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

天光明亮, 春风吹拂。

门前小河边的柳树发了芽,柔韧柳条抽出青绿,随风轻轻摇**。

季风送来温暖湿润的气息。

“老婆,还要带些什么?”

江一焕从院子里回来, 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都搬上去了吗?”厨房里传来妻子的回应。

阳光透过窗户, 照耀在徐静娴沾了水珠的双手上。

水珠晶莹剔透, 宛若温润水晶。

徐静娴擦干净手,一回头看到丈夫满头的汗,不由微微一笑。

“过来, 给你擦擦。”

徐静娴抽了张纸, 细心为丈夫擦拭。

“水果全都搬上后备箱了,还有一些孩子衣服, 玩具什么的。”

江一焕笑着, 视线落在温暖橘黄的烤箱里。

“老婆你在烤什么呢?”

江一焕鼻子一动,像条温顺好奇的大型圣伯纳。

他走过去,在烤箱前蹲下。

明明已经是知名学者,此时看上去却仍然天真好奇如同孩童。

或许也正是因为在这个年龄仍然保持好奇,所以他能在科研上永无止境,永远以极大的热情和动力不断攻克难关。

“蛋挞、面包什么的。上次带过去的, 郑院长说孩子们很爱吃, 都舍不得吃。”

徐静娴望着丈夫,满心都是柔情与爱意。

她爱这个男人, 温柔善良,敦厚高大的身体里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噢噢, 所以你这次就特意大清早起来准备。”

江一焕恍然大悟。

“快好啦。”徐静娴笑笑, 拿出几个纸盒子, “来, 帮我装盒。”

“好勒。”江一焕卷起袖子,拿出科研攻关般的干劲,开始和妻子一起把新鲜出炉的蛋挞面包打包装盒。

……

一个小时后,江一焕夫妇如约出现在了宜江福利院门口。

郑院长和苏阿姨,都已经站在大门前等待。

一起翘首以待的,还有那十几个笑容明亮的孩子们。

“江叔叔!徐阿姨!”

车子刚在福利院门口停下,孩子们就欢喜地簇拥过来,热情地跟江氏夫妇打招呼。

“哎呀,小胖,你好!”徐静娴笑眯眯地捏了捏小胖的鼻子,“上次留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看完啦!好好看!”小胖笑得胖嘟嘟小脸挤成一团,脸蛋也红通通,声音爽朗,“徐阿姨,我能跟您再借几天吗?婷婷说她也想看!”

“没问题!这次徐阿姨还给你们带来了好多书,你们慢慢看,不急着还……”

徐静娴很受孩子们欢迎,一下车就被簇拥着往福利院里走。

孩子们一听又有新的故事书看了,顿时欢呼雀跃。有小朋友热情地递上刚洗好的梨子。

“哎呀,江先生,你又买水果了!”苏阿姨一看到后备箱里的东西,不由忍俊不禁,拍腿大笑道,“这不就是我们刚送去政府的甜水梨吗!江先生,你看看,你破这个费干什么……”

“咦?”江一焕疑惑地挠挠头,“这个甜水梨也是你们后山种出来的吗?”

“是啊!”苏阿姨哈哈大笑,指着小琴端过来的洗净切好的水果,“您看这不就是嘛!”

江一焕瞪大了眼睛。

“好了好了,小苏,江先生也是好意。”郑院长笑呵呵地,鬓边一缕银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

江一焕夫妇每次过来都会带上很多东西。不光捐物捐钱,还会陪孩子们玩游戏,给孩子们讲外面的故事。

孩子们都很喜欢他们。

郑院长和苏阿姨向这对善良的夫妇不住道谢,陪江一焕一起把物资搬进去。

那个腿脚不方便的姑娘小琴,也帮着一起搬。

江一焕起初不想让小姑娘动手,却被不远处的妻子以眼神制止。

妻子笑着摇了摇头,用口型说“她也是好意”。

江一焕便承了小姑娘这份好意。弯下腰去,认真地对小姑娘道谢。

“江叔叔,是我们谢谢你!”小琴眉开眼笑,青春洋溢的面容如同朝露湿润的花,“你们真好!我们所有人都特别喜欢你和徐阿姨!”

江一焕被小姑娘真诚的道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憨憨地笑了下,挠挠头。

一抬眼,就看到远处妻子已经在大树下,和孩子们玩了起来。

阳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照耀在妻子身上。

妻子温柔美丽的脸,犹如圣母般光辉。

江一焕看着妻子和孩子们,不由自主地也露出笑容。

直到身旁的郑院长轻轻咳嗽一声:“……江先生?”

“噢,不好意思。”江一焕憨厚地笑了笑,向郑院长道歉道,“我刚刚出了会儿神……您说什么?”

郑院长顺着他方才的目光望过去,看看院子里那棵十人环抱的大树,又看看树下的温柔女性,不由笑着摇头。

“我说你们夫妻俩感情真好。要是当初没因为事业耽搁,趁还年轻,生下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江一焕听着,只是微笑。

学术有成的中年教授,心知这位福利院院长的话语是好意,是替他们惋惜。

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难过。

“没事儿,我和内人都爱孩子,来这儿看看这些孩子们,也挺好的。”江一焕笑着说。

日光温暖而漫长。

春风拂动大树,窸窸窣窣地响。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像热气球一样地上扬,上扬。

飘啊飘的,飘到大树两米多高的位置。

一个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努力认真的“直”字,被微风缓缓吹拂。

……

同样湿润温暖的季风,同样轻柔地吹拂着宜江市市区,一所小小的公寓楼。

相貌如出一辙,连身材体型都一模一样的两兄弟,正在沙发上打电视游戏。

电视里传来游戏人物对战的轰轰砰砰声。两人激战正酣,忽然其中一人的手机振动起来。

“噢闹钟响了……”秦无垢看了眼手机,随手掐掉十一点半的闹钟。

虽然分了个神,但多年打游戏的手感极佳。秦无垢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抓着手柄随手按了几下。就听电视机里传来“K!O!”的提示声。

秦无垢一愣,连忙抬头,这才发现——糟了!

他一不小心把他哥给KO了!

“……”秦无味盯着电视机,皱眉。

“哥!我错了!”秦无垢赶紧放下手柄,双手合十,原地求饶,“我不是故意的!那什么,都十一点半了,要不咱们……”

“你在让我?”秦无味瞟了他弟一眼,哼声,“谁要你让我。”

“不不不,我哪有让你,我只是……”弟弟还欲狡辩,手里却是一沉。

只见他哥强硬地把手柄塞回他手里,面无表情地下令:“再来!”

“……呜呜。”弟弟欲哭无泪。

夭寿啊,他昨晚到底为什么要连赢他哥十八局啊!

这不,把他哥久违了的胜负欲都给勾起来了!

都从昨晚打到现在了!

而且还不许他放水,一定要堂堂正正地认真对战……

呜呜呜,刚刚那把明明偷偷放水放得很顺利的!都怪闹钟!都怪他分了个神!

这下好了。

56连胜+1……变57。

秦无垢抓着那个已经被自己掌心焐热了的游戏手柄,看看他哥一脸认真表情凝重点开下一局的表情。

不禁好笑又心疼。

57连败啊哥!

屡战屡败也就罢了,还屡败屡战!

真有你的。

不愧是,摸爬滚打从基层干上来的人民警察!

……秦无味虽然胜负欲被勾起来了,倒也不至于为个电子游戏失了智。

他弟撒娇说了句肚子饿,秦无味就果断放下手柄,拖着他弟出门了。

“啊啊啊?点个外卖不就好了嘛!哥我不想出门……我好困呜呜呜!”

今天是星期六,秦无垢被他哥拖着通宵打游戏就已经够累的了,这会儿只想宅在家里点个外卖瘫沙发。

一点儿都不想出门晒太阳!

“吃完了回来睡。”秦无味皱着眉头,像拔萝卜似的把他弟从沙发上拖起来,“你每次吃完外卖都直接躺,时间长了对胃不好。走,出门去吃。回来走路正好消食。”

“你还说我……”秦无垢被他哥都笑了。一个咸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又变成树袋熊挂到他哥脖子上,“喂平常到底是谁不好好吃饭啊!我上次去你们所里找你,都下午三点了你那午饭还放微波炉里晾着呢……到底是谁不好好吃饭啊秦大队长?你还好意思说我?”

“……”秦无味教育不成反被教,脸上不由有些挂不住。

但弟弟说的又是实话,他不好反驳。于是只好哼一声,无视弟弟的话语。

径自把这树袋熊推开了,人拎正,衣服理理。

两兄弟人模狗样,一起并肩出门觅食去。

……

小区外面,不远处有家新开的麻辣烫。

据说是网红店,生意特别好。

秦无味本来对这些网红美食没什么兴趣,奈何弟弟想吃。

于是两兄弟一路随口闲聊,慢吞吞地走到路口。

春日阳光正好,暖融融地照拂身上。

秦无味正被那阳光晒得有些倦意,忽然注意到前面路口围着一大圈人。

叽叽喳喳,老少皆有。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咦?这不就是那家网红麻辣烫?怎么了怎么了?”弟弟踮起脚尖,探头张望。

人太多了根本挤不进去。

秦无味注意到路边停放着食品卫生部门的执勤车,正要告诉弟弟可能是食品卫生出了问题,一转头,却措不及防撞上个人。

“唔!”

“……!”

秦无味被撞得后退一步,却下意识伸出手,去扶面前那人。

然而手刚伸出去。

砰。

撞上了。

原来那人也正要伸手扶他。

秦无味一愣,抬起眼。正对上一双和他一样讶异的眼睛。

那是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

一身休闲服,看上去很适合春日出行的装扮。

那男人长得很好看,惊讶了短短一瞬,然后轻轻笑出来。

像飘浮在万里高空的云。

被阳光照得暖暖的,然后像一床刚晒好的棉被一样,软乎乎地盖下来。

“抱歉,是我没看路。”男人看看秦无味,又看看秦无垢,似乎立刻接受了这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是双生子的事实。

他笑着问秦无味,“没事吧?”

“没事。你呢?”秦无味出于刑警的习惯,快速上下扫了他一眼。

视线掠过他胸前挂着的一架相机,微微停顿。

“你是记者?”

秦无味眉毛一扬,指指那被围观群众包围的网红麻辣烫,以及灰头土脸站在工商部门人员身边,沮丧看着自己的店铺被查封的老板。

“相机没事吧?”秦无味问。

“没事。我不是在拍那个。”男人笑得慵懒舒展,一种像软乎乎的云朵一样让人舒服的笑容,“我是在拍这个。”

男人指了指秦无味头顶。

秦无味抬起头,看到一棵大树。

“乌鸫。”男人笑着说。

“乌冬?”秦无味疑惑,看着那树梢上的小黑鸟,肚子咕噜噜地叫。

饿了。

“不是吃的那个乌冬……”男人笑得弯起眼睛,凑过来,把自己相机里的照片给他看,“是左边一个‘东’,右边一个‘鸟’,读作‘东’……是一种喜欢在春日鸣叫的鸟。”

这倒是第一次听。

秦无味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那白衬衣的男人相机里的照片。

……

与那男人分别之后,秦无味随便找了家看着干净些的馆子,和弟弟一起坐下来吃。

弟弟似乎对那男人很感兴趣。一直目送着那男人的背影,直到在街角消失。

“哎,哥,你看到他的耳环没有?”秦无垢笑嘻嘻,“那个金色的,小小的。”

“嗯。”秦无味当然注意到了。刑警的眼力不是盖的。

“那个好像是耳夹,不是耳钉。”

“?”秦无味从菜单里抬起眼,疑惑,“所以?”

“我猜他是因为怕痛所以不打耳洞,但又想戴耳饰所以……”秦无垢嘿嘿一笑,“感觉好基啊!”

秦无味:“……”

秦无垢:“长得挺帅,衣品也好。”

秦无味:“……”

确实。

秦无味默默在心里点了下头。十分认可弟弟的判断。

“对了!说到这个……”弟弟突然兴奋,掏出手机举到哥哥面前,“哥你看今天热搜没有!热搜第一……”

……

“热搜第一!”

繁华的市中心,商业街,街角花坛边。

两个刚刚从夹娃娃机里满载而归的女孩子,一手拎着一大堆棉花娃娃,一手拿着芋头啵啵奶茶。坐在花坛边缘兴奋得无所适从。

“啊啊啊啊奚兰宵官宣!官宣了官宣了!”

徐薇薇激动得快要从花坛上跳起来。

“哈哈哈轻点啦!你看人家都在看你!”孙佳玉笑着按住她,免得被路人以为她在发疯。

虽然事实上她确实是发疯。

为她磕的CP成真了而发疯!

“呜呜呜我就知道他们是真的!妈妈我磕到真的了!”

徐薇薇和孙佳玉抱头痛哭。

——孙佳玉虽然比她年长,但也只不过大了一两岁。

而且,孙佳玉也在磕这一对。

元宵CP。

被粉丝们称作元宵CP的两位,分别是去年选秀里并列第一的新晋顶流:奚兰宵和原鸾。

据说两人在参加选秀时就已经暗生情愫,然而作为竞争对手,他们也都认可和尊重对方的实力。每一次舞台上都针锋相对,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

私底下又相互扶持,相濡以沫。感情迅速升温,彼此之间箭头粗得节目组P都P不掉了。

以至于比赛还没结束,元宵CP已经有了老夫老妻的风味。

直把CP粉磕得神魂颠倒一本满足,一天到晚呜呜呜,每天都像过大年。

然后终于,官宣了。

社交网络一度瘫痪,全世界都在讨论这对颜值双top的小情侣。

祝福者有之,质疑者有之。

于他们本人却都无妨。

既然官宣,那就是已经做好了面对公众的准备。

更何况那对小情侣,这会儿正在国外度假呢!

繁华街头,两个小姑娘捧着手机抱头痛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经历了啥,走进一听满嘴呜呜呜。

一会儿呜呜呜,一会儿姨母笑。

路人看了直摇头,只觉这俩姑娘失心疯。

马路对面,巨大的商业广告屏上,正在播放奚兰宵和原鸾首张联名专辑的主打歌。

屏幕里的两个人,并肩立在舞台上,握着同一个麦克风。

两人对视一笑。将青春汗水挥洒在心爱的舞台上。

“对了老板不是让交下个季度的新游戏策划嘛……”

徐薇薇灵机一动,忽然兴奋,不由两眼放光,激动地狂拍孙佳玉的肩膀。

“小玉姐,不如我们就做一个纯爱游戏!”

“好啊好啊!”孙佳玉一拍即合,高高兴兴地和小姐妹商量起来。

“做个什么主题?打怪升级?”

“异世界打怪升级开后宫黄油?”

“啊,不是纯爱吗?”

“后宫黄油也可以纯爱啊!在座诸位都是我的老公老婆,我平等地深爱每一张卡……难道这还不够纯爱!”

“有道理啊。年轻人很有想法!”

“哈哈哈哈小玉姐快擦擦,你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哈哈哈哈!”

……

不远处的街心花园里,春光明媚,日光正好。

苍翠大树投下斑驳树影,阳光懒洋洋地照着。

张不凡和老婆怀里各抱一个婴儿。两人并肩坐在大树下,靠在一起,摇啊摇的。

两个小婴儿甜甜地睡着了。

两个大人也眯着眼快要睡着了。

一条大黄狗,摇头晃脑,呼哧呼哧吐着舌头走来。

它仰头看看张不凡,又仰头看看他老婆。

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两个人类身上。

大黄狗湿漉漉的鼻头动了动,扭头去别处,寻树叶去了。

大黄狗不知道,这个季节,落英缤纷。落叶却是没有的。

至少它想找的漂亮大树叶不会落下来。

“啊,在这里在这里!”

尔凯从街角走来,一踏上台阶就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跑过来。

大黄狗鼻头一动,对这突然跑过来的大男生并不害怕——它很亲人,而且它认得这个男生。

更重要的是,它认得男生手里的肉丸子!

“呼……呼……”大黄狗很聪明,粗粗的大尾巴摇来摇去,慢悠悠地走到男生面前。

“爸你快来!哈哈哈它舔得我好痒!”尔凯把肉丸子放在手心里,大黄狗舌头一卷,轻轻接过去。

牙齿丝毫不曾碰到他。

“这狗真的通人性啊。”方警官瞠目结舌,走过来,摸摸大黄狗的头。

大黄狗知恩图报,一看这人跟那投喂他肉丸子的男生是一块儿的,便也很大方地躺下来,露出肚皮给他摸。

粗尾巴一甩一甩,大拖把似的扫着地面。仿佛在身体力行,讨好地说: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方警官起初还一脸“我堂堂方大队长怎么可能沉沦于RUA狗”的正直脸,结果两分钟后,高大威猛的中年男人就蹲在地上,一会儿揉揉狗肚皮,一会儿捏捏狗耳朵,陶然忘我,完全忽视周围路人震惊的眼光了。

“爸!领回去吧!”尔凯眼见奸计得逞,笑嘻嘻地请示,“我都打听过了!这条是流浪狗!但特别听话,从来不伤人!它平常就在我们家门口那个菜市场里活动,周围街坊都认得它呢!都说它可聪明了!”

“流浪狗啊……”方警官沉吟。

“嗯?”尔凯眨巴眼睛,等他爸的决定。

“那得先带去打针,注射。”方警官勉为其难地从狗狗躺平任RUA的豪华服务中抬起头来,对儿子说道,“那你今天,天文台还去不去了?”

“啊,天文台,今天不去啊!”尔凯笑道,“今天有个新来的妹子,替我!而且听说她是专业的,是天体物理学的研究生!”

“研究生?来白银山天文台当志愿者?”方警官挠头,随即醒悟过来,“哦,观摩实习是吧?”

“对啊。白银山天文台是我们华国人自己建立的第一个现代天文学研究机构嘛!在研究天文学的人眼里很神圣的!”尔凯如数家珍,一开口又是天文台志愿者的标准介绍发言。

方警官呵呵一笑:“你要不也考虑考虑?”

“啊?我?我不行。”尔凯连连摆手,“我就是假期来当当志愿者,玩儿票的。让我认真学那个,我可学不来,不是那块料……”

“那你将来想干啥?”

“将来啊,我想想啊……”

父子两个随口闲聊着,从街心公园里站起身。

那条极通人性的大黄狗,见状也一跃而起,呼哧呼哧吐着舌头,甩着尾巴跟在两人身旁。

仿佛听懂了那句“带它回家”。

“爸!它听得懂人话!”尔凯惊喜不已,高兴得鼓掌,“它真的超聪明!要不去你们局里当警犬吧!给它整个编制!”

“警犬不成,警犬都要从小训练的,苦着呢。”方警官摸下巴,“不过吉祥物可以,它这么懂事……”

一对父子一条狗,晃晃悠悠。

尽情享受春日的美好。

……

春光明媚。

有人能在融融暖阳下散步,有人就只能枯坐家中,埋头苦干。

幸好,论文已经快写完了。

谈小阳总算敲下了论文里的最后一个句号,心满意足,转动鼠标滚轮,返回到第一行欣赏自己的大作。

大作——指他精彩绝伦的致谢词。

而不是他的水货论文本体。

致谢词里第一句:感谢我的妈妈,她在得知我被论文折磨得欲生欲死之时,特意从家中赶来,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为本论文得以完稿提供了最大支持(不然论文作者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毕竟本科论文。论文本体都那么水,致谢词里哪怕玩儿出花来,学校也不会说什么的。

谈小阳看着自己花里胡哨的致谢词,越看越满意,一时兴起,不由思考要不要毕业就去写个网络小说什么的。

外面客厅里,香味开始飘过来。同时传来母亲笑吟吟的呼唤:

“阳阳!吃饭啦!吃完了再用功!”

“来咯!”谈小阳美滋滋地按下保存键,活蹦乱跳地跑向母亲,“妈,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吃鱼!”王慧笑呵呵,随手把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一擦,胖嘟嘟的身体是典型的幸福老妈身材,“红烧鱼!妈今天去超市里,看这鱼特新鲜!就让小哥杀好了拿回来……你尝尝!吃了鱼聪明的,吃完鱼再去写论文!”

“嘿嘿!我论文已经写完啦!”谈小阳得意洋洋,“而且我致谢词里第一个就写了你哦!妈我一会儿拿给你看看……哎你别哭呀!妈你哭啥!”

快毕业的大学生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拿餐巾纸给他妈擦眼泪。

王慧哭得眼睛红通通的,脸上却在笑。

一边笑还一边安慰儿子:“没事儿,妈没事儿。妈妈就是觉得,阳阳长大了,终于长大了。妈妈高兴啊……”

……

大陆的另一头,常年为冰天雪地覆盖的国度。

由地层断裂陷落而成的巨大淡水湖,碧蓝平静。背后是连绵雪山。从地图上再过去一段距离就是冰极洲,以及世界著名的难以征服的高峰——鲁斯塔尼亚雪峰。

宏伟壮阔的雪山严酷凛冽,却反过来为湖泊遮挡了风雪。

以至于这片湖泊,保留了地质学意义上的诸多古老动物。

岁月风霜不曾将此洗礼,顶多是洗去尘埃,让这片宁静的大湖愈发纯净。

在这片富饶大湖的岸边,一些钓者正在专心捕鱼。

一排排小板凳彼此间隔不远,是可以互相闲聊却又不至于太过拥挤的程度。

大声交谈会吓跑鱼群,因此这几位钓者并不高谈阔论,只是时不时随口闲聊几句。

——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正在饮酒。

是的没错。

虽然在钓鱼,但也在喝酒。

喝的还是伏特加。沙过引以为豪的生命之水。

750ml装的大肚子玻璃瓶被从小板凳旁拎起来,拥有一头白金色短发的伟岸男子安德烈,一边咕咚咕咚灌着酒,一边斜眼觑着隔壁那一位。不由嗤笑一声。

“伊万!这都一上午了,你还没钓到一条像模像样的鱼!快别在那里丢脸了,你输定了!按照赌约,先去把烧烤架搭起来吧!”

不远处另一个小板凳上,同样在板凳旁放了一瓶伏特加、此时也已经喝得只剩小半瓶的伊万,闻言不满地扭过头来。清澈碧绿的眼睛里透着股不服输的傲慢,他哼了一声,指指手表。

“时间还早呢!安德烈!我劝你别得意,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大鱼到底……”

话音未落,伊万表情一喜,随即腾地站起来。

“上钩了!”

切,搞这么大阵仗。多大点鱼?

安德烈哼声想着。

然而视线还是忍不住地被那边吸引。

只见伊万双手紧握鱼竿,身体微向后仰,整个人表情夸张,兴奋中带着点严肃,严肃中又难忍兴奋。

兴奋当然是因为钓到了大鱼,而严肃……

“……”安德烈眼疾手快,像子弹般窜过去。

一把捞住了差点被大鱼拽进湖水里的伊万。

“喂!我不用你帮!”伊万皱着眉头大喊,手里还紧拽着鱼线不放。

“你这手法不对!别往死里收线!”安德烈也一脸不爽,态度强硬地握住他的手。教他怎么对付大型鱼类,怎么在大鱼拼命挣扎时收放自如。

“你别说我,小心你自己先给拽下去!”伊万脸上不甘示弱,双脚却悄悄往后挪动两步。

他确实站得太靠边了。

安德烈这样冲过来,也没地方站。他不给腾点位置,安德烈就真的要掉进湖里去了。

噢,那倒也不错。

就该让这个自诩海边渔村出身的家伙好好看看,这可是湖,又不是海。

他一副主场作战的骄傲模样是干什么!

两个同样英俊伟岸,同样身材高大的男子,和湖里大鱼搏斗半晌。

终于,湖面哗啦一声。

大鱼出水!

是一条大鲑鱼!

“哇!”伊万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不错。”安德烈嘴角也难得地露出微笑。

但是紧接着下一秒,傲慢的表情又浮上这个英俊中年人的脸颊。

“——可惜没我钓的那条大。伊万你还是输了。”

“时间还没到呢!!!”伊万咬牙切齿,刚刚钓上大鱼的喜悦被一扫而空。

他把大鲑鱼往箱子里一扔,赶紧坐下来,抓紧时间继续钓大鱼。

安德烈终于哈哈大笑,拿起伏特加酒瓶,朝着阳光高高举起。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伊万你输定了!你怎么可能钓到比我这条一米多长的大宝贝更厉害的鲑鱼!”

“你给我等着!”伊万嘴上虽然不依不饶,骂骂咧咧,伏特加酒瓶还是老老实实地举过去。

啪。玻璃清脆碰响。

两个毛子对着蓝天白云,对着大湖雪峰,各自吨吨吨,把透明烈焰般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

不远处。

一名华国少女默默盖上自己的钓鱼箱,悄悄祈祷下一条鱼可千万别太大。

巨型钓鱼箱里,七八条一米多长的大鲑鱼生龙活虎,粗壮鱼尾啪嗒啪嗒拍着箱盖,想从这个少女的渔获里逃离,重新回到碧蓝平静的大湖里去。

可不能让他们看见!

江沉月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然后下一秒,鱼竿剧烈晃动!

“哇!”江沉月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双手握紧鱼竿。

哗啦!哗啦!哗啦!

光看那动**摇晃的水波就知道湖底下咬钩的是条大鱼!

果然这剧烈的抗钓反应,就连那边吨吨喝酒的两个毛子都被吸引了注意。

一双大海似的蓝眼睛,一双宝石似的绿眼睛,齐齐朝这里往过来。

满脸写着震惊。

哎哟!

江沉月叫苦不迭。

完了完了,这么大条鱼,她是钓上来好还是不钓上来好啊?!

……

离开这座蔚蓝宁静的星球,在浩瀚宇宙的另一边,冰冷死寂的另一头。

一大片黑色星云,正在不断爆炸,扭曲。

遥远的黑色星辰缓慢闪烁,如同怪物低语。声音在宇宙中无法传递,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它的声音。

只有神明。

只有神明至今将它流放。

永久地不允许它,回归这里。

车水马龙,繁华而忙碌。

热热闹闹的城市中央,神明站在街角,面前是人行道,来往路人熙熙攘攘。

仿佛没看到,又仿佛看到了却转眼遗忘。

神明就是这样的存在。

即便如此,还是有个阴暗猥琐的目光,长时间地停留在神明身上。

神明微微仰起头,看着那碧蓝如洗的天空。对那目光并不在意。

目光的主人却仿佛终于确信什么,搓着手,贼眉鼠眼注意着周围,然后快步朝神明走过来。

“小同学,你好哇!”精瘦如猴的男人嘿嘿笑着,努力掩饰自己表情里的**猥。却忍不住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少年那精致漂亮的面容,修长笔直的小腿。

皮肤这么嫩,表情又这么单纯,一看就是未经世事的高中生!

而且他都在马路边站了这么久了,没玩手机,也不像在等人。

搞不好是走失了!

对,根据他这半小时来耐心的观察,他确信这个漂亮白皙的少年,大概率是脑子有问题!

不然怎么会啥也不干,就安安静静地在路口站上大半个小时呢!

“小同学,你站这么久,应该累了吧?!走,叔叔带你去休息……叔叔不是坏人……”

瘦猴男强忍着兴奋,试探性地去拽少年的胳膊。

果然被他猜中——那少年脑子不太灵光。

哪怕被拽住胳膊,也没有任何反抗。好像是不太懂现在到底在发生什么。

少年对此做出唯一反应,是微微偏过头,看了眼他的胳膊。

不懂得反抗。不懂得自保。

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不发一言。

……难道连话也不会说?

是哑巴?傻子?

还是跟家长走失的自闭症?

——捡到宝了!

这么漂亮的乖宝贝,怎么会放任他一个人在街上走啊!

没主的宝贝,被人捡走也是活该吧!

“走吧,跟叔叔回家,叔叔疼你……”

瘦猴男兴奋地说着,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猥的光。

“你看。你看。”

遥远的黑色星辰,在神明纯白无瑕的内心响起低语。

“你削除了变异种又怎么样。人类骨子里天生有恶意,哪怕没有被污染,人类自己也会犯罪,会堕落。”

“你的牺牲毫无意义。”

“所有人的牺牲都毫无意义。”

恶毒呓语如黑蛇般缓慢爬行。企图侵染神明的内心。

企图用苍白尖锐的指骨,在那荆棘王冠之塔上剜出深暗孔洞。

神明缓慢地眨了眨眼。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浩瀚如有星辰。

神明并没有回答。

只是任凭那瘦猴似的男人拖拽着。

还没走出一步,手臂却忽又被人拉住。

“等等。”

一个沉静的、属于成年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位同学,你认识他吗?”

面容冷峻的男人,沉着,冷淡,带着强烈的防备感。

下颌微微抬起,盯着那瘦猴的时候,眼神锐利如刀。

居高临下。无形中给人以压迫。

却在视线移向少年时,一瞬间温和下来。

“不认识的话,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男人低声叮嘱。

神明微微仰起头,看着那英俊坚毅,犹如永恒灯塔般的男人。

嘴角忽然扬起。

笑了。

宇宙彼端,遥远的黑色星辰,一瞬间震**。挛缩。

重新坍塌成一团冰冷死寂的黑洞。

……

邪恶固然存在,但永远有人挺身而出。

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灯塔是陆执。

稚嫩的神明和他永恒的灯塔在新世界里相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