左下角绘的鱼形玉佩极为醒目,视线快速扫过右侧的两行小字,水润乌黑的眸子骤然收紧。

祁沐恩竟然写信送到侯府来问候她的病情,还约她单独见面。

他,说他认识桑婉。

逢月拈着信纸的手缓缓放下,不解地拧眉,他明明知道她的身份,还约她私下相见,就是为了同她说明桑婉一事,难道这两日他忆起了什么?

抑或是做了与她同样的梦,所以才约她相见?梦中的夫君会是他吗?

可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管怎样,都该去见他一面的,把事情问清楚才好。

苏景玉还在房中,逢月心虚地将手中的信纸撕得粉碎扔进竹娄,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双手紧贴在身侧,局促地低着头往内室走。

想要避开苏景玉的目光,双眸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悄悄瞟向他,见他正坐在桌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脚下顿住一瞬,顶着他的灼灼目光换上绣鞋。

苏景玉收了视线,自顾倒了盏凉茶端在手中,垂眸望着水里倒映的那双饱含妒意的眼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一口饮下。

“出去啊?”

空茶盏落在桌上当的一声脆响,与平日里无异,此时却听起来格外刺耳。

逢月攥着衣角,目光闪烁,“嗯,我出去一会儿,晚些回来。”

“我叫顺子陪你?”苏景玉试探着问。

“不用了,我叫周妈随我一起,你有事去忙吧,不必管我。”

逢月一边说一边快步朝门口走,出了房门才松了口气。

苏景玉望着紧闭的房门许久,越发想不通逢月对他的态度。

适才还羞答答地拿枕头丢他,转眼间就在他眼皮底下跟别的男人幽会去了!

心里被醋意浸的难受,赫然起身走到书案旁,端起竹篓倒扣在书案上,将纸屑一块块拼接在一起,不出一刻钟,整张信纸清晰地呈现在面前。

虎跃楼?苏景玉得意地勾了勾唇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景玉:这一夜脚踏白睡了!气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