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家完了——

它曾经在京城天空之上绽放了一朵十分璀璨的花朵,然而一瞬间的功夫就崩分离兮。

凤家的根基毕竟太浅太浅,他家对根基的理解似乎也有偏颇。

深耕两字究竟有多重要?

便在于一个人或一个家族在一个地方到底做出了多少贡献,他究竟对恒明朝的繁荣稳定多么不可或缺。凤家更像一个赌徒,将希望压在所有随时变动的事情上,正如男人对女人的感情,皇帝对仙道的痴迷,女人死了,皇帝醒了,凤家头上的大伞一烧为灰烬时,而这个大局基本算是尘埃落定。

老凤大人住进去,沈楚梅闲时便来陪他一起谈诗论画喝茶下棋。直到有一天,外面来了几个人,带来了凤曦的认罪书,老凤大人才终于老泪横生恳求沈楚梅看在昔日的情面上,能帮忙的地方便多帮一帮。

赵小丙坐在椅子上,看着苏静正摆在桌面上的一大摞供罪书,心中完全不是滋味,上头动一动才能查一查的事情,要真较真起来,年年未查到的事情还有多少呢?凤家倒的根本不冤,这里所有人都是咎由自取。

慕兰舟语调如常的阐述着这次凤家所牵连出的所有官员:“刑部,户部,礼部,工部,吏部,兵部,恒明各大督军营,锦衣卫衙门,六科。当然也有国子监,翰林院,东华阁。几乎恒明所有部门都有不少人与凤家有所牵连,皇贵妃省亲的银子是凤家私下里买卖官职换来的,他们家实际的财力莫说是修葺一所省亲别院,就是修个十所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轻轻道:“这六科跟内务府还携手查出凤家曾经试图谋害皇上,偷天换日。”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皆沉默了,其实包括慕兰舟在内都极力避免事情牵连到毒害皇帝的事情在明面上捅出来,因为那样凤氏一族的罪过就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是灭个三族,现在也要被灭九族。京城六门之间终有情分在,大伙毕竟是从穿开裆裤时便认得的伙伴,更是国子监相伴多年的同窗。当年已经有个赵家九族全灭,虽然那理由跟凤家绝不相同。

但是那场腥风血雨之后,人人皆有内伤,在心底埋下了个洗不净的阴影。

慕兰舟轻轻捏了捏额角:“等等看,现在所有证据都在这里,剩下的事情也要看圣意如何。这几天都不要再上奏疏了吧,毕竟已经是无力回天的定式,本官只听过什么叫催生,从来没听过什么叫催死。”

慕兰舟抬起眼眸望一望赵小丙道:“你跟傅晟是邻居,闲聊时可以提上一句,也莫要把事情做的太绝。”

目的达到了,其他的,又何必?

看赵小丙今天有点魂不守舍,慕兰舟在马车内改变了一个坐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含笑问:“小子今天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

赵小丙嗯了一声,无奈的幽叹一口气:“只是想到隔不了几日京城会有不少人头落地,有些人多少是有情分的,我心里多少不是滋味。可惜他们罪行累累,路也是自己咎由自取来的。”慕兰舟大手向下滑落,落在她叠在腿上的手上轻轻一握,发现她的手指冰凉:“你怕杀人,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你是极不情愿呆在督察院里看审讯的,你还怕血。”

“是个人都会怕啊。”赵小丙身上抖了下:“有几个人像慕大人一样无所畏惧的。”

“谁告诉你本官无所畏惧的,实话告诉你,本官也怕杀人,也不喜欢听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也厌恶血腥的气味。只是本官会隐藏,至少除了本官之外没人能从我脸上看得透这一点。”他勾起唇角安慰式的笑了笑:“行了,往后你这颗心要硬一些,这样的神色在我面前也就罢了,在外面莫要让旁人瞧见才是。”

这几句话说的十分温柔,慕兰舟显得一反常态,赵小丙乖巧的嗯了一声点点头:“我记住了,都是我不好,在这个时候令大人为我操心。”

慕兰舟眼睛里脸上难得展露出一种温柔,似乎他突然打开了他那坚不可破的黑色外壳,把里面柔软的肉露出来给她看到。

“你要是没什么事,等会陪本官去喝上几杯。”

“好啊,大人说去哪咱们就去哪,大人说喝几杯咱们就喝几杯。”赵小丙一笑:“只是,要有好菜下酒,干喝可是不能够的。”

“馋猫。”慕兰舟嘀咕一声,对张寒大声说:“前阵子去的那个酒庄不错,咱们这会过去可是时候么?”

张寒嘿嘿一笑:“大人要去喝酒还分什么时候?您什么时候去他们都得感恩戴德的应着您呢。”

慕兰舟垂头想了想:“等下你告诉他们,派个厨子做一些可口的酒菜,准备一些不伤人的米酒,至于其他人也不必在里面伺候着。”

张寒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只是可惜这会院子里的荷塘已经残败,但枫叶正红,秋桂也开的很好。我闲暇时候常过去一个人走走,却也可以排解心中的忧愁。”

赵小丙点点头,乖巧的问:“大人也有忧愁么?”

“傻瓜,谁能没有忧愁?”

“嗯,卑职有好吃的便没有什么忧愁。”

“傻瓜,那是因着你有我与老沈这些人,如何能让你有太大的忧愁?”

她点点头,装傻撒娇的傻傻一笑,却被慕兰舟用扇子敲了头顶:“净是会在我面前假装乖巧,你也只会骗一骗我罢啦。”

“我怎么敢骗大人!”

是么?慕兰舟叹着气摇摇头,说来是一种直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