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梅点点头,早知道今日上朝是将是个孤家寡人的局势,他在心中酝酿许久,真到了这个时刻反而无所畏惧,沈楚梅含笑说道:“此事臣不只是深思熟虑,臣是因为有着切身体会,才会极力支持,陛下应当知道,在江南一代,沈氏拥有广阔田地,可以算得上是当今最大的地主。”
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瑾瑜点头笑着说:“沈大人的族人既然拥有如此大的土地,因何你不害怕他们听到你提出摊丁入亩这样的税案,会起来造你的反?”
沈楚梅含笑道:“别人家听到这样的税案会怎么样我不知道,至少我沈氏族人不会因此有太大的冲突,因为五六年前开始,我沈氏已经大量改种桑田,生产生丝。所以就算摊丁入亩,沈氏完全可以承担这部分的税赋。因为沈家急缺的不是这些税负,而是可以帮忙生产生丝,纺织丝绸,还有可以完成许多其他生产的工人。一个工户每年产出的收益,约等于每一个农户十年产出的收益。”
说起这些好处的时候,朝堂之上终于有了反应,现在海贸十分的繁盛,依靠着田间地头那点产出的确不至于带来足数的财富,农户因为人丁税不敢擅自离开土地,因为农户所纳的税是用粮食折现的,所以无论一户人家生育了几口人,也都被牢牢的锁死在他出生的地头上。
而那些偷偷离开家乡的流民,也只能加入各种帮派谋深存,靠着卖苦力,跑码头,做一些押韵上的工来养活自己。这些人娶妻生子之后,他们的媳妇反而不少成了纺织的女工,撑起了不小的一方繁荣。
但是流民许多都是黑户,不敢离开帮会庇护,仍然不得自由。
沈楚梅沉声说:“就算摊丁入亩,当真有决心离开土地的也只能是身怀抱负,有些手艺的年轻人,这些人会补给到工户之中谋生存,这些人是急需之人。”
赵小丙突然反问道:“沈大人说的这些好处是有利于像沈氏一样地主,虽说沈氏需要众多工户,只是还有许多地主没有沈氏的眼光魄力,下不了这个决心。况且,如果所有人都跑去做工户,粮食如何保证?那留在土地上的农户没有了从前产粮的急迫,造成了饥荒年,沈大人能否负责?”
瑾瑜愣住了,因为这些话原本是他想说,没想到被赵小丙给抢着说出口。
这些话被赵小丙说出口,使得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沈楚梅侧头看了赵小丙一眼,唇边挂起一枚特别不起眼的笑意,很快正色问道:“宁国夫人担忧的也有道理,不正是因为对此担忧,所以我们才会大力开发北方土地,让有心耕种的农户得其田,让他们成为小地主,用来补充南地粮食的缺失么?”
赵小丙在朝堂上看了看,突然喊了一个人:“慕晓岚大人?”
慕晓岚听到喊他,就赶紧出来,走到了中央的位置上跪下来。
赵小丙问道:“你既是掌管着天下农事,这些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慕晓岚还是有些紧张的,只是很快的淡然下来,说道:“微臣掌管农事,所以知道宁国夫人跟沈大人说都事实,这些年南地的田主不少都改中了桑苗,所以南地产出的粮食的确有所减少。,北地因为新发,这些年才陆陆续续的丰产丰收,而且北地是一季产出,南地是两季产出,所以粮产的确有所不足。”
赵小丙含笑问:“沈大人觉得,是银子要紧,还是吃饭要紧?”
沈楚梅含笑回答说:“若要我说,这两件事都很要紧,吃饭可以果腹,人无食会死,可多些银子的盈余则可以衣食保暖,可以盖房子添置家当,过上小富即安的日子。”
赵小丙点点头:“沈大人说的是,只是沈大人觉得,在两者不能两全的情形下,这等事情应当如何平衡?才能既让粮食足够所有人吃,又让有手艺的人赚到更多的银子呢?”
沈楚梅跟赵小丙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说的十分激烈,朝臣的脑袋跟着转个不停,拨浪鼓似得来回摇摆,听他们两个人说的,都是道理,而那些困难也都是困难。
瑾瑜更加想不到的是,原本自己想要做个好人来反对一下沈楚梅的,却被阿爹占了先机。
瑾瑜轻轻的咳了一声说:“咳,两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其中的好处,坏处,也都说的明白,朕要想一想,此事你们下去再议,明日上朝,朕还要听。”
下朝之后,赵小丙跟沈楚梅突然各走一边,这局势把所有人瞧得傻眼。
怎的一夜之间,保守求稳的沈大人成了激进求变的赵大人。
而激进求变的赵大人,又保守成了从前那个求稳求妥的沈大人了?
众人更不懂了,沈大人身边最多的都是保守的乡绅地主,难道他们也都变得激进求变了?沈楚梅在一旁走的快,很快他身边聚拢了不少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嘀咕着今日的事情,不少人脑袋还乱着呢,因为他们既是占着沈楚梅这边的,如果按照朝堂之争,此刻赵小丙既然已经跟沈大人翻脸对着干,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是站一站沈大人的。
可如果站了沈大人,自己原本一个保守的乡绅田主,岂不是成了支持摊丁入亩的?
在说赵小丙那边,户部,礼部,这几年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摊丁入亩在铺路,怎的一下子自己的主帅变成了保守之人?从表面听起来,她对这件事还颇有微词?
所以赵小丙这边的人相对沉默些,各自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先前准备跟着赵小丙推出的那些策略,也都打算看清楚了再说。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蒙圈,心中七上八下的摸不透这件事的脉。
赵小丙离开皇宫,刚刚回府,就听家人说:“夫人,马大人,肖大人,宴大人都来了,正在里面等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