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才餐桌上梅既白的言行, 顾倾是真没忍住笑,不是不给面子, 但凡能忍住他都不会笑, 梅大公子要体面的……但他是真的忍不住。

梅既白看着顾倾,眼神变了几变,最后定格在些微的无奈上。

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琴音, 顾倾才勉勉强强止住笑,眨了眨眼把快笑出来的眼泪眨了回去, “没想到万能的梅总裁也有翻车的一天!”

梅既白看着顾倾, 翻车?算是吧。

他顺着对方的话道:“你厨艺不错,如果愿意教我,我倒是很想……认你这个小师父。”

“你这徒弟我不敢教,”顾倾摆了摆手,又回味了下那碗粥的滋味, 眼角眉梢还是没收干净的笑意,他找补道, “第一次做,还是咸粥,味道挺好的不算翻车, 带点儿焦味儿真的更香, 真的!我不是在安慰你,这是实话实说。”

“你后面两句去掉还显得更可信一些。”

顾倾愣了愣,又笑起来,眉目明朗,他在自己心口戳了下, “谢谢, 心意……收到了。”

能让从小养尊处优的梅既白进厨房, 虽然只是一碗粥,但已经足够难得,这待遇……就是「余瑾年」都没有过。

啧,心情复杂,但总体上非常好。

梅既白将顾倾的笑容收进眼底,冬日的阳光难得暖融融的,从窗外照进来,将顾倾拢进一片光影里,这一瞬间他都有些嫉妒无所不在的阳光。

而这阳光落在对方眼中都显得逊色。

明媚的永远不是太阳,是他眼前的这个人。

顾倾的脑回路转了一圈,又问,“你是不是因为我淋雨这事儿挺愧疚?不用,雨是我自己要淋的,也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发了烧,跟你没关系,一开始就是商业联姻,没感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儿,你拒绝我也没错。”

梅既白缓了缓心情,几个音符从指端流出,“左右照顾好你是我应该做的,吃药。”

顾倾耸了下肩,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能跟梅既白多相处,他就有机会让对方再次喜欢上他。

乖乖吃了药又吃了两口蛋糕压了压苦味儿,他抱着水杯,收起腿窝在沙发上,略有些困倦地眯起眼。

舒缓的钢琴曲响起,他一开始还看着梅既白,第无数次感慨这男人简直是长在他审美点上,什么都不干,只看着他都能一直看下去。

后来他就歪在沙发里开始打盹儿了,视线里梅既白的身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费劲地试图睁开眼看清楚,却没抵挡住困意,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早晚有一天他要取代钢琴在梅既白心里的地位,凭什么那么温柔、那么专注地对着钢琴?!

他总是想起来杨帆。

察觉到顾倾睡着,梅既白把那首曲子弹完,才走到沙发前拿走了对方手里的杯子,然后轻轻抚了抚顾倾的脸颊,好一会儿才轻笑了声,将人抱起来。

还是回卧室睡吧。

戴茵走进别墅的时候就有不大妙的预感,跟刘欣打了招呼,毛依依带她上楼,听前面小姑娘兴奋地讲今天在家的事儿……她的感觉更微妙了。

她可能、大概、也许来的不是时候。

果不其然,两人走过转角就看到了抱着顾倾的梅既白,那神情她们都相当陌生,脚步齐刷刷顿了一瞬。

毛依依赶忙上前打开顾倾的卧室门,轻手轻脚的。

梅既白示意戴茵去书房等,又叮嘱毛依依道:“甜点没有吃完,先不忙收拾。”

毛依依点头应了,虽然奇怪但没表示什么疑问,在顾家这几年她最早学会的就是少问、多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不越界是进入梅家的必修课。

安顿顾倾睡下,拉好窗帘又打开床头的灯之后,梅既白才离开。

然而实际上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和顾倾分开,即便不能相拥,他也想视线可以触及,两年,时间被拉长了无数倍,那些深夜里的苦痛与煎熬在这一刻似乎都被安抚了。

戴茵面上淡定高冷,实际上心里已经刮过了龙卷风。

天地良心她跟了梅既白好几年,别说十足亲昵的公主抱了,她从来没见过对方那个表情。

虽然两年前跟余瑾年有过一段关系,但那时候梅既白是很内敛的,虽然她清楚老板对余瑾年有感情,但不会说明显表现出来,更别说是这样温柔却满含占有欲的神情了,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她跟毛依依一对视,不约而同有几分战栗,她们的眼神要敢多瞄一眼缩在梅既白怀里的人,都怀疑自己要被冻成冰雕。

她是按照说好的时间过来的,倒是挺意外梅既白没处理完,想到顾倾,她默默等在了一边。

把最后一份文件签好,梅既白将东西递给戴茵,道:“今天没有其他安排,你可以提前下班了。”

戴茵道了谢,斟酌了下,问,“顾少在公司内部论坛有三个账号,您看需要我提醒他注意下言论吗?”

顾倾三个号,发的帖子内容不能说不一样,只能说天南地北,一个大老板的黑子,一个老板说啥都对的脑残粉,一个和稀泥的,天天的……她一个知情的看着都相当分裂,尤其是那个黑粉的账号。

她这么问,是担心时间长了影响梅既白在员工中的声誉。

“无妨,无伤大雅,和大家拉进些距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做好引导即可,不太过就不用多加干涉。”梅既白清楚那些账号,发的帖子内容他大致浏览过,看顾倾一人分饰三角在帖子里上蹿下跳,挺有意思。

活泼些很好。

戴茵应了声,看着依旧从容淡定的梅既白,心里有了考量。

离开书房,她和毛依依一块儿下楼,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觉得顾倾这人怎么样?”

毛依依想了想,“以前只听说他是个纨绔,都把顾董气住院好几回,但相处下来没感觉出来啊,按时上班、下班,不逛夜店,不在外面胡混,对我们态度挺好的,人很好,我是不太在意以前传言怎么说。”

这方面戴茵也有同感,实际相处和听传闻……完全就是两个人,“那梅总呢?”

毛依依这次沉默了更长时间,走到门口时才道:“我希望他们先婚后爱是真的。”

戴茵了然,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在余瑾年意外亡故后,用一种夸张点的说法来形容,梅既白世界里的色彩好像被那一滩血红卷走了,只留下了黑白灰,现在那些色彩都慢慢回来了。

这样就很好。

先婚后爱成真?她一样这么希望。

顾倾睡了个午觉起来,懒腰一伸,觉得恢复差不多了,想起来说要听琴却又睡着的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他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就推开门进去了,扫视一圈没看到梅既白,听到有声音从里面的小套间传出来,他笑了声,这是戴茵过来了?刚好,他还想再给自己搞个账号。

都三个了,再来一个正好凑桌麻将。

走到没关严的套间门口,他睡糊的脑子才迷瞪过来这时候进去不合适,人家肯定正谈工作,他转身刚要往沙发那儿走就听到了梅既白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友好。

而且对方口中的名字是……杨帆。

梅既白站在窗前,神情平淡,面对顾倾时的柔和没有一点踪影,声音平稳而冷淡,“杨帆,我确实欣赏你的小提琴演奏,但我们只是朋友,仅此而已。”

“我们是朋友不错,但不是不能有其他关系,你和顾倾只是联姻,你真的相信他说的……喜欢你?”

留意到门外细微的动静,梅既白停顿了下,眼底泛着些微的暖,“你不是他,为什么能够这么言之凿凿地质疑他说的话?”

“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性格,他说喜欢肯定有其他目的,一个人不会突然就发生那么大的变化,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不管我们以后怎么发展,我都不希望你受伤害。”

“我相信他说的喜欢是真的,他的眼睛不会撒谎。”

“既白,这不是你会说的话。”

梅既白轻笑了声,“这仅针对现在的顾倾。”

“你……”

“杨帆,作为朋友,我不管你和顾倾之前说过什么,但以后我希望你能管理好自己的言行,我交朋友看重分寸。”

“放心,我没跟他说过什么。”

“那就好。”

“既白,你这是默许他……追你?”

“我刚说过的话就忘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人插手,另外我提醒你一句,我的婚姻不可能出现第三者,也绝对不容许第三者的存在。”

“抱歉,我知道了。”

顾倾贴在门板上偷听,听到没动静了还奇怪,他正想尝试着把门再打开一丢丢,结果门就自己开了,开了,了。

他维持着微微弯腰侧头的姿势,半天才缓缓、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个自认还不算太过尴尬的笑容,“那个……我刚睡醒,有点落枕,活动活动脖子。”

梅既白的眼角压着点儿笑意,他抬手捏着顾倾的后颈,问,“落枕,我给你揉揉?”

“不用!真不用,我转转脖子就好了!”

被这么捏着,顾倾感觉自己跟只被掐住后颈的猫崽一样,感到了莫大的危机,他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这个笑容过于不怀好意。

梅既白直接忽略了顾倾的拒绝,把人带到怀里揽住,走到椅子边,“坐,揉揉就好了,别再影响到你明天上班,顾总,好歹是一家公司的领导,你也不想到时候在员工面前尴尬,对不对?”

顾倾嘴角扯了扯,听起来好有道理哦,谢谢给他台阶下。

他僵着背坐在椅子边儿,“那先谢了哈,这个待遇我能吹一年。”

“你真要说出去,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

顾倾顿住,是哦,确实没人会相信,就好像梅既白进厨房这种事情,之前他哪儿能想到?“那个,我不是故意睡着的,肯定是因为吃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

顾倾正儿八经地解释,梅既白无声地勾起嘴角,“能陪伴你入睡,曲子没有白弹。”

这话说的,顾倾还想说点儿什么,施加在肩颈的力道却直接给他的话揉散了,嗯,这手法他是不知道专不专业,反正挺舒服的。

揉完他彻底放松了下来,看着梅既白,沉默了会儿才正色道:“我跟你说过我在查余家的事儿,最近有个进展,就是我回来晚那天,其实不是公司有事儿,而是……我去了趟临市见了见王震的儿子。”

梅既白在顾倾对面坐下,没有当即追问有没有实际的线索,而是道:“事实上瑾年走后我也在查……坠楼的始末,以及余家的事情。”

顾倾皱起眉,他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问,没想到这就直接承认了?

而且这是梅既白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在他面前提起余瑾年。

顾倾没说话,梅既白继续道:“我清楚他主动接近我只是想借由我来得到一些便利,想查余家当年的事情,如果……如果他能听到,我想告诉他——

“我没有怪过他,无论他是怎么考虑的,我帮他都是出于心甘情愿。”

顾倾怔住,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梅既白,他之前一直想着两人是互有所求,互不相欠,但在知道梅既白是真的喜欢他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想这些,猛一下被戳穿,让他不知道怎么应对。

他的声音里满是艰涩,“你知道……你知道他在利用你,可你是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不说?”

甘愿被利用,傻不傻啊。

作者有话说:

章二十三 爱人就是用来宠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