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泼皮

众人商量妥当,到了第二日都早早收拾好文具,只待着先生说放学。

等到大家都往外走的时候,王海礁几个就瞄着夏家最小的八哥。趁着他不注意,一拥而上将他撞翻在地。然后,几个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跑。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果然,夏家其他几个男孩子都看不过去,纷纷追上去讨个公道。小雨年纪尚小,追了一阵子就跑不动了,只好在后面喊。此时倒也不喊延寿兄了,直叫着:“哥哥,哥哥,等等我。”

好在夏家几个孩子平时锻炼得勤,竟是很快就追上了。于是,一群熊孩子们就厮打起来。

王海平跟着赵家的兄弟俩趁机凑到小雨身边,拱手作揖道:“夏世妹莫怕。”

小雨连忙站开,也敛襟回礼:“王世兄,赵世兄快快将他们拉开。”心中却想着:“揍他,踢他,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我们夏家的孩子。”

正巧这时,走过来一个泼皮,乃是个破落人家的儿子,姓林,大家都叫他林大。也有十七八岁,平日好吃懒做,一贯的游手好闲。母亲是个寡妇,因为只这一个儿子颇为溺爱,竟养成个无赖性子,没事儿就喜欢招三惹四。

今儿又跟朋友喝了点小酒,说了些四六不着调的话。看着人家在窑子里捧着粉头,心中很是艳羡。他却不想他寡母将他拉扯大,有多么的辛苦。只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托生个寡妇家里,要什么没什么。不要说娶个美妾捧个窑姐,就是正经媳妇也讨不到。

越想心里越气,又被小风一吹,连打了几个酒嗝,人越发钻了那牛角尖。正逢着夏六哥几个在路边打架,不远处小雨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小子旁边。

借着几分酒气,心里也寻思着:“村里人都说讨了这小妮子做媳妇千好万好的。如今虽小,倒也能看出几分颜色来。”看那小脸粉嫩嫩的,也不知道日后谁家能娶了她去。又不禁想到自己家穷困,没什么出身却配不上这样的小娘子。

这么着,心里的邪火又上来几分,也是临时起意,也是酒壮熊人胆。快行到小雨跟前时,就突然发足狂奔,在小雨的小脸蛋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小雨正跟王世兄“斯文”着,冷不防被人在脸上捏了一下,吓的“嗷”的一声,没好声气地叫了起来。

到底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立时就醒过神来。从书包里翻出个砚台来,也不管不顾地去追那泼皮。泼皮本是顾忌着夏家的几个兄弟,这才跑的飞快。却没想到她的哥哥们还没有冲上来,这小娘皮竟然红着眼来找他拼命。倒也不害怕,只越发觉得这小娘子十分有趣。

那边厢,王海平也傻眼了,连忙招呼着赵家兄弟一起追了过去。

夏家兄弟侄儿们并着王海礁几个并没看见小雨被个泼皮轻薄了,却瞧见她拿了砚台玩了命地追那泼皮,想是被人欺负了。哥几个顿时怒气冲天,架也不打了,转头都去追那泼皮。

一时望去,跑得跑,追的追,浩浩****的好不热闹。

小雨不过跑了几步,就晓得自己追不上他,又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发力将手里那砚台朝那泼皮掷去,倒也打在他的背上。疼得那泼皮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停下来。开玩笑,后面跟着十几个半大小子呢。

这时王海平,六哥他们也追了上来。六哥的书包刚才打架的时候丢到一旁了,倒是王海平几个也学了小雨拿出砚台,只不知如何是好。

哥几个也不言语,夺过来噼里啪啦扔出去一顿狂轰滥炸。到底还是如海厉害,掷得颇有准头,正砸在那泼皮的膝窝处。将那泼皮打得一个趔趄栽在地上。

几个半大小子立时一拥而上,二话不问就开打。王海平他们几个打得尤为卖力:小半年了,废了多大的劲儿,才捞到这么一个机会,话还没说两句呢,这便宜都被你这个不要脸的给占去了。

还有那负责“调虎”的王海礁几个,更是气得半死。跟夏家的孩子打架那得多大的勇气,得吃多少亏。感情儿爷们今儿忙活了半响,就是给你欺负的。

一时间,尘土飞扬。有几个年纪小的,根本挤不上去,只能在外围干着急。有时,运气好能逮到那撅出来的屁股或者支出来的脚什么的,动作快点还能踢上那么一脚两脚的。

好在那泼皮每常被人殴打,倒也练出一些技巧来,只抱着头滚来滚去。饶是这样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只好跪在地上连连讨饶。

此时酒也醒了三五分了,想着小姑娘毕竟心慈手软,捡了个空隙又扑向小雨,只说:“灌了几杯黄汤,就忘了自己是谁。冲撞了姑奶奶。”

小雨呸道:“那个是你姑奶奶。你姑奶奶看你这样也要掐死你。”

那泼皮也不敢搭话,只磕头捣蒜地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众人见小雨已经出气了,就不再打他。只望着夏六哥,看他怎么发落。夏六哥怕他回家告诉他那寡妇娘,又来他们家里撒泼找他们报仇。就吓唬那泼皮:“你欺负人家的小娘子,合该将你发送到县衙,打上三百、五百板子。”

泼皮听了吓得半死,连连求饶:“已是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遭吧。”

王海平在一旁也跟着恶声恶气地说:“今儿的事儿,日后若是露出一丁点来,定要打死你。”

六哥见差不多了,这才让他走了。

王海平见他走远了,暗酌这事儿如今闹大,莫不如坦诚地将事情讲了,一了百了地好。于是,就向六哥道歉。直说要是没有他们设计,小雨今儿定不会被那腌臜人欺负。其他几个见状也纷纷过来告罪。

夏六哥见他们几个这般开诚布公,没有半点欺瞒,又认了错。方才揍人的时候,也很是下力气,没有一丝丝的胆怯,心中倒对这王海平生出几分猩猩相惜之心。于是也不再追究,倒是几个一致约定不教父母知道。王海平又拉了大伙儿发了毒誓,定不教人知道今日之事。

一时又收拾了书包,散落的课本,砚台。因着王海平几个的砚台被砸碎了,又聚到一起商量怎么跟家里交代。

倒是小雨在一旁出主意:“何不就说那泼皮喝了酒,嫉妒你们读书,砸了你们的砚台。你们气不过,将他揍了。”这一番解释倒是妙,将夏家的孩子们一下子都摘出去了。毕竟,一天打两次架,再有道理也说不大过去。

至于,夏家兄弟脸上身上的青紫,小雨也有了说法:“同窗撞翻了八哥哥,又不道歉。所以,撕掳了一番。海礁兄也大可以说‘夏家仗着人多,不过轻轻碰了一下,就要死要活的。’这般,过两日咱们再一处玩了。两家的长辈自然以为不过是小孩子间嬉闹,也不会当真纠缠不休。”

这两套说辞,真是圆满得很,尤其是两次打架都没有小雨什么事儿。所以大家都点头同意了。

王海平又将另外几个连着自己的弟弟都一并打发了,只留了赵家兄弟。这时才将刚才那泼皮趁乱掐了小雨一把的事情悄悄跟六哥讲了。一时,六哥又后悔刚才打得轻了。这么着,几个人又诅咒发誓了一番。

小雨毕竟还小,不晓得事情的厉害。虽然被人无端掐了一把心里恨的不行,这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倒也不再生气了。

此时站在一旁看着哥哥侄儿们一脸肃穆,又跟着王海平几个撮土发誓做张做致的,心里就有几分奇怪。只是她素来颇有几分眼色,虽瞧在眼里却也不细问。

到底是小孩子,这般细细地商议好了,就觉得方方面面都安置得甚是妥当,堪称算无遗漏。又互相扯了扯衣服,拢了拢头发。各归各家,各找各娘去了。

果然,小雨那套说辞甚为管用。夏六哥几个没什么大伤,又做出:‘平日跟王海礁很是说得来,不知怎的,这小子今日就这般不讲道理’的样子。

小夏婆子和大嫂只当他们跟同窗玩耍。

小夏婆子到底不放心,又让四嫂去王海礁家打听了一下。王家见夏家来人客气,自然很识做,也说是小孩子们淘气,过几日自然就好了。小夏婆子就罚了他们多写一百张大字。

毕竟是小孩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听说只罚写一百张大字。几个小子就挤眉弄眼,竟然高高兴兴地领罚去了。

小夏婆子看了微微眯了眯眼睛,就叫小雨来问。小雨比几个哥哥还要滑头,舌灿莲花地说了:“娘,你不知道那几个小子多可恶。撞翻了八哥哥就跑。”

“以为我们夏家的孩子是好欺负的吗?”

“揍了他们一顿就好了,现在都知道错了,说以后不再这么冒失了。六哥说以后大家还是朋友,不可以记仇。”看看,这伏笔也埋好了。以后还能一起玩。不用担心娘一生气,不让来往了。

小夏婆子看着小雨脸上的表情,一忽儿同仇敌忾,一忽儿得意洋洋。等等......怎么还有几分奸计得逞的神色。倒也不说破,想着日后他们放松警惕再慢慢套话不迟。

夏六哥几个的伤势倒也不重,毕竟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不过互相推搡,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等后来打那泼皮时,也是大家一拥而上,压倒性单方面纯殴打。

可是泼皮那里就不同了,被这群半大小子往死里狠捶了一顿。回家时,正被他娘看见他那张肿得猪头样的脸,立刻就嚎哭起来。不住口地追问是谁这么狠毒,又破口大骂:“是那个断子绝孙的人家踢寡妇门?”这般又哭又闹的,那泼皮身上又疼,又被他娘吵的头昏,只好说是夏家那几个小子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