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很多事情遽然发生, 大多数人都只能用固有经验来处理,大老爷和二老爷听了云骊派人回来传话,二老爷则道:“大哥怎么看?”

二老爷是枢密直学士, 自然走不了,但是家小还得拜托大老爷带去冀州。

大老爷就道:“既然她不走,我们还是走吧。薛家纯粹是刺杀太子不成,毁谤太子不成,如今已经太子妃娘家固防, 万一我们被误伤就不好了。”

倒不是大老爷怕是, 因为他们家是皇后娘家,兴许薛家头一个就要杀了他们泄愤, 即便皇上最后胜出, 但在这个计策中, 他们被牺牲掉了呢?

二老爷点头,他当然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即便是瓮中捉鳖,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别人倒也罢了, 可章家首当其冲。

“云骊不走便罢了吧, 她是裴家的儿媳妇, 薛家和裴家没什么仇,她大着肚子,这样奔走,反而容易落胎。”

大老爷颇有些感慨:“真没想到,十年后又要再带人逃难一次了。”

“大哥……”二老爷从小就喜欢跟在大哥身后, 他会玩儿, 在先生眼皮子底下偷玩儿, 带自己悄悄上房揭瓦,出事了也讲义气的扛着,知道他要读书出仕,常常说他以后靠着自己这个读书人。

那年,他打破了父亲最喜欢的古董花瓶,吓的半死,也是大哥混不吝的说是他弄的,让父亲打的三天下不了床。

他悄悄去看大哥的时候,大哥龇着牙花子说:“小书呆,以后读书好了,罩着哥哥。”

即便如今他成了枢密直学士,还得仰仗大哥。

大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样,闲话不多说了,你自己在朝堂也要多保重。”

章家走的非常急,急到云骊都来不及再上门说什么,当下也自顾不暇了。她把煜哥儿拢到自己身边,煜哥儿嘴抿的紧紧的,他抬头对云骊道:“娘亲,儿子会保护你的。”

云骊不是爱哭的人,这一刻,却眼泪涌了出来。

她坚定道:“放心,我们肯定没事儿的,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比起她的坚定,云淑那边就很乱了,孔太太曾经和大老爷一样,十年前逃往洛阳的人,她这次还想走,孔隽光却道:“您如何走,其他房的男丁没几个中用的,儿子看留下来也未必是坏事,有儿子在,您就放心吧。”

孔太太摆手:“罢罢罢,我这把年纪死也就死了。”她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早有盘算,孔国公府有一条密道,这条密道只有她知晓,到时候真的不行了,就带着孙子们走密道出去,也不妨事儿。

她又看向云淑,“儿媳妇,这个家就交给你了,隽光要保护太子,你呢,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可不能含糊。”

“请您放心吧。”在说这话的时候,云淑心里却很害怕。

可馨等回到房后对云淑道:“七姑娘,承恩公府有人上门来过,但是姑爷要派人跟着他们一起去,章家人拒绝了。”

因为冯氏拒绝秦司腾一事,始终无法让秦司腾耿怀,此事传出,听闻二老爷狠狠骂了冯氏一顿,这次倒是姑奶奶们都接了个遍。

以孔隽光的为人,那么疼云淑,肯定要派自己的护卫跟着,就是不知道为何章家人拒绝了。

云淑摇头:“不是带的人越多越好,章家是去投奔冀州军的,我们带孔家的军士过去,人家怕我们有问题。也许,不让进冀州。虽说二哥哥是冀州节度使,但他有什么能为?若非是靠着娘娘,也不会升官。自然不想节外生枝啊……”

可馨为难的看着她:“那万一真的有难呢?”

“那你让护卫们一定得把家看严实了。”云淑也没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章家的这些姑奶奶们倒是只有云潇立马就带着吴灏跟着章家走了,妾侍自然一个都没带,云潇对这些妾非常厌恶。

吴灏现在靠着妻子娘家,倒也不敢再说什么。

但是云潇性子极其爱大呼小叫,面目可憎,不过三日他就觉得难以忍受,只找文龙等人说话,这是后话了。

全城戒严后,处处都很安静,就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裴家一直都是全家人在一起,这样避免被人钻空子。

云骊对嘉卉嘉柔姐妹道:“你们不要乱走,一家人都聚在一起有商有量才好。”

嘉卉嘉柔连忙道是。

她们还挺佩服云骊的,因为她真的非常镇定,一丝焦躁都没有,这个情况下,还能和她们俩个借住的小姑娘多加安抚,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裴夫人很关心云骊的肚子:“如何了?肚子无事吧。”

“没事儿,娘,我没那么娇气。子珩走之前和我说过,让我一定要照看好这个家,您放心吧,我没事儿的。”她笑着说,似乎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其实裴度没有说过那些话,他只是那么缱绻的留恋她,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她的确很有大将风度,裴夫人心想,只是她平日生的颇为柔弱,让人看着不像是那种很坚强的人。

这样的人用一句话形容正好“夫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其所挟持者甚”。

天下有一种真正勇敢的人,遇到突发的情形会毫不惊慌,无缘无故的对他施加侮辱也不会动怒。为什么能够这样呢?因为他胸怀大志。

这一夜,云骊照常休息,主子们这样平静,下人也没有到草木皆兵的地位。

况且你逃能逃到哪里去,人家主子能够逃,下人也未必都能带着。

文昌侯正领着人马,兵临城下,他不屑的看着皇宫,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他们伺机而动要杀太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太子无事也就算了,如今如虎添翼,把郗家拉了过来,郗家人正在蚕食他的人马。

此处不发难,日后也是被太子发作,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试一下。

再有那个孔隽光,不过是个二世祖,靠着家族余荫孔家军队才有一席之地,否则,他怎么斗得过辽北真刀真枪的汉子。

可是城门一开,出来的人却是断了一只胳膊的魏寔。

魏寔即便断了一只手,也依旧威风凛凛的坐在马上,他看着文昌侯道:“圣上仁厚,说你若放下,真心认个错,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怎么也没想到出来的人是你?”文昌侯大笑。

他以为他和魏寔关系达到默契了,再有,圣上提拔郗家,日后魏寔就被边缘化了。

甚至,他怀疑自己中了圈套。

因为魏寔说完这句话,连他手下的人都犹豫起来文昌侯却不能犹豫,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糖衣炮弹不能听信,皇上的确非常圣明,非常有手段,现在还派魏寔出来劝降,动摇军心。

“薛侯爷,你我也算是曾经一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你就为了一己私欲,到如此地步?你对得起圣上对你的栽培吗?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只是个赔笑脸的千户,还是我们皇上一步步提拔你的,当年你长女差点被指挥使抢去做小老婆,也是你求到皇上这里的,如今你就是这般报答皇恩的?”

文昌侯长女进宫做德妃,皇上可没有亏待,至于专宠什么的,皇上又不是卖身给薛家,凭什么专宠你女儿?

你女儿没进宫之前,皇上就已经有太子了。

你难道不知道吗?

魏寔是没办法,他妹妹魏玥自小就爱慕皇帝,薛家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皇位吗?话说回来,这是辽王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辽王要让给你。

文昌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魏国公好口才,皇上自然圣明,可皇上识人不明,当年为了个女人,一军主帅却身中毒箭,这样的人也值得你效忠吗?那人居然还敢忝为皇后。魏国公,我情愿让贵妃娘娘做皇后,都比她强。”

这是分化之策,魏寔何等聪明,怎么会上当。

他哈哈大笑:“薛侯爷,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皇上伉俪情深,肯定对手足亲人和下属很好,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废话不多说了,要来就开始吧。”

……

这场硝战在上京只持续了三日,文昌侯被斩于马上,其部下在各地接应,也被按下,皇上不过十五天就顺利平叛。

这十五天,云骊也并不顺利,一大家子的吃喝都很难,以至于最后,只有云骊能正常吃饭,其余人都喝粥,点心什么都没有了。

煜哥儿还是该读书就读书,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知晓自家和薛家没什么恩怨,即便是薛家想报复,也报复不到她头上来。

“一切如常了,姑娘,官兵今日开始巡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素文欣喜若狂。

云骊也送了一口气:“那你让庄子上的人送米粮过来,这半个月我们都没吃点心了,不过得小心些,算了,先买米吧,等到时候真的安全了,再让庄头过来。”

素文知晓云骊一向非常体恤下人,就是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苛待奴仆,她很是感动。

就薛家短短的叛乱,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薛德妃被处死,二皇子被交给魏贵妃抚养,薛家众人被凌迟处死,累极三代之内。

孔隽光家被薛家侵扰繁多,孔家下人死了一大半,听闻孔太太和云淑等人九死一生……

而云骊的亲嫂子华阳郡主也在途中奔波时,因为车驾过于华丽,被打劫了,最后病卒于途。

可也让人看到了皇上的手段,平日皇上善于纳谏,对文臣武将都很宽容,还很开明,对谁似乎都能往开一面,这次却大开杀戒。

又过了几日,上京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

华阳郡主的死让章家蒙上了一层阴影,云骊等他们回来,也上门了一趟,准备劝慰文懋和李氏。

哪里知晓李氏已经对云骊道:“这次你大伯父说要为你哥哥挑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兴许你哥哥也能和文龙一样,再参加科举呢。”

云骊默然。

虽然她也华阳郡主是表面关系,但也没想到家中这么快就已经开始找下家了。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地道,毕竟二嫂才刚去。”

李氏道:“也不是立马就成亲,我们可没孔家那么不讲究,现下只是把人选看在这里,等她周年过了,我们再上门说亲。云骊,你哥哥可是族长,二十好几的人了,总不能没人照顾吧?”

出嫁了,云骊也管不到娘家的事情上。

哥哥镇守冀州,又不能回来,云骊扶着肚子就不言语了。

李氏感慨:“云骊,我知道你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但是不独我们家是这样,就是谁家也是如此,你看你大哥还在你哥哥后头成亲,儿子女儿都有了,你哥哥却独自这般,我的年纪也大了,不知道何时也就去了。”

云骊抬头看着李氏,是啊,她也是快六十的人了,上头还有个婆母服侍,唉。

“大伯母,我只是觉得这样显得太凉薄了些,反正还有一年,现下时局不稳,还不如一年后郡主的孝期满了,您再打算。”云骊道。

李氏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见李氏认同,云骊也松了一口气,出去时,又去华阳郡主的灵堂上了一炷香,准备离开时,又看到前呼后拥的庆亲王。

云骊微微行礼就离开了。