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昆曲班子到了,就在种满芭蕉的西侧院住下来。半夜时有个人影在书房外面晃了晃,小丙披着件雪白单衣,拎着灯笼出来看,则见一个也是一身雪白的影子向西边飘走了。
陈柳贞跟出来,吓了一跳:“闹鬼了?”
“什么鬼,我看是西边昆曲班子里有人出来瞎逛而已。”
她对陈柳贞说:“早点去睡吧,明天还要听曲。”
昆曲班子唱的是牡丹亭,唱杜丽娘的闺门旦声音婉约动听,扮相也很漂亮。就是小生差了许多,扮相上也马马虎虎的。
陈柳贞抱着小瑾瑜一边玩耍一边听曲,小丙见瑾瑜要他抱抱便赶紧接过来宠上一会,没想到这一分心,台上那个唱小生的戏子突然发起脾气来:“不唱了不唱了,我们唱的卖力,听客都不仔细听。”
他三下五除二从戏台上跳下来,一边去掉扮相气恼:“赵大人你这也叫听戏么?”
小丙心想真是大白天遇见鬼了,李麒麟的脑子没事吧?
不理小丙诧异。
他用手帕擦去脸上半边的戏妆,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我嗓子都唱哑了。”他又觉得茶水不好喝:“什么茶,去年的陈茶叶了。”哗啦一声泼在地上。
小瑾瑜怕见生人哇的一声哭起来,小丙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李公子把孩子都吓着了。”
小丙将孩子交给陈柳贞抱下去玩,李大公子就在刚才柳贞的位置上坐下:“你这里许多东西不好,回头缺什么就写封信同我要,要不然我回家时看看你这里缺了什么,隔三差五我就差人给你送来。”
“李公子为何对我这样关心?”
他认真:“我平生只服两种人。”
小丙目光疑惑把腮轻拖着,打算洗耳恭听。
小丙喝着陈茶笑道:“总结起来就是说,你是个喜欢美色的贱骨头。”
李公子更认真:“你说的对!总结的也很精辟。”
不过他更正:“我这不是贪图美色而是欣赏美色,我所爱是钟灵毓秀的灵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那种。”
不亵玩已快贴她脸上了,一扇子重重敲开:“放肆,把本官当什么了。”
李麒麟也知道自己没理:“你是县令大人,自然跟那些玩物不一样,在我眼中你跟观音娘娘一般,非男非女神仙之姿,我见了吃不好睡不下,你这样的人我若不好生供奉起来,真对不起我在这世间活了一场。”
李麒麟走后,陈柳贞都觉得他这个人荒诞到可笑的地步。
小丙倦倦的伸个懒腰:“有他一闹倒也好了,我便是长成什么样子,也无人怀疑我是男是女。他这个人颠倒的很,对我倒也不算是恶意。只不过是纨绔子弟的日子太闲,不知道找点什么事打发时间。”
她给李麒麟起了个绰号叫李神兽。
李麒麟就不甘示弱喊她赵观音。
没多久,盐商圈内都知道扬州宝应县来了个赵观音,动不动就派人过来看看是不是真像李麒麟说的一样,结果爱给人起雅号的盐商子弟又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媚官’。
他们太胡闹了,小丙把大门紧闭,自己也不怎么出门,每天倦在府内了解宝应的县务,整理一下卷宗。
老灶叔辞官之后就担当了赵府管家,里里外外操持着繁琐家务。他也不客气,看到有不怀好意的家伙在家宅附近鬼鬼祟祟时,就让府丁偷偷拿着竹竿跑过去打一顿。
就是挡不住那些带着礼物登门拜会的人。
这天老灶叔跑来说有人登门拜访,小丙皱皱眉:“不见。”
慕兰舟的声音不请自来,清冷而平淡的从庭外轻轻飘进来:“半年没见脾气大了不少,连我都敢不见。”
小丙随即收好卷宗无奈悲叹:“我到宝应这么久,总算来了个神志清醒的人。”
慕兰舟轻轻一笑,自己从外面迈进来,仍然是一身黑缎如水的大氅,看起来一言难尽的沉稳内敛。
他在小丙的椅子上坐下来,除去黑缎手套搭在了桌角上。
撑着面颊打量着他到自己面前来行大礼。
唇边难掩好心情:“站起来,看看是否长高了。”
个头的确又长高了不少,慕兰舟点头说:“扬州的伙食不错,人长高了就更精神,饭还是要多吃的。”见小丙一贯消瘦骨梭,就对老灶说:“三四两参府上吃不起吗?你们大人瘦的撑不起衣裳。”
他来只待了一顿便饭的功夫。
是到扬州办事顺道过来看看,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觉得有必要提点了一下要想在扬州做个好官,学会交朋友才是第一位,扬州不同其他地方,人情政务是纠缠不清的。
听小丙提到了李麒麟的事,慕兰舟才微笑说:“李麒麟这个人本官听说过没见过,他若是要你陪他玩乐,你就陪他玩便是了,好歹来扬州一回,总要看看扬州的繁华。”
慕兰舟上马车要走时说:“玩归玩,只要别玩坏了脑子把自己绕进去,算是个界限吧。”
慕兰舟的车子走远了,老灶叔疑惑问:“慕大人为何让大人陪李麒麟玩呢?”
小丙想了想:“既然他说了要我玩,我便玩嚒,有什么为何?”
李麒麟再来的时候,小丙就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冷冰冰的,他一看小丙终于被他给感化了,心里别提多高兴,立刻说起这宝应没什么特别好玩的,要玩还是要去扬州府。
去扬州可以乘船,他又为了小丙专门买了一条画舫。舫上配备了丝竹班子跟厨子,上下两层三大间。船舫初次来时载了满船花瓣,等小丙上船就让奴婢一路扬撒在水面上。粉红色的花瓣随着流水渐渐飘散开来,宛若莹华清香盈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