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小姐……”

吧台内的调酒师脑门冒出冷汗,他不知道为什么狩猎者要对眼前两个男人发难,但是……

无论怎么看这两个男人都不是未成年吧!

“嗯?”

“我是说, 本店绝对正规, ”调酒师飞速改口, “客人请出示驾照证明一下吧。”

话虽然这么说了,但他也不敢久留, 假装去后台取酒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你在愚弄我吗, 女人。”

琴酒面色阴沉, 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令人生气的感觉。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伊佐那不知何时到了这边,他站在枫的旁边, 嘴角还带着一抹弧度, 整个人隐在阴影中, 仿佛是枫的另一面。

在守序、光明之下的混沌与疯狂。

琴酒看向那个巍然不动的女人,倒也不愧是警视厅的恶犬, 胆识非同一般。

“小姐, ”伏特加原本被枫怀疑,心底还倒抽一口凉气, 但听到这样的理由, 又不由得有些好笑,“怎么看, 我这样的家伙也不会是未成年吧。”

“先生, 只要让我看一眼证件就好, 也是以防万一, ”枫轻轻转动手腕, 发出嘎啦响声, “我作为一名警察, 也见过不少比你还老成的少年,但是年纪却还小呢。”

虽然开始只是瞎扯一个理由,但现在枫却想起了当时在侑士的学校里见到的学生,那个……叫平等院凤凰,还有鬼十次郎吧,如果不是侑士说了年纪,她也要把这两人当成家长了。

“这个要求应该不麻烦吧,”枫收起了警官证,“还是说,两位有其他难言之隐……或者,不愿意配合公务?”

她出门倒是也没忘记带上银手镯的。

“没有没有,”伏特加脑门上滴下汗来,这个女人的压迫力简直赶得上大哥了!注意到琴酒递来的眼色,他讪笑,慢吞吞地从怀里拿证件,“我带了驾照的。”

……鱼冢三郎。

只是扫一眼,枫就记下了他的信息。

她转头看向银发男:“酒是你点的吧,请问这位先生,不打算出示一下证件吗?”

“哼。”

琴酒也拿出了驾照,但包着封皮的证件只是在枫眼前晃过。

“这样就足够了吧,这是我的驾照,未成年人……可不会有驾照。”

枫微微蹙眉,然而下一秒,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莫西莫西……日下桑?”她看了银发的男人一眼,对上他猩红的眸,心底不由得一颤,“……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当然,”枫朝着琴酒微笑点头,“打扰两位了,抱歉。”

“你们的酒就记在我账上吧,呐,可以吗伊佐那?”

“随你,”伊佐那耸肩,“我可不会朝你要钱。”

*

枫走后,琴酒对于推到自己面前的【教父】一口未动,直接站起身离开了酒吧。

“波本那家伙倒是跑得快。”

他将烟头踩到脚下,漆黑的皮鞋碾过。

“那家伙跟着田纳西做情报,各种消息最灵通了,”伏特加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就这样放过她吗,大哥?”

“哼……山村枫,没想到一只恶犬如今也能把田纳西赶下台,”琴酒又点燃了一支烟,袅袅烟雾中看不清神色,“我看他现在是比以前更废物了。”

“你知道我知道你说什么吧,琴酒。”

伏特加的口袋里突然传出漫不经心的声音。

“田纳西!”

伏特加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

“抱歉啦,忘记先响个铃了,”田纳西对于自己随便黑进别人手机的事毫无愧疚,“这回你欠我一次,琴酒。”

说完,他不给琴酒反驳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伏特加隔着墨镜才敢打量琴酒的脸色。

……意料之中的差。

“跟无处不在的虫子一样……”

琴酒深吸一口烟,烟灰扑簌簌地掉落,他忽然瞟过伏特加的衣领。

他伸手,从他的衣领底下捏出一只红腹蜘蛛——当然不是真的蜘蛛,而是某种新型窃听器。

“你什么时候遇到过田纳西?”

“没有啊,”伏特加也很茫然,“自从他在发布会上卸下课长职位,我就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琴酒捏碎了蜘蛛。

*

联系枫的是日下莲。

而他联系枫的内容概括一下……就是:

课长!你妈来了!

*

日下莲一边小声打电话给枫通风报信,一边汗毛直竖地看着玻璃门内面对面坐着的两人。

一个是最近调来的长野县“孔明”诸伏高明,而另一个则是传说中山村枫的母亲山村美枝子。

众所周知枫和这位诸伏警官是未婚夫妻,警视厅的大家在一开始的打击后,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山村枫对抗训练时虐他们千百遍,但在慕强的基因本能下,她的人气也并不低。

谁能拒绝一个能把你掀三个跟斗的女友呢?何况枫的外貌也并不差,更别提家世了,连那个白鸟都说枫的家族很厉害。

要死要死要死,怎么这么紧急的时候,椋桑被鸣瓢前辈叫走了!说是去给嫌疑犯画像,估计没几个小时回不来。

“课长,那里面就是山村警视的母亲吗?”

还有人凑过来悄悄打听。

“啊,嗯。”

枫不在,日下莲第一次感到独自挑大梁是如此难捱,谁让他现在职位最高呢……

“哇,真是知性美人啊,”警员探头探脑,“听说是从阿美莉卡回来的,山村警视家里很有钱吧?不过她好像和家里关系不是很好……”

他眨眨眼,捅了一下日下莲的胳膊:“课长,你说……山村母亲会不会是来,那个,棒打鸳鸯的啊?”

“你在瞎想什么呢。”

“电视剧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这个警员显然是个戏精,咳嗽一声,压着嗓子说,“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女儿。”

日下莲很想大声反驳,在回想一下这位山村医生走进警视厅时的样子,他又犹豫了。

山村美枝子是那种明显的独立职业女强人形象,在不知道她是山村母亲时,日下莲一看到这位女士,就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了——

长期处于高位,面若冰霜,眼波流转间,像是将面前的人从皮肤到骨髓都看透,生或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如果说枫无意识时流露出的冷漠,是绝对实力下对猎物的蔑视,那这位女士,就是将人类摆上解剖台的绝对理性,但偏偏,又有种悲悯生命的……神性,与深藏于躯壳下的疲倦。

也是在那个瞬间,日下莲心底产生一种感觉——她与山村警视,应当有某种联系。

恐怕连枫自己都不知道,当她板起脸,下达命令时,与自己的母亲有多么相似,又或者,她对于掌权者的第一印象,都源自于她的母亲,所以在不自觉地模仿。

……总之,希望诸伏警官一切顺利。

*

室内。

和外面胆战心惊的日下莲想象地不同,里面的气氛称得上和煦。

“抱歉,不知道您要前来,疏于招待了。”

警视厅里没有热茶,只有新鲜的咖啡。

“没关系,”山村美枝子并不在意,“我在阿美莉卡已经喝惯咖啡了。”

“何况也是我的问题,虽然回到了霓虹,但居然连女儿现在住哪都不知道。”

她毫不顾忌地将自己对枫的不熟悉点出,并不在意别人知道母女关系冷淡。

“说吧,”她笑了一下,“警视厅的人那么多,单单让你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枫的母亲是个很难被糊弄的主啊,她大抵已经看出诸伏高明的身份,又点出了最辛辣的问题——毕竟枫现在可是和他在同居,可以说毫不委婉。

不过高明也算有所准备。

*

“呼,”枫刚到警视厅,日下莲就巴巴地上前,“我妈呢?”

“在那边,和诸伏警官聊天呢。”

……哪个诸伏警官?枫脑子一木,才想起,对于警视厅的大家来说,他们只认识诸伏高明。

“我知道了。”

枫握着门把手有些忐忑。

算起来……她上次和母亲见面是什么时候?考上警校之前吗?她居然已经记不清了。

“在门口愣着干什么?”

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字与字之间间隔得当,带有平稳人心的魔力。

这大约是山村医生习惯用的说话方式,能很好地平稳病人情绪。

“妈妈,”枫推开了门,“高明。”

……情形似乎比她想象得要好一些,不,是好太多了。

“嗯,”山村美枝子将发丝绕回耳后,“你看,这是她十岁时,参加冰演的照片……”

原来妈妈手机里还有她十岁时的照片?

枫眨巴眼,坐到高明身旁。

……等等!

“那时候她第一次在表演时摔跤,回来抱着椋哭了一晚上呢。”

那张照片赫然是她摔了个屁股蹲的样子!身形纤细,但脸上却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孩,头顶扎了个滚圆的发髻,跌在地面上时,脸上满是茫然与震惊。

“妈!”枫耳根瞬间爆红,“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哦,因为那时候我也在台下。”

“啊?”枫抿嘴,可她明明记得,那时候山村美枝子有一场大手术……

“手术很重要,但我女儿也很重要,”山村美枝子看向枫,“我的医术比你想象得更好,枫。”

“还有,挑男人的眼光不错,”她迤迤然起身,一身西服竟没有多出几丝褶皱,“我不会干涉你太多,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她走到枫面前,弯腰,替枫整理了一下跑动后变得凌乱的衣领。

“飞吧,枫。”

她这样说,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警视厅。

*

枫的母亲比高明想象地更加凌厉,也更加干脆利落。

在听他阐述完与枫的关系后,她抬手。

“既然枫已经接受了你的求婚,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她扫视一番高明,“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和那孩子自小就不大亲近,不过我就是这样的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偶尔也会反思自己作为母亲是否不够温柔,但最后又不得不承认——她做不到,柔声细语,用感情软化关系,是与她的天性相违背的品质。

但好在她足够讲理。

她明白,正因为小时候不能给予枫足够的关怀,她也就没资格阻止雏鹰长大后自行飞翔,或者用爱作为牢笼,要求孩子照着自己的规矩成长。

“但有些事,作为母亲,我还是要过问一下的。”

她直截了当地问。

“你的体检状况如何?”

“就去年的体检来说,一切正常。”

“家庭关系?”

“父母去世,尚有一弟。”

“有无犯罪史?”

“无。”

“那就好。”

简短的问话结束了。

山村美枝子端起放凉的咖啡浅啜。

“那孩子只要找一个正常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神色正常地看着高明,而高明也从她的目光中,知道了这位母亲对枫对象的要求,是真的只有这么点。

他倒是被搞得有些哭笑不得,看山村母亲神色自若的样子,倒是和枫又有些相似。

那种把别人搞得一片混乱后自己理直气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