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

汝阳老王妃此番邀请的宾客还有恒国公府的张老夫人,安庆侯府的元老太君。

除此之外,还有左相与右相家夫人。

废太子那件事后,安平县主已悄然离京,远离了是非,右相夫人现在对厌王府是又敬又畏。

而左相夫人乃是元老太君的侄女,今儿也是陪老太君来的。

可以说,老王妃今天邀请的人不多,但在场几位,算得上大雍朝京圈内最显贵的女眷了。

穆英和霍红缨上前与几人见礼寒暄。

张老夫人和元老太君都对穆英表示了亲切,左相夫人和右相夫人态度也都极为和善。

楚修文则是直接拉着王玉郎去了自己那一桌。

席间气氛正热闹时,阿苏娜就到了。

场面一时安静,一双双或打量或探究的目光落到阿苏娜身上。

阿苏娜踏进梅园时,就被这富贵繁华迷了眼,心里竟生出忐忑,紧跟着就是酸涩和不甘。

自己本该在这富贵繁华的京城长大,结果却在草原那种破地方放牛放马吃尽苦头。

她一进来,就见穆英与三位老夫人站在一起,对方对其的态度亲热无比。

阿苏娜眼看着元老太君取下玉镯给穆英套上,旁边的张老夫人也送了玉钗。

左相和右相夫人更是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人,都送了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穆英是今儿的主角,是个多有身份地位的贵客呢!

阿苏娜心里嫉妒,快步上前见礼。

“镇国侯府云青妩,见过汝阳王妃,不知这几位长辈是?”阿苏娜对老王妃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节。

老王妃笑意如常,“郡主不必多礼。”她说着,也介绍了其他人。

阿苏娜一一见礼,脸上扮着乖巧,眼神火热的看着几位贵妇人,也等着对方给自己送礼。

可半天过去,莫说两位老夫人,左相和右相夫人也没什么表示。

阿苏娜笑容有些维持不住,眼看气氛就要尴尬之际,元老太君打破沉默,她捻起旁边的杏仁酥递给阿苏娜:“好姑娘,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阿苏娜差点翻出白眼。

给穆英就是金镯子玉钗,给她就是一块点心打发?

她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吗?

心里不爽,阿苏娜还是接过,意思意思的吃了一口。

元老太君还问:“好吃吗?可喜欢?”

“好吃,喜欢……”阿苏娜干巴巴回答,心里一个劲骂着抠门的死老太婆。

原本笑着打量阿苏娜的张老夫人神色忽然一变,起身道:“快别吃了!”

阿苏娜一愣,不知何故。

就听张老夫人道:“郡主你忘了不成?你儿时来我府上赴宴,不甚吃过杏仁,当场就起了疹子,呼吸困难,大夫说了你不能食杏仁。”

阿苏娜僵住,赶紧将杏仁酥丢掉,用帕子捂嘴要将嘴里的吐出来,可刚刚她已咽下去不少,又慌又急的查看自己身上。

她并没感觉出身体有异,也没看到红疹子,这才松了口气。

但心里对给了自己杏仁酥的元老太君却是恨上了,但众目睽睽下又不好发作。

元老太君一脸愧疚道:“老身不知此事,郡主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还是赶紧叫大夫看看吧?”

“老太君不知者无罪。”阿苏娜咬牙说着,强扯出笑道:“本郡主并没感觉到不舒服的地方。”

“咦?难道是我记错了。”张老夫人说着,冲元老太君道:“老姐姐莫怪,定是我上了年纪,记岔了。”

元老太君摇头:“进口的东西是得小心,要不还是叫大夫来看看?”

“应该是张老夫人记错了。”右相夫人突然道:“我家长女也不可食杏仁,若是吃了,马上就会发作,郡主现在好端端的,应当没这口忌。”

阿苏娜只觉这群人莫名其妙。

这时,穆英忽然道:“我家表妹儿时的确吃不得杏仁,一吃就会起疹,还会呼吸困难。”

场面瞬间寂静。

“那这事儿可怪了。”右相夫人看向阿苏娜:“小时候吃不得,长大就吃得了?”

穆英道:“许是草原的水土养人?”

阿苏娜脸色变幻不定,刚想开口说什么。

老王妃却发话了:“时隔太久,许是大家都记岔了也不一定,郡主既无事,就落座吧。”

“今儿梅景正好,老身请诸位听戏。”

老王妃发话了,众人自然落座。

到了席位上,阿苏娜心气儿就更不爽了。

她竟是被排在末席,那个穆英居然被老王妃留下,就坐在其身边。

霍红缨则是不要脸的跑到小孩那一桌去了。

那边既然气氛极好,倒显得她是个摆设外人。

元老太君和张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暗中摇头。

两老的行为也是老王妃授意的试探。

若说一开始两位老夫人还不明所以,但现在两人心里都有了计较。

这‘青妩郡主’的身份,有鬼啊!

除了她们二老外,右相夫人应该也有所怀疑,否则刚刚不会接话接的那般巧。

想到这儿,元老太君笑道:“也不知是否是我年纪大了,青妩郡主长大后的样子,倒是与儿时相差甚远。”

张老夫人点头:“她现在样子倒是像极了云少将军,兄妹俩儿时不像,不曾想长大后却生的这般相似。”

两位老夫人说这话时,并未避讳着旁人。

阿苏娜自然也听到了,她疑惑的皱眉,问道:“我与我哥长得相似,有什么奇怪之处吗?那是我哥啊。”

两位老夫人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老王妃一直淡笑不语,这时才开口:“戏开唱了。”

前方的戏台上,旦角已登场。

所有人都望过去。

这场戏讲的是一出真假千金的怪志故事。

戏里的真千金儿时遇到邪道,丢了性命。邪道垂涎真千金的家业,便寻了个小乞丐来假扮真千金。

可毫无关系的两人,如何说扮就能扮?

就听戏台上的邪道唱着:“扒她皮抽她筋,剔她血与骨,造一画皮,套上她的皮,谁能知你是乞儿非金枝?”

戏台上,假千金套上画皮,一下成了‘真’千金。

戏唱到这儿时,台下的看客都觉出了几分怪异。

两位老夫人对视了一眼,脸色惊疑不定。

阿苏娜哪怕再没脑子,听着这戏文也觉出古怪来,她心头莫名慌乱,也看到其他人怪异的脸色,与频频落到自己身上的打量视线。

越是慌,越是错,戏台上的热闹,与戏台下无声的‘热闹’都让她难受至极,急于想要打破这一氛围,下意识开口,就没收住音量。

“假的就是假的,套上一层皮罢了,就能被当成真的了吗?”

“这戏排的简直莫名其妙!”

听到她这话,众人朝她看去。

老王妃笑着点头:“是啊,假的就是假的。”

阿苏娜觉得对方话有所指。

就这时,台上的假千金慌张踱步,捂着自己的脸,对邪道唱道:

“女大十八变,得她儿时皮,安知她日后貌,假难成真,难成真~”

邪道大笑回唱:“千金有兄长,待我执画笔,依样画葫芦,兄妹既同胞,容貌亦相似,鱼目变珍珠,谁能道你非正主~”

哐当!

阿苏娜骤然起身,不小心掀翻了茶杯,茶水打湿了衣裙。

她双目怒睁,胸膛剧烈起伏,不等她张开,老王妃就率先询问:“郡主这是怎么了?”

阿苏娜看向老王妃的方向,正巧与穆英对视上。

此刻的穆英看她的神情俨然没了之前的低眉顺眼,而是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与憎恶。

阿苏娜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呼之欲出,那把火越烧越烈,烧的她心慌,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真的青妩郡主,可看到这台戏之后。

她不受控制的生出了一丝心虚,一丝慌乱。

她觉得自己成了台上那假千金,那个丑角!

所有人都在看她的好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宛如刀子一般,让阿苏娜想要逃!

老王妃见她脸色变幻不定,笑道:“郡主不甚打翻茶盏,沾湿了衣裙,还是先下去处理下吧。”

“来人,带郡主去厢房。”

阿苏娜深吸一口气,咬着唇,胡乱道了句谢,就快步走了,但步伐却凌乱的很。

然而她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传来讥笑。

右相夫人再也按捺不出,抚掌称快,旁若无人道:

“老王妃今儿点的这出戏,的确精彩。哎呀,这戏看的,倒叫我想起青妩郡主也有个哥哥了。”

“可惜我记性不好,不记得郡主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左相夫人听到这儿便明了了,目光一闪,就听自己姨母元老太君道:

“青妩小郡主模样与已故穆老太爷年轻时一模一样,与她兄长倒是没半点相似。”

“这可真是奇怪了。”右相夫人笑道:“小郡主出事时已十二岁了吧,十二岁的姑娘骨相已成,十年时间,怎就长成另一个模样了?”

穆英这时道:“或许是草原的水土不同于大雍。”

又是这句草原水土!

右相夫人哈哈大笑,盯着阿苏娜僵直的背影,嗤道:“那这草原的牛马想来也不一般,吃了草原牛马的肉,还能让人换个模样。”

戏唱到这地步,在场众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

这位从草原回来的‘青妩郡主’分明就是个冒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